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層層困束,絕境一搏


    錢氏祖祠門口,黑漆木門之前,溫潤如玉的書生,麵色平靜。


    站在他對麵的鶴老,此刻眼底深處,忍不住的閃過一絲驚駭。


    錢家七郎,錢燁。


    鶴老的閱曆廣闊,僅僅是這一句自我介紹,她就已經從中聽出了無盡的血腥。


    直接撲麵而來。


    看著眼前溫文爾雅的錢燁,鶴老輕吸一口氣,神色平靜的開口問道:“老身早先和錢家打交道不少,之前為何未曾見過七郎?”


    錢燁溫和一笑,拱手平揖道:“學生早先在蘇州求學,數日前,接到家兄來信,便馬不停蹄的趕迴了婺州。”


    鶴老的嘴角不由得就是一抽。


    和錢家打交道,天陰教怎麽可能不把錢家上下都查個遍,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從來沒有查出過一個叫錢燁的人。


    更別說現在這個人已經是錢七郎了。


    對於錢喆的手段,即便是鶴老也感到一陣陣的驚駭。


    這種手段,放在過去,隻有那些頂級的世家大族,才敢使出的。


    可如果仔細一想,婺州錢氏,源出吳興錢氏。


    吳興錢氏,在南朝陳時,是皇後母族,不正是最頂級的世家大族嗎?


    能用出這種手段,並不值得奇怪。


    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一下情緒,鶴老麵色認真的說道:“在下此來,其實是為了之前和錢家訂購的一批弩箭,不知道錢家何時能夠交付?”


    “之前和前輩商定的是十日,前輩放心,十日之後,東西必定會準時準刻的出現在相約地點,隻要前輩到時帶人來取,必定能拿到東西而歸,這點信用錢家還是有的。”錢燁微微昂首,神態自信。


    看到這一幕,鶴老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是啊,錢氏肯定會準時準刻的把東西送到相約地點,可問題是天陰教能不能準時準刻的去取,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老狐狸。”鶴老心裏忍不住的暗罵一聲。


    如今南昌王手下的那批人,收割稅糧的速度越來越快。


    隨著越來越多的稅糧入庫,天陰教即便是要強行起事,恐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征集到足夠的軍糧。


    而一旦他們開始從百姓的手中搶糧,那一切就難免重蹈當年覆轍。


    所以提前起事是必須的。


    “老身此趟來,就是想要跟錢氏商量一下能否提前交付弓弩,錢氏人事變動,我教也需要變動一些。”鶴老迅速的調整心態。


    錢灼現在下落不明已成事實,如今唯一能夠抓住成為關鍵的隻有那些弓弩。


    隻要那些弓弩到手,那麽他們和錢家之間的合作就不算白費。


    “此事事大,七郎需要通報家兄。”稍微猶豫,錢燁還是很客氣的說道:“錢燁接手家中產業時日不長,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和調整。”


    鶴老眉頭立刻一挑,然後神態溫和的說道:“七郎真是謙和君子。”


    “前輩謬讚了!”錢燁看了眼外麵的響聲,溫和的拱手說道:“前輩若無他事,還請離開吧,學生還要處理後續。”


    “好!”鶴老這下子不再有絲毫猶豫,整個人向後一退,直接退入到了院中。


    下一刻,她整個人猛的躍起,霎那間,已經如同一道夜梟一樣,直接越過祠堂頂上,急速無比的朝著東方掠去。


    地麵之上,無數人在第一時間舉起長弓,然後在他們剛剛搭箭的一瞬間,鶴老已經衝出了他們的視線範圍。


    這個時候,十幾名赭衣護衛已經圍攏到了錢燁的身前。


    “追,發動家族一切力量,也要找到剛才那人,還有報官,我錢家被賊寇闖入了。”錢燁莊重的臉上帶著無比憤怒。


    “喏!”在場的眾多護衛立刻拱手應諾,然後轟散而去。


    留下幾人守在門口,錢燁重新迴到了祠堂之內,他的臉色在一瞬間徹底的平靜下來。


    站在正堂,對著先祖靈位認真的躬身一禮之後,錢燁逐漸的走入到了祠堂深處。


    無數的密室當中,他找到了錢喆所在的一間。


    依舊是麵前的先祖畫像,錢喆一次又一次的跪拜。


    “大兄,人來了,人走了!”錢燁簡單的幾個字,就將一切匯報完畢。


    錢喆直起身,也不會迴頭,直接問道:“如今的局麵如何,你心中清楚,如何處置,有什麽想法?”


    “抓住機會,協助張參軍,捕殺天陰教。”錢燁話語當中的重點很奇特,竟然是在錄事參軍張益身上。


    錢喆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一切按你說的去做吧。”


    “喏!”錢燁緩緩的退出了房間。


    密室之內,錢喆的臉色在一瞬間就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眼睛一眨一閉,就仿佛有無數的圖像在其中閃現。


    “平,太平的,雖然平穩的度過,但卻難有突破。”錢喆沉沉的歎了口氣,說道:“七郎啊,這次你太求穩了。”


    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畫像,錢喆再度深深的拜了下去。


    ……


    “嗖嗖嗖”一隻隻長箭劃破夜空,但這個時候,空中的鶴老已經徹底的不見了蹤影。


    對麵的大屋小院中,鶴老直接落地,渾身上下長出一口氣,然後側頭看了身側的其他兩人說道:“伱們各迴各自的住所,不要露出破綻。”


    “喏!”嫵媚女子和颯爽少女恭聲應諾,然後微微拱手。


    一轉身,迅速的離開了小院。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腳步聲,鶴老對著章婉玉點頭道:“我們也走!”


    “好!”


    聲音還沒有落下,兩道人影便已經如同夜梟一樣,直接沒入到了黑暗的夜空中。


    後方出現了錢氏護衛僅僅追到了兩人一個背影,就再也什麽都看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鶴老和章婉玉已經出現在了一座不大的院落當中。


    兩個人四處查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任何不對,這才放鬆了下來。


    “鶴老,情況如何?”章婉玉終於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鶴老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鶴老!”章婉玉有些好笑的看著鶴老,這時候,怎麽還玩這種把戲啊!


    “的確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鶴老端起石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說道:“錢七郎死了,但新的錢七郎同樣貪婪。”


    “嗯,鶴老這話,讓我有些糊塗了!”章婉玉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錢灼死了,但是錢家出現了一個新的錢七郎,叫錢燁。”鶴老嘴角一陣嘲諷,冷冷說道:“錢家斬斷了和錢灼的一切關係,錢灼在金華購買的土地,和人勾結毒殺南昌王,甚至還有之前和我教的往來,全部都被切斷了,不留一絲勾連。


    好老辣狠毒的手段啊,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這樣布置的。”


    一個家族的嫡係子弟竟然就這麽輕易的被拋掉了,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這卻是世家大族的標準處事手段。


    不知道錢喆從哪裏找來一個新人來代替錢灼,成為錢七郎。


    這下布局更加的穩妥,但也更加的令人心寒。


    “那麽那批弩箭呢?”章婉玉第一時間就想要自家最想要的東西。


    得到了這批弩箭,她們就算是正麵硬拚南昌王都有一定的把握,可如果沒有這批弩箭,那她們就真的麻煩了。


    “所以我說是好消息,這位新的錢七郎和之前那位同樣貪婪,所以隻要付出些代價,東西就能拿到手。”鶴老想起錢燁之前在祠堂門前,對她說的什麽沒時間調整適應一類的話,鶴老從一開始就明白,那些,不過是用來要挾好處的話罷了。


    “那麽這位新的錢七郎究竟想要什麽?”稍微停頓,章婉玉看著鶴老,輕聲說道:“如今我們可沒有時間去琢磨他的愛好。”


    “用不著。”鶴老直接擺擺手,說道:“之前老身和錢灼訂購這批弩箭的時候,就隱隱的有些察覺,這批弩箭,錢家搞不好早就已經打造好了,如今應該正儲存在某個秘密的暗庫裏,隻要能夠找到這個暗庫,那麽這些弩箭就全部都能找出來。”


    “還是得從錢燁身上著手。”章婉玉雖然有些莫名的不耐煩,但還是非常謹慎的說道:“鶴老,他明日會代替錢灼前往城門處聽佛道兩家講經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個錢燁是個書生出身,他未必會有這個心思。”鶴老抬頭看了章婉玉一眼,輕聲說道:“如果老身是錢喆,那麽就絕對不會讓錢燁和我等單獨接觸的,所以就算是要去,他們也會一起去的。”


    “那怎麽辦,時間不等人啊!”章婉玉的臉色一陣陰沉。


    如今,給於天陰教壓力最大的,並不是錢家,而是中了毒的南昌王李絢。


    李絢如今坐鎮金華,就等於直接切斷了婺州東南六個縣和州城的聯係。


    婺州總共才隻有九個縣,李絢坐鎮一個縣,拿下六個縣,天陰教雖然有後手布置,但這些後手,不是用來和南昌王拚消耗的。


    而且南昌王的手腳並不僅僅是在金華和那六個縣,在龍遊,在蘭溪,他同樣有所布置。


    更何況,南昌王雖然是中毒了,但沒死,隻要他還清醒,他手下的那些人就不會不動。


    別忘了,雖然餘澤去了武義,但李絢但身邊還有丘貞沐和王勃。


    鶴老知道章婉玉心中的憂慮,按了按她的手腕,輕聲說道:“錢喆和錢燁雖然無法著力,但錢灼這條路卻未必徹底堵死了,老身就知道他還有好幾個小娘安排在其他地方,今夜就勞煩少主親自跑上一趟,去看看這些地方有沒有什麽線索沒有,要快一些,不然到了明日,等到錢家人開始清洗就完了。”


    章婉玉微微點頭,隨後,她就詫異的看向了鶴老:“怎麽,鶴老不跟本座一塊去嗎?”


    “不了。老身想去探一探南昌王的情況。”鶴老輕歎一口氣,說道:“所有人都說南昌王中毒了,可是老身終究未曾親眼所見,無法確定,便無法放心。之前為錢家今夜就能探出個結果,便不用擔心南昌王,如今來看,恐怕還是需要老身去看一看。”


    “鶴老,南昌王向來陰險狡詐,鶴老要多擔心。”章婉玉剛剛說完,心裏就湧現出了一陣陣的不安。


    這個時候,就見鶴老站了起來,拍了拍章婉玉的手說道:“聖女小心一些,如果婺州有亂,就去這個地方。”


    說完,鶴老從身上掏出一塊絹布,遞了過去。


    章婉玉詫異的看著絹布上的名字,剛剛抬頭想要詢問,但眼前,鶴老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


    輕歎一聲,章婉玉捏緊了手裏的絹布。


    其實她心裏清楚,鶴老之所以要跑這一趟,就是擔心,他們眼前的困局,很有可能是南昌王,一步步設阱算計的。


    不弄清楚南昌王的真實情況,她們沒一個能安心的。


    甚至不排除在關鍵之刻,徹底滅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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