第163章 0161.練習


    他們悄然離開了暗域,正如來時般隱蔽。


    令碧疑惑的是,他們的落腳點並非內庭,而是漆黑城牆外的一處房屋。


    暗紅色的太陽尚未落下,不盡的灰燼飄落。


    她又來到了這個地方,她不喜歡這,她本以為她們會一直在內廷居住,但是事情並不總如人願。


    瑪恩納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巡邏小隊後,對著兩人說道:“我們得找個地方呆著,這裏貌似是工廠區,我看到了那些冒出煙霧的巨大煙筒。”


    “沒錯。”白楊低聲應和。


    他沒有抬頭注意看,而是更細致的觀察四周,卡門們幾乎全部弓著身體,衣服襤褸,身材瘦削,臉上永遠是疲憊,而且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味道,氣味中混雜著鐵。


    “我想我並不喜歡這。”他說道。


    “我也不喜歡這裏,這兒充滿了絕望。”瑪恩納說完,他掉轉頭看向碧,“你之前工作的黑幫在哪裏?應該還記得吧。”


    “沒錯,你想幹什麽?”碧問道。


    “答案顯而易見,我要掌控那裏,作為我們的臨時據點,內庭的路並不好走,有時還需要貴族接應,我不知道卡希爾在哪,他是我們中扮演貴族最像的那個人,這些事通常由他來辦理。”他迴答。


    碧扭動了下身子,她並不想告知那個據點在哪。


    在去往澗時酒吧之前,她和白楊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交流,逐漸了解到瑪恩納是個怎樣的人,他命令白楊殺死那個鄉村貴族黑石堡中的全部人,不留活口。


    他非常冷血,為了完成自己的目標,什麽或許都可以做。


    她不清楚如果瑪恩納到那兒,會對集團的成員們做些什麽,一般來說,如果兩個組織相爭,戰敗的那個組織必定片甲不留,不留下任何可能威脅到自身存在的生命。


    但是她曾生活在那幾年,很多人曾經打罵侮辱過她,但是也有那麽幾個人是中立的,甚至對她好,碧現在有點難以做決定。


    瑪恩納注視她思考的樣子,似乎看出她的焦慮,“放心,我不會對他們做什麽,我們隻會在那裏呆一段時間,並且我會付給他們錢。”


    “你會給他們錢?”碧反問。


    “為什麽不會?”瑪恩納微笑,“我是一名迷霧之刃,但我首先是個具有些許品德的人,再者談,我和他們並沒有利益交集,不值得我出手。”


    “好吧。”碧走到他的身邊,說出集團所在的地址。


    聽完後,瑪恩納似乎有點高興,“你做的不錯。”


    碧點了點頭,重新迴到隊伍的最後方。


    灰燼繼續飄落,三人沿著落下淺層灰燼的路麵走著。


    待太陽將落,一行人走到目的地。


    “這是你的組織?”瑪恩納藍色眼睛不斷打轉,“看起來這裏隻是一座酒館。”


    “沒錯,但那隻是偽裝。”


    “有點意思。”他向前一步推開了酒館的大門。


    裏麵沒有多少人,碧並不清楚烏瑟爾的具體行動,她隻知道他帶走了十幾人做他的奴仆,那麽其他人去哪了?


    她的心裏莫名出現一陣驚慌,但她不應該出現這種情緒。


    冷靜……你得裝作弱小才能不被他人注意……碧心想,注視著瑪恩納。


    意料之中,來到酒館的馬恩納似乎變成了這裏的真正主人,閑適自在,一點也不把這裏放在眼裏。


    他摘下用於遮擋灰燼的帽子,在酒吧台撣了一下灰燼,問道:“這裏的人去哪兒了?”


    貴族裝扮。衣服有些破舊的卡門盜賊心想,但是他為什麽會來這裏?


    他看向貴族男人身後,得到了答案,那是碧,然而他的首領烏瑟爾卻並未出現。


    隱隱顫栗爬上他的身體,他猜到了什麽,於是卑躬屈膝的對著瑪恩納問好。


    有些地位高的竊賊也會偽裝成貴族,這有利於行動。


    “老大派他們去做任務,但任務的具體內容我並不知曉。”他低著頭說道。


    那是比爾……碧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握拳,他在說謊。


    每個人都有一定特征,在偽裝的年月中,她清晰地觀察過周圍的每一個人。


    而比爾最大的特征便是說謊時手會不自覺握拳。


    “哦?”瑪恩納雙手交叉,倚靠在吧台上,問道,“你說他們去執行任務了,是什麽時候呢?他們何時走?帶了多少人?這一切,你的老大和你交談過嗎?”


    “不。”比爾身體微微顫抖起來,“我隻是個小卒子,他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我。”


    “很好,你似乎沒說謊。


    而我厭惡謊言,好了,你出去吧,我們要臨時征用這裏。”瑪恩納擺了一下手。


    “臨時征用這裏?”比爾的語氣帶著迷惑,“老大還沒迴來,我不能擅做決定。”


    “你會做決定的。”瑪恩納微笑,從懷中抽出一塊金幣丟給了他,“就算說是酬勞了,你的老大可能已經死了,如果不想步他的後塵,就趕快離開。”


    “死了?!”


    比爾的身體猛顫一下,他沒有接過金幣,而是瘋狂的越過吧台朝外麵衝去。


    接著,白楊和碧進入了酒館。


    “你真是慷慨,我還以為我見到了個貴族。”碧瞥向瑪恩納。


    “哦,小家夥不要這麽說我,我不喜歡貴族。”


    “但你穿著貴族的衣服,不是嗎?你的生活方式也像……”她問道。


    “這是偽裝。”瑪恩納一本正經說道,“我想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找我,在這之前,我得先來杯酒,碧,這裏有什麽好酒嗎?”


    “沒有。”她的迴答令他失望。


    “想的也是,烏瑟爾那個家夥,我想我的擦腳布都比他的品味高尚。”瑪恩納點評,他翻越吧台找了個沒那麽肮髒的酒瓶打開,往口中灌了口酒。


    片刻後,他又將其吐出,“好難喝,我覺得這一定兌水了,這不是真正的賣酒,也許是什麽發黴的穀物發酵而成。”


    他說完,也許沒人捧場,他識趣吹了個口哨,開始擺弄著自己手中的金屬小瓶。


    “他真是個古怪的人。”碧低聲說著,也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將話說出了口。


    我也同樣認為……白楊默默想著。


    沒多久,敲門聲便響了起來,沒等白楊開門,門便被打開,看出一個有些蒼老的麵孔。


    那是煙鬼,他來幹什麽?


    煙鬼拄著拐杖,來到他們身邊。


    “看來我挑了個好時候,莫不在這裏。”煙鬼揮手,示意碧遞給他一杯酒水。


    碧翻個白眼,但沒逆拂他的指令。


    “莫,他的存在令我內心不安,我得時刻提防他操控我的思想,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我做出的那些決定,說出的那些話,是否都經過他的安撫。”說這話的時候,煙鬼忍不住皺眉。


    “但你是個水師。”瑪恩納說道,“如果你不想這樣,那他便根本沒法影響你的思想。”


    “但我就是討厭他那樣的人,操控心智者必是自大的。”煙鬼聳肩,“我燃燒鉛,但我實在沒法相信那樣的人,你很難確保他在什麽時候影響人。”


    “但我絕不會令他以如此方式獲取你的忠誠來完成我的計劃。”瑪恩納說道。


    “但我不知道你在冰海的那段日子是否改變了你。”煙鬼拿起碧遞來的酒杯,惡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看起來你過的不並不好,在冰海的那段日子怎麽樣?”


    “對,快要把我逼瘋了。”瑪恩納微笑著迴答。


    “你不應該笑,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笑,明明經曆了那樣的事。”煙鬼麵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顯得有點可怕。


    他敲著酒杯,發出砰砰的聲音,“所以還沒迴到阿拉德多久,就提出這樣的計劃?”


    “這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謀劃已久。”瑪恩納說道,“我不會原諒我自己,也不會原諒那個坐在王座上的人,我得找機會殺了他。”


    “你知道的,這不可能我們都會被聖官抓住,要麽處以極刑,要麽被拉往冰海開掘宇宙金。”他又皺起眉頭,“在有記憶的這些年中,我燃燒鉛來隱藏那些人,以防聖官和他的鷹犬將他們抓住,但是他們遲早都會死,並且還是死在禦主手上。”


    “這不一樣,煙鬼。”馬恩納合手,“我能確保成功。”


    “那好,推翻日落帝國統治算我一份。”他挑眉。


    “既然知道我們必敗無疑,為什麽要幫助我們呢?”白楊發問,“你也說過如果這樣做,我們的下場絕不美好。”


    “有些事兒沒有為什麽,我一來不需要錢,二來不需要人脈和資源,我已經垂垂老矣,比你看起來要老的多。”他嗬嗬笑了兩聲,“有些事是人也不知道的,你可以全當我一時興起,我也說不準,這到底是個怎樣的情緒。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我也厭煩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很久了,人總會死的,在臨死之前,我或許還能夠在他的臉上塗一口唾沫再死,作為一名卡門,我想這是極大的榮耀。”


    “利伯茲!”他站起身,飲盡了杯中的酒,大聲朝酒館外喊道。


    隨後門被打開,竄進來一個身材高瘦的小夥子,黑色頭發,卻有著綠色的眼睛。


    “他也是一名水師,不過,技巧並不嫻熟,我的學徒之一。”煙鬼解釋道,“如果你需要我,就去水仙花街,我在那裏開了一家草藥館。”


    “好的。”馬恩納點頭致謝,看著煙鬼和他的學徒離去。


    還沒來得及笑,碧的話語便接踵而至。


    碧的黑色眼睛緊盯著馬安娜,“你知道他會來,是不是?”


    “對,這就是我們相互信任的結果。”


    “他為什麽想不開?要陪著我們一起去死。”


    “不。”馬安娜笑著搖頭,“這是還沒發生的事,你怎麽能斷定它會不會成功?


    再者說,你現在也是我們的一員,應該期待這件事成功才行。”


    碧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可能成功嗎?縱然她可能是迷霧之刃,馬娜也掌握著那第十金屬,但是禦主的統治已經長達千年,卻沒有一個英雄或者偉人能推翻他,他們就行嗎?


    幾個盜賊組成的團夥?


    瑪恩納絕對瘋了,碧心想,她又看向白楊,卻發現後者眉頭皺著,似乎也在考慮什麽問題。


    不知為何,她對白楊有一種莫名親切感,看著他的同時,就好像看見了她的哥哥凱,她心知這種感覺不對勁,但是……


    凱的話又在心中浮現: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會背叛你。


    她甩了甩頭,將這個悲苦的想法暫時忘掉,她略微拽了一下白楊的衣服,小聲問道:“你在想些什麽,能和我講講嗎?”


    白楊的身體猛地一顫,似乎被嚇到了,片刻後,他迴過神來,看著碧,瘦削的女孩,“我在想這裏有沒有牛奶,我現在想吃一種小吃,當地人叫它雙皮奶。”


    “雙皮奶?”碧搖頭,“我從沒聽過這樣的東西,或許你得問問貴族,他們的花樣很多。


    至於牛,我想阿拉德附近的農莊應該有,但我從沒聽過城裏有賣牛奶的商戶。”


    “那是因為對你們來說,牛奶還太奢侈,不易保存,很容易就放壞掉。或許我可以做酸奶,但沒有合適的菌種……”白楊繼續想著。


    碧看著目光遊離的白楊,也失去了對話的想法。


    麵前這人同樣也是個怪人,也許沒有像瑪恩納那麽瘋狂,卻仍顯怪異。


    她忽地浮現出一抹笑意,她同樣也是個怪人,怪人就應該和怪人在一起。


    凱的話又浮現,微微刺痛了她的心髒。


    他們真的能成功嗎?推翻禦主的統治,推翻日落帝國……


    時間悄然流逝,瑪恩納低頭看了下表,輕鬆說道:


    “我想現在是時候了,太陽落下,夜晚降臨,迷霧出現。


    你們跟著我出來。”


    兩人相識點頭。


    如果沒猜錯的話,今晚瑪恩納將為碧展示鎔金術。


    推開門,微薄的霧氣湧入房間後迅速消失,三人迅速出門。


    無邊的霧氣彌漫了整個阿拉德,將所有的一切盡數吞噬,隻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而那些較小的建築直接被隱沒。


    光亮……非常稀少,寂靜,幽深,隻有風吹拂的聲音。


    但在迷霧之中,阿拉德似乎並不是那個灰燼落下的城市,它似乎幹淨許多。


    是的,夜晚不是灰燼的領域,隻有幽深的迷霧。


    “我想在練習鎔金術之前,你得先喝一瓶這個。”瑪恩納舉著一隻小杯,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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