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秦太後的懿旨已經下了,但是鳳鸞還是要做做表麵功夫的。本來去給蕭鐸做侍妾就讓人笑掉大牙,有不少難聽的話,自己要再上趕著去端王府,肯定更加難聽,連帶整個鳳家都跟著丟臉麵。


    因而對外隻說“病”了。


    外麵各種猜疑,說鳳家二小姐本來就不願意做妾,加上蔣家還來添堵,更是不願意去端王府。據說已經上吊三迴,投井兩迴,還碰了一迴牆柱子,在家哭天喊地的,小命都快折騰沒了。


    為了這個,奉國公鳳淵都給氣得病倒。


    人人都在感歎,鳳家這次真是到了大黴,雖不甘願,可是礙於太後的懿旨,怕是隻能認下這個啞巴虧,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鳳鸞隻躲在望星抱月閣裏,對外托病,每天樂得逍遙。


    ----才不想急著見到蕭鐸呢。


    這幾天,鳳鸞忙著清點跟著陪嫁去王府的丫頭,寶珠、玳瑁自不用說,小丫頭們也挑了幾個有用的。倒是碧落,記得前世鳳家出事以後,女眷們紛紛自縊身亡,最後還是已經出嫁的碧落,悄悄花銀子安葬了。


    所以,縱使碧落一直懶懶散散的,等著被放出去,自己從來都沒有怪過她。人性是個複雜的東西,當麵看不清,一時也是看不透,反而到了關鍵時刻,才會把一個人的本性展露出來。


    碧落,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丫頭。


    鳳鸞找了她單獨說話,“我知道,你家裏給你訂了親事,就等著鳳家這邊賞你賣身契,就可以出去過小日子了。”


    碧落紅了臉,“是。”


    鳳鸞笑道:“現如今我要去端王府做側妃,雖然外頭人笑話,可是你們跟我陪嫁過去不會吃苦。我聽說,你家裏訂的人雖然不錯,條件卻不甚好。如果你願意,我就賞了你賣身契,讓你成親,然後你們一家給我做外院陪房。”


    女人生活在內宅沒錯,可是外麵也得有人,不然對外間的事就成睜眼瞎了。


    碧落聞言一怔,“這個……”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激和愧疚,“小姐厚愛,可我總是想著要出去,一直、一直,都不怎麽盡心。”


    “人之常情。”鳳鸞輕巧的揭過這一層,說道:“不管你答應不答應,賣身契都我照樣賞給你。你不跟我,就打發你幾十兩銀子嫁人;你若跟我,我手頭上多的是好收益的商鋪,隨便一個交給你們經營,每年封紅,絕對不會虧你們一家子的。”


    碧落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


    商鋪的大掌櫃啊,多少外院管事擠破了頭都搶不到,自己一家就能輕巧得了?想起自己和未婚夫都是老大,後麵一群弟弟妹妹,吃飯、穿衣、婚嫁,哪一樁不花銀子?若是能夠有一宗大收益的商鋪經營,等著封紅,日子可就能鬆快不少了。


    碧落心動了,又覺得受之有愧,“我……”


    還沒說完,玳瑁從外麵捏了一封信進來,“小姐的信。”走近了,附耳低語了幾句,“成王殿下送過來的。”


    鳳鸞目光驚詫不已,接了信,“你們都先下去。”


    自己展了書信一看,雪白的信紙上,兩個字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朋友”,透出紙張和墨跡,仿佛看到了蕭湛的那張臉,俊美、驕傲,還有小小鬱悶,----自己當初拒絕了他,結果卻做了蕭鐸的侍妾,蕭湛肯定不會舒服了。


    鳳鸞微微一笑。


    他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灰心,不要想不開,還有他這個朋友嗎?可是自己即將成為他的小嫂子,已經不適合做朋友了。當初自己那句話,不過是為了安撫他而說的,想不到他還記著呢。


    鳳鸞點了蠟燭,將信紙和信封都給點燃燒掉了。


    心底居然有一絲淡淡悵然。


    不是自己戀著他,而是此刻的成王蕭湛還年輕,帶著少年人的純真幹淨,像是水晶一般彌足珍貴。可是這種純真不會持續太久,奪嫡的風雲一旦開始,水晶一般的蕭湛就會慢慢改變,失去純真,變得和其他皇子們一樣。


    ******


    第二天,端王妃派人過來商量進府的日子。


    來人道:“我們王妃娘娘的意思,自然是鳳家的姑娘要矜貴一些,況且鳳二小姐又是表妹,日子緊著她先挑。等鳳二小姐進府安頓好了以後,再讓蔣氏進門,亦是大小先後有序的意思。”


    甄氏聽了便是冷笑,“你們端王府真真厚道,得了我們阿鸞做側妃還不知足,居然還要再添一個側妃,專門給人添堵!”


    “夫人息怒。”來人早做好被罵狗血淋頭的準備,打起笑臉,“這事兒,實在怨不得王爺和王妃娘娘,他們都是不知情。誰也沒想到,太後娘娘會又下一道賜婚懿旨,我們王妃娘娘也說,實在是讓鳳二小姐受委屈了。”


    甄氏冷冷道:“我們阿鸞病了。”


    “夫人放心,鳳二小姐去了王府以後,一樣有人精心照顧。”來人心中暗罵,蔣家的人真是不識趣,給人添亂,麵上還得打起笑臉不停勸說。


    好說歹說,甄氏這邊橫豎就是不鬆口,隻說女兒病得不輕,動彈不得。


    端王府的人實在是唇舌費盡,還是勸不動,隻得失望而去。


    到了下午,蕭鐸親自過來了一趟。


    因為太後懿旨已經下了,鳳鸞板上釘釘是他的側妃,不用避諱,這次當然不再深夜翻牆潛入,而是光明正大從大門進來探病。


    當然了,先得去拜訪鳳淵,畢竟他也氣得“病”倒了。


    甄氏得了消息,先趕來望星抱月閣,叮囑女兒,“等下蕭鐸過來,我來應付,反正不能輕易答應了他!你麵皮軟,姑娘家,隻管躲在裏麵好了。”


    鳳鸞淡淡一笑,“母親放心,我知道怎麽應付他。”自己是知道蕭鐸的難纏的,母親性子急,隻會被他氣得肝疼,何苦呢?還不如自己打發了他。


    沒多會兒,蕭鐸親自過來了。


    隔了綃紗屏風,和滿屋子的丫頭奶娘們,他在對麵問道:“你的病好些沒有?我讓人帶了些藥材過來,都是養血益氣的。”


    鳳鸞輕聲慢語,“多謝端王殿下關心。”


    蕭鐸又問:“日子挑好了嗎?”


    鳳鸞的語氣帶了三分賭氣,七分埋怨,“端王殿下還關心這個?那個什麽蔣家表妹還不夠忙的?我不急,迴頭再慢慢說罷。”


    蕭鐸聽了好笑,這是在吃醋拈酸了?他抬頭往屏風後麵看去,隱隱透透,她是歪在美人榻上麵的,想必此刻正繃著一張小臉兒呢。


    “對了。”他招手,讓人拎了一個籠子進來,“我給你帶了一哈巴狗兒,是人專門調*教好了的,乖巧聽話,你養著逗個趣兒。別整天悶著,散散心,找點樂子,病就好的快了。”


    鳳鸞問道:“我和蔣側妃一人一隻麽?”


    蕭鐸聽她酸溜溜的,實在掌不住笑了,“你怎麽淨說歪話?好了,我知道蔣側妃的事讓你不高興,別賭氣,這是專門給你買的。”


    綃紗屏風後麵一陣靜默。


    蕭鐸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丫頭,指了指裏麵說道:“這上麵,我挑了幾個黃道吉日,你選一個,迴去我好讓人安排。”


    屏風後,鳳鸞冷笑著看著那張紙,壓住想要撕個粉碎的衝動,繼續用酸溜溜的口氣問道:“是不是我挑一個,剩下的另一個就是蔣側妃進門的日子?”


    “你不喜歡。”蕭鐸道:“給她換別的日子也行。”


    鳳鸞嘴角的譏笑更深,他以為親自過來一趟,親自讓自己挑日子,就是給足自己臉麵了?難道自己還稀罕跟蔣側妃爭搶,趕著去服侍他?真是笑話!


    心下其實早有了主意。


    “就下月初六罷。”鳳鸞敲定了日子,淡淡道。


    既然早晚都要去端王府的,那就不能拖,英親王那邊不知道會有何變化。自己早點脫離鳳家,鳳家早點退出官場才是最保險的。盡管大伯父不是好人,可自己想要過好日子,還得靠著他和奉國公府支撐,當然是要先保全他們的。


    “初六?”蕭鐸追問道:“你確定了。”


    “確定。”


    蕭鐸沒想到她這麽好說話,看來……,還不算難哄,聰明女人知道適可而止,心下不免又添幾分滿意。


    鳳鸞又道:“我要和蔣側妃一起進門。”


    蕭鐸先是一怔,心下飛快的琢磨了下,很快明白過來。


    ----她這是要打蔣家人的臉!


    同時進門,看起來好像蔣氏跟著占了便宜,其實不然。


    首先,蔣氏的嫁妝肯定比不上鳳鸞,排場更加比不上,到時候兩邊對比,足夠讓蔣氏鬧一個大笑話的。其次,鳳氏這麽別扭勁兒,肯定是要自己到時候先緊著她,先和她圓房,把蔣氏的臉踩夠了方才解氣,算是扳迴一城。


    蕭鐸自認明白了她的“深意”,笑道:“好,都依你。”


    “送端王殿下出去。”鳳鸞聽著腳步聲遠去,推開一條小小窗戶縫兒,看著那個高大頎長的身影,看著他的意氣風發和自信,心下一聲冷笑。


    他也太小看自己了!以為自己年紀小,沒經曆過男人,所以他說幾句好話,做個小伏低就讓自己芳心砰動?以為他將來多寵愛自己幾分,冷落蔣氏幾天,自己就會對他傾心相許?笑話,自己可不是真的十六歲。


    指不定蔣氏這門親事,就是他故意讓蔣恭嬪搞出來,專門讓自己打臉解氣的。


    以蕭鐸一貫的深沉心計來說,不是不可能的。


    畢竟明麵上,蔣側妃的事不是他的錯,是太後的,然後他對自己溫柔體貼,輕慢蔣氏,不是更能體現出他看重鳳家姑娘嗎?不是更能凸顯出自己受寵嗎?他想要籠絡鳳家和自己,總不能去打端王妃的臉吧?那是明媒正娶的嫡妻,還有穆家撐腰,隻能找個蔣氏出來倒黴了。


    當然了,蔣側妃畢竟是蔣家的姑娘。


    蔣恭嬪是不會讓蔣氏太吃苦的,到時候,蕭鐸夾在母親和自己中間,肯定是要“受很多很多的氣”,而且還是為了自己。


    嘖嘖,要是換個年輕姑娘還不感動到死啊。


    前世的自己,就是這麽心甘情願掉入他的“寵愛”之中,根本分辨不出,在那甜蜜的寵愛背後,到底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今生自己不會再迷住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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