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0130.轉輪之寺


    也不知道後續會發生什麽……白楊將腹部的草甸拔掉,露出變成蒼白色的皮膚。


    這種植物疑似會吸血,林地果然充滿了危險。


    盡管已經脫離完全黑暗,天穹並沒有明亮的光芒灑落,四周的一切仿佛籠上一層輕紗,灰蒙蒙的,隻能隱約辨別事物……剛才的怪物似乎本身就可以作為一種發光體存在……


    到了這裏,原本繁茂的林木短暫進入真空期,它們被人砍伐,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樁呈現在白楊麵前,更遠處仍是幽深的密林。


    白楊朝前走去。


    這裏並不是終點,文獻之中的記載是這樣的:


    “林地生長於漫宿牆外……每一位研讀諸史之人都知道漫宿無牆。”


    林地是一片輝光不能抵達的黑暗林地,它疑似在漫宿的下方,想要自林地中上升就需要找到隱藏於林地深處的一處房屋,推開純白之門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抵達居室之中。


    白楊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柔軟的脂肪之上,帶來粘膩和莫名的惡心感。


    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在進入林地之中……他加快了腳步,不斷朝四周看去,試圖發現什麽異常地點。


    就在此時,一道人聲卻驀地響了起來。


    “為什麽你們還活著…”


    白楊猛地轉過頭,卻並未發現任何人。


    幽深的林地永遠嘈雜,可能是幻聽吧。


    但緊接著便有歎息聲傳來,在紛雜的蟲鳴聲之間如此刺耳,而且這聲音似乎是從土地下方傳來。


    白楊猶豫的走了幾步,意料之中的,淒厲的人聲並沒有消失,聲音愈加尖銳,盤旋在他的耳邊。


    有一個死在林地上的人同樣纏上了他,不過這並不稀奇,畢竟此刻寂靜的林地除了那些怪物,便隻有白楊一個活人。


    “喂,你在哪呢?”白楊試探喊了一聲,“說不定我能給你帶出去。”


    “你也不想一輩子待在這片林地之中吧,死後還不得安寧……”


    叫聲頓時停住,似乎在詫異為什麽白楊為什麽不害怕,而是直接和他對話。


    自迴歸意識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白楊等待片刻,又說道:“我有臨時通行證,雖然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這玩意,但是這一定是有用的……


    這次來我是為了穿過牡鹿之門,如果我抵達漫宿,肯定會將你的遺體安葬在漫宿之中,我沒有什麽惡意,隻是為了完成任務……”


    接著他耳邊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是什麽人,想要成為通曉者又是為何?”


    原來他可以交流……白楊斟酌著說道:


    “我就是個普通人,至於能不能成為通曉者,這種苦難的事情,能成很好,不能實現也沒有什麽關係。”


    “隻有意誌堅定的人才能穿越外層林地。


    你是誰,你的任務又是什麽?”


    “這個嘛,如果我說我隻想幫助身邊的人,這便是我的任務你會相信嗎?”白楊誠摯說道。


    他沒有欺騙聲音的主人,這的確是他的真實所想,使大家都過的辛福是他唯一不會說謊的事,所有的力量都將用於守護身旁珍視之人。


    “幫助?”他似乎受了刺激,語調逐漸變得冰冷,“所為的贈與都是在為之後掠奪的心安理得做準備吧。


    給予微不足道的溫暖,借助建立的信任,竭澤而漁地掠奪,直到所謂的朋友再也榨不出半分價值,便將其無情舍棄,這便是你們這種人的真實麵目。”


    白楊一時陷入沉默。


    他實在找不到什麽話語來反駁。


    見白楊不說話,聲音的主人愈加惱怒,“正是因為你們的存在,不,應該說所謂的朋友正是狗屁一般虛無縹緲的東西,虛假的令人作嘔!”


    “我找不到駁論的話。”白楊朝著前方伸出手臂,“所以你能否成為我的朋友?


    言語無力,唯有行動證明。


    如果我對你不利,利用你,傷害你,你自可以取走我的生命。”


    那人因白楊的話語沉默。


    真是卑鄙,為什麽……在我死亡已經有數十年之後,仍有人和我說同樣的話……


    但是那個人是誰?他到底是誰?


    被撕裂的痛苦逐漸蔓延,勾起久遠的,不願迴憶的血色記憶。


    林地之中響起嗡鳴,作為活著的秘地,它迴應了白楊所言,於是白楊所言便成為了真實的咒令,一旦白楊有違背之處,即使他不殺死白楊,林地也將帶走白楊的生命。


    作為契約的簽訂者,白楊也感受到這份契約的重量。


    與命運契約位格同等,乃至可能更高,畢竟林地雖然是漫宿外圍,卻也是漫宿的一部分。


    “那麽,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呢?


    我能感受到你的傷痕,你可以向我訴說你遭遇的一切,減輕你的痛苦,作為你的朋友,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白楊再度說道。


    “真是卑劣。”說話間,無數的猩紅的飛蛾從地麵,乃至土壤深處飛出,就在這迷幻的緋色之間,一道淡白至極的靈體在荒蕪的草地上顯現。


    “你很有勇氣,讓我想到了某個人,但是命運的軌跡卻截然不同,曾經向我做出這份承諾的人已經死去,死於我手。


    希望你不會違背你的誓言。”


    “那個人是誰?”白楊追問。


    先前的血肉研究員一直讓他心有不適……為什麽兩個人會完全相同呢,這根本不可能,即使是在那片混沌的空間,他也一直保持清醒狀態,這是他的第一次模擬人生。


    所以相似之人到底來自哪裏?


    靈體思索片刻,幾乎是以自我否定的狀態說道:“如果我的記憶正確,你就是他。


    你們的眼神是相同的。”


    一陣詭異的沉默。


    思索不出答案的白楊隻得放棄,他有一種預感,那就是這個曆史中會有越來越多的“白楊”出現,並且他們似乎都是他。


    無法解釋之事。


    停頓片刻,白楊掀過這個話題,詢問道:“我叫做白楊。”


    這時他敏銳發現靈體的表情猛地一顫。


    預料之中的事,白楊並沒在意,繼續說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莫遠。”他沉聲說道,陷入深深困惑。


    “好的,莫遠,真是鬆了一口氣,現在我們應該是朋友了吧。”白楊撓了撓頭,“你之前的表現,看樣子是打算殺了我吧……”


    “是的,攫取靈魂中的靈體力量對於每一位生存在漫宿的生物來說都是必須。


    你們這類存在是美味的食物,對於不想前往虛界的死靈來說,你們蘊含的靈魂力量是我們存在的根本。”


    白楊皺眉,疑惑說道:“隻靠獵殺進入林地的活人魂體應該不夠吧,每一位死在林地的人都會成為你這樣的存在嗎?


    古往今來,進入漫宿的人不計其數,為什麽我隻遇到了你一個?他們呢?”


    莫遠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白楊的愚蠢,“如果他們存在,你連外層林地都爬不過來。


    不是所有的亡者都能長久存在於林地,弱者的歸途無非兩個。


    被引力拉扯,沉入虛界,亦或者成為強者的食量,無論是那些飛蛾,還是我這樣的幽魂。”


    “你吃過多少靈魂?”白楊順著莫遠的說法繼續說道,“還是說,你把他們全吃了?”


    “不。”莫遠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恍惚。


    “我沒有吃過活人的靈魂,現在你見到的現象,也有我締造的一部分。”他指向那些光禿禿的樹樁,“在數十年前,作為第三批進軍漫宿的弑神軍一員,我曾經殺死了不少魂體。


    那是一場看不到血的戰爭,遠離一切現世,即使死亡也無人知曉。


    我們給林地造成了無法修複的傷痕,在當時幾乎毀滅了整片林地,那些令人作嘔的飛蛾隻能躲在最深的土壤中,直到抵達畫中之河。


    在那裏,我們被擊退,那是一場無法想象的慘敗,沒有任何征兆,我的士兵們便無聲消融,連靈魂都不複存在。”


    “所以你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是的。”莫遠終於迴過神來,“弑神之軍終敗,昔日摧毀林地的我也變為另一種意義的林地守護者。”


    “林地守護者?”


    白楊低聲喃喃,他再度迴憶起那個頭顱幹癟的男人。


    也許他就是林地守護者之一……白楊再度問道:“也就是說,除了你還有其他魂體出現嗎?


    你們之中有沒有實體存在?”


    “實體存在?”莫遠沉吟片刻,“沒有,林地除了飛蛾和林地本身便沒有實體,你見到的實體或者是漫宿生物。”


    “是這樣的嗎……”白楊點點頭,接受了他的答案,但仍留了個心眼。


    “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現在沒有危險,也許你有什麽想問我的,畢竟現在已經過去數十年,你對現世的發展沒有好奇的地方嗎?”


    莫遠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最後發出一聲長久的歎息。


    他平靜看著白楊,“我已經死了,死者不應該窺探活者的居所。


    我並不對世人感興趣……你是防剿局的搜查官吧?”


    “是,我是一名三等搜查官。”白楊撓了撓頭,“最低的職銜,其實我也想升職的,奈何沒什麽機會,就隻是三等了。”


    “那麽,那些教會呢?”


    “教會……容我想想,在我幾歲時,他們似乎還很活躍,但是到現在,我幾乎聽不到有關教會的消息,似乎……”


    “似乎越發弱小?無法再在現世存在?”莫遠譏笑,“畢竟所謂的弑神軍便是為了毀滅那些高高在上的司辰,被毀滅力量根源的那些老東西早就該消失了。”


    白楊沉默片刻。


    在司辰的居所說這樣的瀆神言論真的不會暴斃嗎?


    哦,他已經死了,那沒事了……


    沒事個鬼啊,我還活著呢,有個萬一我不就完犢子了嗎……


    他謹慎地沒有迴答莫遠的話,防止引火上身。


    兩人沉默片刻,莫遠轉過頭,向著遠處走出,“你不是要進入漫宿嗎,那麽便隨我來,我將引導你進入處於林地的居所,穿越純白之門,進入真正的煌光上界。


    不用客套,無需拒絕,這是我給予你的饋贈,他日我會將這份饋贈取迴。”


    白楊猶豫了會,試探說道:“你真的想一直在這裏?


    說不定有辦法離開呢?”


    “這麽快就要讓我成為你的仆從,聽從你的驅使?


    白楊,你未免太過看重朋友應有的重量。”他的手中驀地出現一把細長,沾著點點猩紅的劍,貼近白楊脖頸處的皮膚,隻要輕輕一用力,白楊的頭顱便會落在地上。


    “先是引誘我離開,隨後逐步對我的精神進行蠶食,令我離不開你,乃至主動為你獻身,這便是你的所求嗎?


    還是說,你早已計劃好,等待我進入你的陷阱之中,無論怎樣,你都如此卑鄙!”


    “等等……”白楊小心用手捏住劍身,“你的反應有點過激了吧,我也隻是想讓你離開這片永夜之地,畢竟這裏隻有死亡和寂靜與你為伴。


    在這裏,你難道不會感到孤獨嗎?無人為伴,迷失彷徨——”


    “住口!”處在靈體狀態的莫遠臉龐已然被憤怒扭曲,大聲厲斥,“我不需要所謂的朋友,我享受孤獨的滋味!


    你這個滿口謊言的欺騙者,我要殺了你!”


    劍身一寸一寸切入,絲縷鮮血流淌,而白楊卻並未說話,隻是靜默看著他。


    過了片刻,劍停了下來,未等白楊有所反應,一道銀白色的光便覆上傷口,催動被割開的血肉極速彌合。


    莫遠捏碎了劍,沉默向前走去。


    他一定受過極大的刺激,也許是背叛,所以對這些有關自己的話語才如此敏感。


    不接受他人的好,不與他人建立深厚的情誼,自以為便不會受傷害,但是為什麽又要贈予呢,真的是為了日後的索取嗎?


    白楊不敢苟同,隻能給出他思考的時間。


    友誼的建立並非朝夕就能夠完成。


    靜默走著,林木漸疏,土地被層層苔蘚覆蓋,四周逐漸出現了微弱的光亮,伴隨著光亮的是深入髓質的寒冷。


    兩人來到一塊巨石前方,它匍匐在地上,如同死去的巨人一般,苔蘚和地衣從基部蔓延至它的四肢和軀幹,身體刻印著眼睛和其餘錯雜的符號。


    “這是轉輪之寺,你所渴求之地就在前方。”


    說完後,他的身影逐漸破碎,化作四散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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