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各國的使者,隻要沒有什麽可疑的行為,一般來說,行動是不會受到限製的,隻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間,許多動作都在對方的眼線之下。


    不過如此也沒什麽,總之,各國前來參加諸國會盟的,也沒有做什麽需要謀害南華的事情,何況,若是真正有陰謀的話,即便皇甫彧的眼線再多,也未必能夠看得過來,大多數時候,因為知道眼線的存在,表現出來的行動,反而成為了一種希望那些眼線看見的表演了。


    而阮弗與玉無玦隻是單純的出門,因此,倒也不需要掩飾什麽。


    南華正是熱鬧的時候,並肩走在南華的街道上,因為兩人皆是相貌非凡,因此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對此,阮弗和玉無玦早就習以為常,倒也並不覺得什麽,隻是一邊走,一邊輕聲交談,因為身高的關係,玉無玦時不時還要低下頭與阮弗說話,外人看起來,儼然就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樣子,著實讓人傾慕不已。


    兩人也隻是閑逛,加上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午時,走不了多久,兩人便進了一座酒樓打算用膳了。


    醉霄樓是華都最有名的酒樓,不論是菜色還是酒品皆是華都數一數二的,而醉霄樓也正處於南華的鬧市中心,阮弗與玉無玦自然而然就選擇了這裏。


    兩人看起來非富即貴,一進入醉霄樓,殿中便已經有人忙著迎了上來,“公子與小姐可是來用膳的?”


    阮弗掃了一圈醉霄樓,見裏邊大多數已經坐滿了人,點頭道,“用膳的,不知三樓可還雅間?”她語氣自然而然,一副醉霄樓常客的樣子,讓店小二更加殷勤了。


    店小二臉上笑得似多花兒似的,笑道,“有有有,貴客樓上請。”


    阮弗點了點頭,在店小二的帶領下,往樓上而去,醉霄樓有三層,一層是大眾化的大堂式的就餐方式,桌與桌子之前並沒有遮擋的東西,而二樓雖然並非雅間樣式的,但是桌子與桌子之間有花瓶或者屏風遮擋,如今華都正是賓客八方雲集的時候,來著非富即貴,不論是一樓還是二樓,比較好的位子都已經坐滿了人,阮弗與玉無玦既然是初來閑逛的,自然是要選一個更為舒服的地方,因此,直接叫了三樓的雅間。


    小二一邊將兩人迎上三樓,一邊道,“小姐與公子真是來巧了,三樓還剩下兩件雅間,一件麵東,一件麵南,不知小姐與公子選擇哪一間。”


    阮弗眼神微動,“如此就選南邊好了。”


    店小二見開口說話的一直都是阮弗,而玉無玦始終沒有發表看法,似乎隻聽阮弗的話,當即也留了一個心眼,“南邊確然也不錯,小姐與公子茶餘飯後還可在雅間一覽長街的熱鬧景象,今夜諸國商客還會舉辦燈火,在雅間三樓,還能看到燈火的盛會呢。”


    “是麽?”阮弗似笑非笑道,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在小兒的走上了三樓的樓梯,小二的走在前麵,阮弗走在玉無玦的前邊一步,玉無玦走在她身後,還不忘伸出一隻手虛虛擋在阮弗的身後,動作自然而然,似乎早已習慣了一般,隻是,剛剛榻上最後一級樓梯,樓梯旁邊一間廂房的門便猛地被甩開,裏邊走出一個顯然情緒不太好的人,差些撞上了阮弗。


    不過玉無玦的動作很快,在來人還沒有撞上阮弗的時候,便已經將阮弗攬在了一邊,避開了那人。


    那人顯然沒有料到門外剛剛有人要走過去,見到玉無玦快速卻穩妥的動作,不由得對玉無玦多看了一眼,不過也僅僅是這一眼而已,似乎是對他的伸手起了一些興趣一般。眼光落阮弗的身上,眼眸動了動。


    玉無玦抬眼看了一眼那人,眼神冷淡無波,這一眼好似沒有一般,視線又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那人倒也什麽也沒有說,直接越過阮弗與玉無玦便下了樓梯。


    阮弗見此也不在意,那人並非故意的,隻是剛好開門走得也比較匆忙一些而已。輕輕拍了拍玉無玦的手表示自己無事,示意他放開自己,倒是店小二的驚出了一身冷汗,看向阮弗,“小姐可還好?”


    若是店裏發生了什麽摩擦,可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自是懂得店小二的擔憂,隻是淡笑道,“無事,並未與客人撞上。”


    店小二鬆了一口氣,將阮弗與玉無玦引進了麵南的那間廂房之後,才道,“這幾日,華都來了許多客人,也來了不少江湖中人,剛才那位是那邊廂房的貴客,便是近日進入華都的一批江湖中人,小的看小姐與公子皆是貴人,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莫要與那些江湖中人衝撞了才是。”


    阮弗點頭笑道,“多謝你提醒。”


    而後她貌似狀似無意一般地問道,“據說江湖中人都是建立了自己的幫派的,不知那是些什麽人?”


    店小二撓了撓頭,對於這個長得像天仙一樣但是待人又很親和的女子與自己說話而感到一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道,“其實小的也不太明白,不過聽掌櫃的說,是什麽青龍幫的人,店裏的夥計為他們上菜的時候,見到他們手腕上露出的部分都紋了蟒蛇,看上去可嚇人了……”


    店小二絮絮叨叨地說著,東一點西一點,語氣也多了一些誇張,阮弗隻是聽,還顯得有些好奇,弄得店小二又是一陣不好意思,不過再多她也說不出來。


    阮弗也不為難,熟門熟路地吩咐小二上了幾樣菜之後小二便退下了。


    待到廂房裏隻剩下她與玉無玦的時候,阮弗才看向玉無玦。


    玉無玦見她這般看著自己,分明不說一句話,但眼神已經很是明白了。


    隻輕歎了一口氣,“今日是出來閑逛的還是跟蹤人?”


    阮弗笑笑,“這不是還沒有上菜麽?”


    玉無玦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起身推開窗戶,眨眼之間便不見了人影,隻留下阮弗,一手撐著下巴,坐在桌邊,不知在想著什麽。


    菜還沒有上來,隻聽見窗戶開合的聲音,玉無玦又重新出現在了廂房中,阮弗這才走上前去,拉著他的手,道,“如何?”


    玉無玦搖了搖頭道,“應當說是青蟒幫的人,青龍幫人身上紋黑莽,青龍幫人身上紋青蟒,況且,青龍幫慣做的是海上的生意,雖然也會出現在陸上,不過卻是極少地。”


    阮弗這才點了點頭。


    玉無玦見她這些怪異的舉動,不由得笑道,“怎麽了?”


    阮弗搖了搖頭,若有所思道,“倒是沒想到,青蟒幫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華都。”


    她每次一出現這樣的語氣,便意味這有些事情不同尋常,玉無玦不由得挑眉看向她。


    阮弗扯了扯唇,道,“當年孟家的案子之後,皇甫彧想要穆家的家產,而許懷聞為了讓聖心滿意,就自作主張地對穆家下手了,穆家當然不肯,許懷聞便以穆家是孟家同黨的名由對穆家下手,但事實上是穆家慘遭殺害還是因為許懷聞想要暗中下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並不像把所有地穆家都交到皇甫彧的手中,所以……”


    阮弗說到這裏,玉無玦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唇邊升起一抹薄涼,“所以,許懷聞買通了青蟒幫對穆家下手。”


    阮弗點了點頭,“不過許懷聞當然不是什麽好的盟友,據稷歌調查得出的結果是,當時,許懷聞叫了青蟒幫的二當家出手,但是,青蟒幫二當家出手之後,許懷聞卻暗中又著人將那位二當家給滅口了,為了這件事,青蟒幫不僅撈不到一點好處,更為重要的是,至今,青蟒幫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二當家是死在了許懷聞的手中,但是,許懷聞當年將青蟒幫的二當家殺了之後,反而讓青蟒幫上下都對他感恩戴德,這些年青蟒幫幾乎成為了許懷聞的殺手營,你猜是怎麽迴事?”


    玉無玦挑眉,“許懷聞倒是一條老狐狸。”


    阮弗冷笑一聲道,“何止是一條老狐狸,許懷聞告訴青蟒幫,皇甫彧想要剿了他們,而他給了青蟒幫一個明麵上走商的身份,許懷聞看重了青蟒幫在江湖上行走的便利,這些人做事,可與一般真正的商人不太一樣,多的是一些不正常的渠道,這些人,不僅行事自由了許多,如今,反倒成為了許懷聞的一個助力。”


    玉無玦眯了眯眼,阮弗道,“沒想到青蟒幫已經這般大膽了,隻是,這個時候出現在華都,或許,許懷聞還有所行動,青衣迴來了許懷聞不可能無動於衷。”


    玉無玦抬手,撫了撫阮弗的長發,“我著人注意一些他們的動向,左右也不過是許懷聞的那些目的罷了。”


    阮弗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原本並不打算將青蟒幫如何的,隻是,這時候他們出現在了南華,若是不給青蟒幫一份大禮,怎麽對得起當年穆家那麽多口?”


    玉無玦見此,隻歎了一口氣,“獵場比試的第二日,許懷聞便秘密會見了燕玲瓏。”


    他本不想這麽快告訴她的,畢竟這些日子她也的確夠忙了,許懷聞背著燕璟約見燕玲瓏,當然是有所圖謀,而這個圖謀,隻怕是皇甫彧都不知道的,而阮兒的確也做到了,青衣迴到南華,而她若有似無之間表現出來的與孟家之間若有似無的令人懷疑的聯係,也逼得許懷聞不得不動手了。


    阮弗有些詫異地看向他,玉無玦點了點頭,眼中還有一些無奈,阮弗這才一笑,“好了,我不想那些,今日與你好好逛逛。”


    玉無玦無奈搖搖頭,這時候,廂房門外也傳來了店小二的聲音,飯菜已經上齊了,兩人也不再多言,隻待小二上菜之後,便安心用膳了。


    說是好好與玉無玦走走,便好好走走,阮弗與玉無玦這一逛,便逛到了夜幕降臨,欣賞過一番燈火盛會之後方才迴到驛館。


    ——


    禦書房裏,皇甫彧坐在上位,看著下邊恭身站立的人,又在重複了一次,“這兩日,晉王與阮弗,真的隻是在華都隨意走走?”


    那人一身黑灰色,麵上幾乎沒有什麽神色,隻是站立的姿勢恭敬無比,“迴陛下,晉王與阮同知確實隻是在華都閑逛,第一日,兩人隨意在街上走了一圈,而後去了醉霄樓用膳,用過午膳之後,兩人繼續在華都閑逛,後來在翠玉樓呆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晉王買了了兩根玉石,而後兩人便去遊湖了,直到晚間欣賞燈會之後便迴了驛館,第二日,兩人出門的時間與第一日一樣,先是去了……”


    他麵無表情,事無巨細,一一迴報給皇甫彧聽,不過皇甫彧卻伸手打斷了他的匯報,“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繼續關注,若有有任何可疑之處,務必即刻迴報,尤其是阮弗與哪些人見麵了。”


    “是。”來人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而後又退下了。


    唯有皇甫彧,依舊坐在位上,不知在想著什麽。


    然而,兩日的休息時間一過,諸國的比試便要繼續開始了。


    每一種比試,時間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比試過程,依舊是那般精彩紛呈,明爭暗鬥,不過接下來的比試,也不是每一次都需要各國所有的使臣全部去觀看,隻需要有一些代表參加的便已經足夠了。


    經過幾日的等待之後,如今已經是諸國學士辯論的第二日,明日就是第三日了也是最後一日,諸國辯論與獵場比試的形勢是不一樣的,一開始先是由諸國學子坐在一起,針對一個問題而辯論,必定是個人抒發自己的見解,直到以自己堅持的觀點旁征博引,壓倒對方的觀點,被壓倒觀點而無法繼續辯駁下去的人便隻能下台,並且再也沒有上台的機會,但是,這個人下台了,同國的學士中卻可以繼續派人上台,周而複始的辯駁,直到台上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便是本次辯論的勝利者。


    若說獵場比試的精彩,在於搏鬥的精彩紛呈,而學士辯論,顯然是許多人願意看到的場麵,文人們也往往以一個人的辯論能力來衡量一個人在學術上的能力。


    此時,阮弗坐在高台上,看著場上林墨幾乎在舌戰群儒一般,不由得搖頭失笑。


    比起李秀,林墨真的是比較沉默寡言,連她也未能想到林墨能在場上堅持這麽久,對於諸國的辯論其實無論是阮弗還是玉無玦都沒有給辰國定下必須要贏的目標,她的目的,始終是想讓本次來南華的學子們學到一些東西罷了,但她也知道,辰國的這些學子,還是有一定能力的。


    場麵上林墨幾乎是壓倒性的一枝獨秀,高台上的人,也不由得歎氣,“據說,這位林大人,是辰國今年的金科狀元,沒想到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辯才,辰國真是人才濟濟啊。”


    開口感歎的是韓太子,韓國的學子,已經有好幾個敗在林墨的口下了,韓太子雖然心有遺憾,但是對林墨生了一些惜才的心思。


    玉無痕當先道,“林墨雖是年輕,不過卻已經幾番遊曆中原,少時也曾在我辰國的宜遠書院求學,見識與能力,自然是各更為獨到地。”


    韓太子這才了然,“原來如此,怪不得了。”


    聽到玉無痕這番話,南梁太子梁榮看了一眼皇甫彧之後才道,“這兩日,本宮倒是聽說,辰國的學子們常常出現在華都的茶樓或者學子匯聚的地方,與一些學子辯論,其中還有不少人辯出了名聲,看來,晉王與阮同知是早有準備了,怪不得如今辰國諸學子能在台上大放異彩。”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好像有點指責辰國這邊投機取巧一般。


    阮弗不以為意,道,“諸國會盟難得讓各國學子匯聚,如此難得的機會,他們自然是要好好學學的,多與眾人交流,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不是麽?”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燕璟眯了眯眼,看了看阮弗,懶懶笑道,“天下人都傳言,阮同知同樣也是辯才滔滔,單是前幾日獵場比試時的幾番交談,便已經能讓人見識了一番,不知阮同知如今可有意上台。”


    燕璟話一出口,各國使者便紛紛看向阮弗,他們差些忘記了,諸國辯論中,使臣是可以上台的,若是阮弗真的上台了,隻怕,便沒有其餘各國什麽事情了。


    燕璟話落,便出現了一瞬間的沉默,而後才有一個聲音響起,“哈哈,世人誰不知道阮同知曾經以一人之力,辯倒三國,若是阮同知上台的話,隻怕北燕便無人敢上台了。”


    說話的是西越的夏侯炎。


    燕玲瓏聞言,看了一眼夏侯炎,“西越可是小瞧了我北燕。”


    夏侯炎見燕玲瓏的樣子,笑道,“豈敢豈敢,對了,說起這世上的奇女子,本王卻隻認公主與阮同知,公主乃是北燕掌政公主,而阮同知乃辰國的禦書房同知,替本國皇帝協理政事,倒是沒有見過兩位公主同台的比試。”


    夏侯炎話一出口,便有許多使臣的眼光看向阮弗與燕玲瓏。


    燕玲瓏聞言,竟不覺得夏侯炎的話有何不妥,反倒是看向阮弗,眸中帶了一絲挑釁,“說來,本宮的確有與阮同知一較高下的心思,不知阮同知覺得如何。”


    阮弗眸色平淡,“公主由此興致,阮弗自然不好推辭。”


    燕玲瓏眼中劃過一抹詫異,想不到阮弗竟然就此答應了,以她對阮弗的了解,阮弗必定是會推辭一番的,隻是……


    燕玲瓏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麵上已經覆上了笑意,“既然如此,不如本宮上台與阮同知辯論一番如何。”


    阮弗聞言,已經站了起來,“公主請——”


    燕玲瓏眸色微深地看向阮弗,也站了起來,“阮同知請——”


    她沒有理會旁邊燕璟看起來並不太好的神色,已經起身與阮弗往高台而去,唯有留在高台上的人,神色中還有一些詫異,便是原先提出這個想法的夏侯炎,也想不到阮弗會答應得這麽快,而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阮弗與燕玲瓏已經往高台那邊而去。


    玉無玦依舊坐在原地,看著往高台而去地阮弗。


    阮弗在離開之前,隻是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見著高台上有些微妙的氣氛,皇甫彧這才道,“阮同知與掌政公主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今日倒是能讓朕大開眼界了,說起來,前些年阮同知還以孟長清之名遊走中原諸國的時候,朕可未曾聽聞阮同知踏足南華的消息,也見不得那等風姿啊。”


    玉無玦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看了一眼皇甫彧,唇邊似笑非笑,“本王記得,南華皇對於孟姓人家可不太友好。”


    這話一出,皇甫彧神色便一僵,而玉無玦似乎也隻是提了一句而已,卻讓南華這邊的氣氛有了微妙的僵硬。


    燕璟眯了眯眼,南華孟家的案子,當年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諸國早已有耳聞,不過事情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隻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當權者,他們不知道南華孟氏究竟是如何了,但是,若是說孟氏叛國與安夏聯合,這理由也實在是太牽強了一些,這其中若說是沒有南華皇室插手,誰也不會相信。畢竟以孟氏那樣的大家和聲望在外,隻怕沒有哪個皇室會感到安寧吧。


    皇甫彧很快就反應過來,“晉王說笑了,朕一向愛才。”


    許玥今日也隨同皇甫彧來參觀諸國學士的辯論,這時候聽到皇甫彧這話,見到提及孟家的時候他的反應已經不像以前那邊,眸色不由得黯淡了許多。


    看了一眼坐在下邊的許懷聞,許懷聞同樣眸色深深,隻輕微搖了搖頭。


    徐妃一言不發,見著高台上的這些明爭暗鬥,以茶杯掩飾掉了唇邊的冷笑。


    燕璟看向玉無玦,突然開口道,“不知晉王對阮同知有多少勝算。”


    玉無玦看了看阮弗的身影,她已經往高台上去了,他才不緊不慢開口道,“本王從來不做無謂的猜測,她若想勝,這世上,無人是對手,她若是敗,也是她願意敗的。”


    這般狂妄之言,眾人聽了,臉色都都寫複雜,隻覺得大概在場的人,也隻有玉無玦能夠說得出來了。


    燕璟聞言,神色微僵,冷聲道,“晉王好大的口氣。”


    玉無玦淡聲道,“本王相信阮同知,不過國君看起來不太相信公主,因為才此一問。”


    燕璟頓時被噎住,但心中卻也清楚,恐怕,燕玲瓏真的不會是阮弗的對手。


    而這時候,阮弗與燕玲瓏已經走上了高台,高台上辯論的諸國學子皆是不知這兩人為何會突然出現,見到兩人的身影,皆是停了下來,辰國與北燕的學子們紛紛上前行禮。


    阮弗一笑道,“掌政公主邀請我與諸位辯論,我自然是不好拂了公主的麵子。”


    燕玲瓏唇邊升起一抹笑意,“阮同知請——”


    阮弗淡淡點頭,已經站在了辰國學子的位子中,燕玲瓏也站在了北燕的位子中,諸國的學子們聽說兩位公主要參與辯論,都是好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


    燕玲瓏才開口道,“借著方才諸國學子們的辯題繼續如何?”


    “自然。”阮弗淡淡道,看向燕玲瓏的時候,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諸國的學子們也都停了下來,一起看著阮弗與燕玲瓏,兩人就由對話自然而然進入了議題,而兩人之間的辯論,一開始都是猶如柔風細雨一般,不見任何激烈,但是,不論是阮弗還是燕玲瓏,隻要發言,便讓他們感到眼前一亮。


    眾所周知,北燕在諸國中施行的一向都是強權打壓的政策,對內如此,對外亦是如此,多多少少學了一些安夏與草原那邊野蠻好鬥的民族精神。


    而剛才學子們辯論的話題從前朝分裂的前因後果,已經化為了治理國家,是否應當重典,即應當推行法治還是仁政禮治。


    燕玲瓏既然代表了北燕,而且她做事也一向是手段狠辣並且淩厲,自然是主張重用法典,“……以法鎮民,民方有畏,有畏而不敢犯上,無犯上而社稷安,如此才能做到君上不憂,民間有序,前朝之所以滅亡,其後最為重要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末帝衰微,權臣當道,而民間百姓混亂不安,犯上作亂者比比皆是,皆是因為法典寬鬆,徒刑混亂,無以震懾百姓,沒有法典鎮壓,便無法成事,何況,自中原立國千年以來,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尊崇法典……”


    北燕如今也是用重典的時候,燕玲瓏自然是要維護北燕此事的政治主張,說了長長一段,同意燕玲瓏觀點的人自是有不少,聞言也紛紛點頭,“掌政公主說得不錯。”


    阮弗搖了搖頭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法典固然重要,隻是,曆朝曆代固然每一朝每一代,都定製法典,隻是,諸位試想,自中原立朝以來,每一朝是何時立重法,何時行禮製?從大夏立朝開始,中原經曆了周、梁、宋、武、燕、齊、趙、楚……直到前朝時期的大魏,乃至現在,法典固然不可少,然重典所在,何時?乃是立朝之初,天下初定之時民間難安,宜行重典,以重典鎮國方能實現由天下初定萬事為成體係向太平盛世過度,宋有中興之治,齊有啟元盛世,趙有康平盛世,此乃曆史上三個最有名的盛世之治,時常加起來超過六百年。但是,在這三個盛世治理出現之前,宋、齊、趙皆是廢重典,行仁政禮製,而其餘朝代,也皆有盛世之時,而此前莫不是君主勵精圖治,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重典廢止,另行仁政,施行立治,無為而為,安民重穩。反觀周、梁兩朝,皆因始終將重典貫穿在治國之道中,最後百姓不堪承受引起亂民暴動,皆因此而亡國,而前朝大魏之亡,乃是因為經曆大魏中興之後,沒有再重新確立與當時政治相應的法典,大魏後期,已不是中興之治,不可行中興之法,大魏之滅亡,亡於法典,卻並非亡於法典不立乃是亡於法典有誤!”


    她聲音不急不緩,始終平靜,比起燕玲瓏的聲音,阮弗的聲音,更像是清水一般,可是這段話聽在剛才還在為此而討論不已的人耳中,卻是另一個新的發現一般。


    那些學子聽了這麽多,這時候也忘記了是阮弗與燕玲瓏在辯論了,隻是怔怔看著她。


    北燕的一個學子見此開口道,“難道阮同知主張施行仁政禮製,如此一來,是否辰國便無稱雄中原之心?”


    這話問得犀利,阮弗視線在那人身上掃了一圈,便是燕玲瓏也開口道,“如今亂世之下,本宮倒是沒想到,阮同知竟然主張施行仁政禮製,不過若是如此的話,阮同知如今與本宮站在此處,可不是一場笑話麽?”


    若是主張禮治,哪有女子入朝這樣的說法。


    北燕學子那邊似乎又有了更多的底氣一般,繼續道,“阮同知當年以孟長清的身份遊走在中原諸國,所做所言,可不像是主張仁政禮製的人。”


    對方你一言我一言的說著,好像就因為阮弗的一番話而將阮弗壓死在了她主張施行仁政上邊。


    阮弗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我不主張始終施行仁政禮製,但是,我同樣不主張一直重用法典。”


    原本辯論的的議題便是這兩個,她若是一個都不主張,難道是想要耍賴不成?


    燕玲瓏眉頭一皺,還沒有開口,便聽得阮弗淡聲開口道,“想必各位還沒有聽明白我的話,治國之道,單以仁政禮製或者法治都不行,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四時有序,萬物皆是規律,治國同樣也是這個道理,亂世用重典,治事行仁政禮製,若是重典始終貫穿一朝,百姓始終惶惶不安,如何安心生產,若是始終行仁政禮製,百姓便無法序而言,屆時閉戶而盜,殺人無罪,越貨不刑,如何治理天下?朝代之立,經由亂世而來,進入治世,此乃規律,縱觀曆朝曆代,無一不是,無一朝可單用重典立世,也無一朝單用仁政禮製治世。”


    她一說完,四周皆是安靜沉寂了下來,北燕那邊原本想要看阮弗笑話的學子,這時候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燕玲瓏神色變幻不已。


    而在高台另一邊的高台上,各國的使臣們聽見了阮弗的這一番議論之詞,皆是斂眉沉思,拋開這些議論,倘若這是阮弗的治世主張,那麽,她的確是一個最適合的政客。


    許多人心中歎息不已,若是能得這等人物輔佐,又何愁國家不強呢?


    “阮同知之言,真是震聾發聵啊。”高台上有使臣的聲音淡淡響起。


    燕璟神色複雜地看著遠處高台上的阮弗,而後才看向玉無玦,“阮同知果然是辯才無礙,若是朕上場,隻怕也是辯不過阮同知,皇妹雖是能力卓著,可惜到底沒有阮同知的眼界。”


    燕璟語氣裏還有一些惋惜,但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分明是已經承認阮弗的能力了。


    而他確實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實。


    阮弗這樣的人,倘若不能交好,還真是最好也不能交惡,畢竟,誰也不知道她在各國的經營,到底真正接觸的又是些什麽人。


    玉無玦唇邊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隻是看向高台上的那個身影,他怎麽會不知道呢?這天下,傾注了她多少心血,寄托了她多少希望,她怎麽會不知道如何來讓這天下,一步一步進入盛世,那些人與她辯論治國之道,簡直就是在自己給自己挖坑。


    他唇邊漫開一抹笑意,隻是皇甫彧看著高台上侃侃而談的那個身影,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然而,就在在這個時候,玉無玦看著阮弗的的雙眸猛地一縮,而在高台上正在說話的阮弗根本無知無覺,一直利箭,正在往高台上的自己而來。


    等她發覺的時候,勢如破竹的利箭已經夾帶風聲近在眼前。


    玉無玦發覺的時候,一隻匕首已經從他手腕急射出去,隨著匕首出去,眾人隻感覺到陣風撲麵而來,玉無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眼前。


    那利箭太小,若非是習武之人,且武功高強之人,隔著這麽遙遠的距離絕對認不出來。


    阮弗根本來不及躲閃,待發現利箭往自己而來的時候,旁邊也飛出一把匕首擊落那利箭,但是,利箭並未因此被擊落在地,那利箭是夾帶的雙箭,匕首擊落的隻是其中一支,而另一支已經在她咫尺之處。


    林墨就站在阮弗的身邊,在利箭近在咫尺的時候自然也發現了,他幾乎是下意識推開阮弗,就擋在了阮弗的身前。


    而阮弗對麵的人包括燕玲瓏在內皆是不知林墨突然的動作是因何而起,直到林墨一隻黑色的斷箭噗嗤一聲,沒入了林墨的肩頭。


    就在這一刻,玉無玦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高台之上阮弗的身邊,高台上突然發生的事情讓眾多還沉浸在辯論中的學子們不明所以,而同樣武功高強的趙瑾也在玉無玦落在高台上一會兒之後也出現了。


    林墨的身影倒在阮弗的身前,阮弗隻來得及拉住他,“林墨!”


    趙瑾一出現,即刻吩咐,辯論場的所有人戒嚴,捉拿刺客,關閉辯論場,任何人不得進出。


    斷箭沒入林墨的肩頭,林墨本既是一個文弱書生,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疼痛,已經直接暈死過去,旁邊已經有辰國的學子過來扶住林墨,捂住他的肩頭,麵上雖是還有驚慌之意,但是卻都表現得還算鎮定。


    玉無玦拉過阮弗,直接將人護在身後,掃視了一圈整個比試的場地,神色嚴肅得可怕,阮弗也是一聲不吭,那邊趙瑾已經吩咐了人去尋找此刻。


    玉無凡與玉無痕見此,已經紛紛往高台這邊而來,見到玉無玦神色不好看,也不太敢說什麽,隻眼神示意阮弗,阮弗搖了搖頭,感覺到玉無玦握著自己的手實在是用力過度了,以至於她都覺得手掌疼痛卻也沒有掙開,也沒有表達不滿,他知道,他看起來雖是沒有如何,但是這一刻,心中必定是驚慌與害怕不安的。


    她能感受得到。


    使臣在比試中竟然這般遇刺,而且還是在這等戒備之下,眾人因為單相子不再出現而稍稍放下地心又重新提了起來,但是,這一次,他們卻不像害怕單相子一樣害怕,因為,這次的事情,顯然是衝著阮弗這個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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