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自成疼得直翻白眼,他看著自己的手,已經青紫,不聽使喚,大抵是廢了。


    “我要……到陛下麵前……揭發你……”


    韓自成咬著牙,一字一字的吐出來。白日他碾碎了嚴翀的屍骨,晚上他碾碎他的手骨,他就是在為嚴翀報複他。


    可皇上才是殺嚴翀的人,如若嚴暮心裏還有一絲為嚴翀報仇的想法,那皇上必定也會殺了他,以絕後患。


    “你碾碎我手骨……我要你的命……”韓自成扯出一個笑,猙獰而陰毒。


    嚴暮哼了哼,一腳踩到韓自成腦門上,狠狠碾了一把,在韓自成驚懼的目光下,他笑得暢快,“你瞧瞧你,多髒多惡心,像一隻沒有毛的狗。”


    韓自成想到什麽,忙夾緊雙腿,滿臉羞憤,滿臉恨意,衝嚴暮低吼一聲:“是你害我!”


    “我害你?”嚴暮嗬了一聲,但對這句話並未多想,“你仗著太監總管的身份欺辱宮女,這定不是第一個吧,你大可以去皇上跟前告本王,但今晚你幹的事,便也包不住了。而本王隻是在查案,查到了你這裏而已。”


    “你以為陛下會信?”


    嚴暮彎下腰,小聲道:“你說得對,確實得裝的像一些。”


    嚴暮不笑的時候,那張臉就已經足夠明豔了,現在笑起來,在這幽深的夜裏,在這肮髒的屋裏,便好似一朵浸了晨露秋霜,著著熹微和星辰,美得聖潔又足夠驚心動魄的芍藥綻放了。


    如果這是一副陰晦的畫,所有人都蒙著一層灰暗,隻有他是明麗的,是靈動的,是可以隨時跳出這幅畫的。


    韓自成看著嚴暮,一股自卑和羞愧,壓抑不住的冒了出來。


    一如當年在將軍府,他跟在他身後,從來都抬不起頭。


    嚴暮看不透韓自成的心思,在他看來也沒有必要浪費精力,他從懷裏掏出要找的那位宮女的畫像,踢開韓自成後,走到被欺辱的那宮女跟前,張開畫像瞅了瞅。


    “嘖,還是有三分像的,可惜不是。”


    “你!”韓自成咬牙,這分明就是演了一場,可這個理由卻可以搪塞皇上,反倒他欺辱宮女這事遮不住。


    嚴暮哼笑一聲,正要站起身,那宮女突然抬頭說道:“我認識她。”


    嚴暮愣了一愣,“你說你認識這畫像上的人?”


    宮女瑟縮著身子,在嚴暮的緊迫的注視下,怯懦的點了點頭。


    “她現在在哪兒?”


    宮女裹了裹自己的衣服,一張口卻繃不住哭了起來,“殿下,殿下,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能留在宮裏了,他……他不會放過奴婢的!”


    嚴暮沉了口氣,站起身來,衝身後官差道:“先將她帶迴刑部。”


    兩個官差上前,扶起那宮女,而後帶她先出去了。


    嚴暮再迴頭看了那韓自成一眼,那一眼有警告有嫌惡也有玩味兒。


    等嚴暮離開,韓自成將門口的太監哄走,顫巍巍的穿好衣服,然後抱著被廢的手去了西廠。


    “奴婢不甘心,即便拚一死也要去聖上麵前告他一狀,還請督主助小的一臂之力。”韓自成一見到上官胥便跪到他麵前哭著請求。


    上官胥垂眸睨了韓自成一眼,那眼裏嫌棄更重,像是看一坨什麽,還拿出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你不要再找他麻煩。”


    “您不也想殺了他?”


    “現在還不是時候,別妨礙他查案。”


    “督主,他當年一劍斬斷了奴婢的……奴婢自此男不男女不女,還扔進善念營,如今又廢了奴婢的手,奴婢不報這仇,誓不為人!”


    上官胥冷嗤,“不過是廢了一隻手。”


    “督主……”


    “豈有本督主大事重要。”


    韓自成往後一下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這仇暫時報不了了。


    “那何時?”


    上官胥沉了口氣,“先忍著吧。”


    說完,上官胥繞過韓自成往外走去。


    刑部,嚴暮趴著桌子,實在想拿什麽堵住自己的耳朵,其他官差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無奈的瞅著還在哭的人。


    這宮女自來刑部大堂就一直哭,哭得好不淒慘,先開始大家還挺同情她的,想著先讓她哭一會兒吧,結果倒好,停不下來了。


    “這得有一個時辰了吧?”一官差問旁邊的。


    “肯定有了。”


    “她怎麽這麽能哭,那眼淚都能接一桶了。”


    “不可思議啊!”


    “你婆娘也這麽哭?”


    “我又沒婆娘。”


    “那誰有?”


    幾個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齊看向嚴暮。


    嚴暮想到柳雲湘,他有見過她哭,但她哭起來很美,不像眼前這宮女,哭得這麽醜。她也不大聲哭,小聲的,軟軟的,挺讓人心疼的。


    不過她不愛哭,大抵是她有本事讓欺負她的人付出代價吧。


    嚴暮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哐當一聲,那宮女嚇了一跳,哭聲立時止住了。


    “殿下,這一手高明啊!”一官差趕緊拍馬屁。


    嚴暮嘴角抽了一下,“你們學著點。”


    再看向那宮女,嚴暮眼眸沉了沉,“你說你認識這畫像中的人?”


    宮女打了個哭嗝,但在嚴暮嚴厲的神色下硬生生忍住了哭泣,“是,她叫緋月,原在洛寒宮伺候。”


    洛寒宮?這不是太後的寢宮麽。


    他也去查過了,並沒有人認識這個宮女。


    “太後仙逝的時候,緋月剛剛進宮,大家忙著太後的喪事,可能都不太注意她。太後靈位供奉在紫雲庵,需得一位宮女在庵裏日日燒香誦經,這差事清苦,沒人願意去,緋月剛進宮,沒什麽人脈,管事嬤嬤就將這差事派遣給了她。”


    “你認識她?”


    “奴婢與她是同鄉,偶爾搭了一句話,便認識了。”


    嚴暮用食指敲著桌子,難怪他一直沒找到這宮女,原來她是新來的,沒幾個人認識,又不在宮裏。


    此時夜已經深了,因盛京城內發生饑荒,朝廷實行宵禁,城門大關,他雖然心急但也不能出城。


    當晚他沒有迴王府,翌日一早,他匆匆出了刑部,卻見柳雲湘在門口等著他。


    “我找到那宮女了!”


    “我找到那宮女了!”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來,接著驚奇的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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