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文良哲已經從當初在大殿上受到的刺激中恢複過來了,不過恢複過來之後,這個老人,便也安閑在府中,極少出現在人前了。


    對於一個讀書人而言,同樣有一股不屈服於人的傲骨,這份傲骨,在文良哲看來,是衛道士最堅硬的鎧甲,一點也不能輸於武將手中的刀槍長矛,若真的與一個女子同朝,這樣的事情,他做不到,更何況,比之更為嚴重的是,文良哲知道,阮弗入朝將會意味著什麽,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場景。


    辰國可以變強,辰國也必須要問鼎天下,但是,卻不能觸碰一些人的利益。


    “父親,江太尉來看望您。”文良哲的兒子從外邊進來,對著文良哲道。


    文良哲似乎有些意外,他是文臣,江太尉是武將,曆來很少有交集的。


    不過僅僅在他沉吟思考的這麽一會兒,外邊便傳來了這個年齡與自己差不多的老太尉的聲音,“文兄莫非是不想見到我不成?”


    說罷,江太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廳堂的前麵。


    文良哲微微沉思,“江太尉突然光臨,豈有不歡迎的道理。”


    江太尉朗聲一笑,“自文兄賦閑在家之後,我也許久沒有見到文兄了,不知現下情況如何?”


    “江太尉今日怎麽有空來走這一遭?”沒有迴答江太尉的話,文良哲開口道。


    江太尉似乎也並不介意,徑自坐了下來,“如今我與文兄一道賦閑,不比從前忙碌,自當來拜訪。”


    文良哲聽此,眸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江太尉,江太尉也隻是朗然一笑一般,端起茶杯來飲了茶水,而後才道,“我倒是隨遇而安,隻是,文兄心中的委屈……”


    話到這兒,點到為止,江太尉沒有再繼續,不過這語氣與話裏的意思,都不難理解。


    文良哲冷哼了一聲,“江太尉不必如此與我說話,大家各自心中清楚。”


    江太尉笑一聲,“沒想到,如今最是懂得我的,竟隻剩下文兄了。”


    兩人說到這兒,皆是沉默,文良哲又怎麽會不明白江太尉的意思。


    自從阮弗出現在永嘉之後,上一年招賢館中轟然而出的官製變革之事,或許隨著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許多人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可是,他們是已經被脫離出來隔岸的人,又怎麽會不明白,二十年前失敗過一次的元昌帝,並沒有就此打算了,如今,阮弗歸來,不正是一個契機麽?


    何況,她還是白莫如的後人呢。


    可是……


    這不是他們樂意見到的。


    兩人心知肚明,並沒有就此事而多有交談,反倒是說起了如今刑部正在處理的嘉州假幣的案子。


    文良哲冷哼一聲,“嘉州假幣之後,牽連不知有多少,阮嵩想要借此事來替楚王鞏固己方,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江太尉笑一聲,“屆時,爭搶的還不是宣王麽?”


    “但是受利的,可就是別的人了,何況,如今還有一個阮弗。”文良哲道。


    江太尉搖了搖頭,“文兄耐力十足啊。”


    “老夫倒是想要看看,這女娃,究竟能成就多少大事。”文良哲聲音一沉,放下手中的茶杯。


    這一日,江太尉造訪文府的事情並沒有引起什麽人的注意,但是,在早朝之上,刑部對本次嘉州假幣案的一次初次陳述和提出來的針對於再次整理之後的賬冊的疑問,卻是掀起了另一輪風波。


    那便是,嘉州的礦料,究竟去了何處?


    礦料產生的銀錢,收入了誰的囊中?


    這件事,還要繼續查。


    早朝結束之後,因為這件事,已經將近午時。


    迴到右相府中,阮嵩便即刻讓阮弗來書房見自己。


    阮弗已經料到,今日早朝結束之後,阮嵩或許會找上自己了,所以,她並不意外,直接去了阮嵩的書房,“父親。”


    阮嵩也不含糊,直接開口問她,“今日早朝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還請父親詳說。”


    “哼,你不用跟我打啞謎,若說今日的事情沒有你在背後推波助瀾,我半分也不相信。”


    見到阮嵩這麽說,阮弗神色並沒有太多的變化,“所以,父親如今找我來,是想要說什麽?”


    阮嵩沉聲道,“嘉州假幣的案子,隻是一樁假幣案,此事是為父親自負責的,豈會不知道其中的關鍵,可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什麽,你知不知道,一旦這件事牽扯到別的事情,朝堂就會有一番動蕩,這是你願意看到的?”


    阮弗定定看了阮嵩好一會兒,“父親,是你不願看到,還是我不願看到?”頓了頓,阮弗繼續道,“還是父親為了維護楚王的勢力,不惜要以身涉嫌,也要將嘉州假幣的暗自壓下去,讓他們暗中湧動,在表層掀不起風浪?”


    聽到阮弗如此說,阮嵩似乎眸中劃過一抹沉思,“你竟是如此想的。”


    沒有迴答阮嵩的這句話,阮弗沉默不語。


    可她看阮嵩的神色,卻也多了一些複雜。


    阮嵩的情緒不知還夾雜了些別的什麽,對阮弗道,“不論如何,你以為陛下願意看到因為嘉州假幣的案子而引起軒然大波麽,弗兒,就算你聰慧,可你還年輕,許多事情不是你懂的,賬冊一出來,挖出來的,必有朝中重臣,而這隻是其一而已。”


    阮弗眼眸低垂,可心中卻清明無比,她自然是知道的,也早已將賬冊交給元昌帝看過,元昌帝看完之後,卻是神色複雜無比,隻直接叫她按照程序來將一些想法提供給了刑部那邊。


    可阮嵩如今的反應是什麽呢?


    她突然覺得,似乎在假幣的案子發生之後就有一條線,似有似無地出現,有時候突然出現有時候突然消失,讓人琢磨不透。


    就像,她依然摸不準阮嵩如今的態度。


    阮嵩,僅僅隻是為了楚王的勢力而已麽?


    與阮嵩這這一番書房談話,兩人自是不歡而散。


    待到阮弗離開書房之後,阮嵩眸中的神色卻也更加黑沉了。


    阮奇站在阮嵩的身後,“相爺?大小姐這邊……”


    阮嵩閉了閉眼,在睜開,卻又覆上了一層黑沉,“要怪,也隻能怪這個女兒,並不站在我這邊。”


    阮奇心中一沉,“大小姐竟然能根據相爺提供的賬冊查出這些,那其餘的,是否也會被發現?”


    阮嵩輕嗤了一聲,“以她的性子,大概也隻能想到這一點了,任是誰都不會知道我們的最終目的,如此也好,由她來揭開這一層麵紗,也能吸引掉一些應該防範的注意力,她既然想要動辰國的朝堂,我便讓她動,隻要維護好咱們的東西,其餘的都不在話下。”


    “隻是,晉王與淸王?”


    阮嵩眯了眯眼,“如今,弗兒多少已經能影響到晉王,她的關注所在,才能引起晉王變化。”說罷,阮嵩輕笑了一聲,“借助弗兒來影響晉王,確然是從前我從未想到過的事情,這個女兒,聰明是聰明,可就是太聰明了,所以,咱們就得不聰明一些。”


    阮奇聽著阮嵩的話,雖是站在他的身後,可內心卻是寒涼一片,跟在阮嵩身邊多年,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阮奇再清楚不過了。


    “可是……相爺這般做法,陛下如何交代。”阮奇有些擔心。


    如今的狀態,是阮嵩想要的結果,但這分明是一個失職一個漏洞,嘉州的案子交給他,可他交給元昌帝的卻是一個還有漏洞的結果,元昌帝如何滿意。


    阮嵩顯然知道這個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屬下的心思和擔心,他不欲多做解釋,隻道,“陛下心有杆秤,你以為陛下完全相信我,不過也是試探罷了,我若是完全沒有漏洞,才不是一個已經選擇了楚王的臣子。”


    阮奇一驚,但到底壓下了心頭的情緒,沒有再多言。


    “派人去見一見公羊先生,有些事情,也當提上日程了。”


    “是。”阮奇恭謹道。


    迴到淺雲居,阮弗眉頭依舊難解。


    同樣作為一個對政治有敏感度的人,雖然隱隱覺得,阮嵩的行為有些奇怪,卻無法給自己找到更多的支撐的理由。


    ——


    宣王府,玉無臨的書房裏,玉無衍有些焦急,“五哥,咱們這邊,多少有涉及到這次嘉州假幣案的人。”


    玉無臨臉色陰沉,“咱們這邊有,玉無驚那邊就能少了人麽?別說是咱們這邊和老二那邊的人了,這一次,誰也別想好過。”


    “那可怎麽辦?”


    “什麽也不能做,一旦做了,父皇還能放過我們?別忘了,那可是假幣啊,誰敢沾上。”


    玉無衍咬唇,“這次,挖了這麽大一個坑,父皇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玉無臨眯了眯眼,“已經涉及到了假幣這麽大的事情,父皇也不得不這麽做,隻是……你以為父皇隻是想要嚴懲而已麽,父皇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五哥……”


    玉無臨沉了沉眸,“找個時間,去拜訪拜訪文良哲,還有太尉府吧。”


    “那個老匹夫?”玉無衍皺眉道,“五哥不是很討厭文良哲那酸儒。”


    玉無臨勾了勾唇,“文良哲的確是酸儒,不過,或許,他與我們還有一樣的目的也未可知。”


    “那阮弗?”


    “阮弗,早在東楚的時候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不管如今她是父皇的人,還是老四的人,咱們都動不了了,既然動不了,那就隻能讓她定死在一個地方。何況,不用咱們出手,想要讓她不安寧的人,自有人在。”玉無臨道。


    玉無衍勾唇,“我知道了。”


    ——


    永嘉城外一處兩進的小別院,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的簾子一開,首先出來的,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是始終沉默的阮明軒,青衣將阮明軒抱下了馬車之後,阮弗才從馬車裏出來。


    看了一眼馬車所停著的這處別院,阮弗笑了一聲,“臨淵倒是會找地方,在永嘉城外還能找到如此別致之處。”


    青衣也笑道,“臨淵公子曆來如此,在衣食住行上尤為考究。”


    青衣的話才剛剛落下,便見別院裏傳來一個男聲,“知我者,果然莫過於青衣也。”


    “臨淵公子抬舉了。”青衣莞爾一笑。


    裏邊的聲音繼續傳過來,“既然來了,長清便進來吧。”


    說罷,便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童打開了院門,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門外的阮弗和青衣兩人。


    阮弗微微點了點頭,便見小童道,“請兩位進來。”


    阮弗隻拉過阮明軒,在他有些不安和陌生的神色中,輕輕安撫了一陣之後,便進入了臨淵的這一處別院中。


    僅僅是剛到永嘉這兩日的時間,儼然醫癡臨淵已經將這一處別院開辟成了一間藥房,阮弗一進去,剛剛走了幾步便聞到了一股藥材的味道。


    果不其然,進了一門,再往後,便見臨淵架上一個火爐在配藥。


    見到阮弗進來,他也沒有抬眼看一眼,神思依舊放在藥材上方,阮弗見此,也不上前打擾,知曉臨淵在煉藥的時候最不喜人打擾,否則,他一旦生氣,指不定在你身上放一些什麽東西,也隻能暗暗吃虧,畢竟阮弗知道,這世上,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了大夫。


    因此,隻帶著阮明軒在一旁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臨淵終於還是抬頭瞥了阮弗一眼,不過卻也無聲,複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藥材上,過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才忙完了手中的活兒,姿態悠閑,頗有玉無寒風姿地走過來,看了看阮明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啞巴?”


    “臨淵。”阮弗提醒道。


    臨淵撇了撇嘴,反倒是沒有看向阮明軒,反而是直接抓過阮弗的手腕,手指已經掐住她的脈象。


    阮弗根本就還沒有反應過來,見此,隻能無奈地任由臨淵給自己把脈。


    倒是阮明軒雖然不知道臨淵在做什麽,但是卻也知道姐姐說的這個人是個大夫,而臨淵此時的動作正是在給阮弗把脈,不由得有些擔心地看阮弗,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了。


    阮弗搖了搖頭,溫聲道,“姐姐沒事,小軒不用擔心。”


    臨淵半閉的眼睛睜開看了一眼阮明軒,而後又閉上,良久之後才睜開,“這一年多的時間,你倒是能夠折騰,小病不斷,你便是用這樣的身子來完成你的中原大誌的。”


    阮弗微囧,定了定神,淡淡道,“誰還沒有個偶感風寒的時候,何況,我阮弗可有砸過你神醫的招牌?”


    “風寒?你以為毒信子真的對你沒有影響麽,五年前,稷歌把你交給我,我好不容易調好了這副身子,你倒好,一個毒信子,將我兩年的心血毀了一半,毒信子雖是解了,你看你這半年風寒的次數可比過去兩年加起來都多。”臨淵雖然生得風姿翩翩,可說起話來,確然是不怎麽讓人喜歡。


    可一提起牢峰穀的事情,阮弗也不禁冷笑,“既然如此,同情蠱的事情,我是不是也要與你和稷歌算算了?”


    阮弗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不滿的臨淵,開口道。


    結果她話一說出來,臨淵當即閉口了,而後故作鎮定地道,“此事,你找稷歌,與我何關?”


    阮弗神色清淡,“若不是你無緣無故研究出這種東西,稷歌會放到我身上?”


    臨淵笑了,“若不是你不顧自己安危,稷歌會做這等蠢事?”他上下打量了阮弗一眼,“不過也還好,至少玉無玦沒有如何。”


    青衣見兩人這般一見麵便往來針對的模樣,也不有的歎氣,“小姐,臨淵公子,你們能否先安靜下來,給四少爺看看?”


    臨淵輕哼一聲,轉眼看阮明軒,在阮明軒因為他對阮弗說話語氣不好而不滿的神色中,道,“小子,張嘴!”


    阮明軒自然是搖頭不依。


    “嗬!果然有其姐便有其弟,不給我看,我還樂意了呢?”


    阮弗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臨淵,永嘉可有讓你未曾遇見的疑難雜症,你不想知道?”


    臨淵聞言,眼睛一亮,不過想起說這話的是阮弗,又眯了眯眼,“有和疑難雜症是我沒見過,我不知道?”


    阮弗不語,隻笑得從容。


    見阮弗如此,臨淵卻是被她算計怕了,隻好認命地迴來,對著阮明軒道,“張嘴。”


    阮弗拍了拍阮明軒的肩膀,“小軒,讓大夫給你看看。”


    阮明軒到底還是聽阮弗的話的,聽她這麽說,也隻好張開嘴巴。


    臨淵卻是對著阮明軒的喉嚨看了許久,而後又放了一些什麽藥粉到他的嘴巴,幾番觀察之後,也是皺眉不已。


    阮弗皺了皺眉,“怎麽樣?”


    “你當初來信給我的時候便說這小子打娘胎裏出來便沒有聲音,當時我便覺得有七八分的可能是天生的,如今一看……”


    臨淵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是沒法子了。”


    阮明軒自然聽懂了臨淵的話,從阮弗的神色中卻也知道了眼前的這個大夫不是一般的大夫,聽到臨淵這麽說,也有些黯然。


    阮弗原本也沒有報太多的希望,可此時聽到臨淵這麽說,卻也覺得失落,隻摸了摸阮明軒的頭,不過卻又聽得臨淵道,“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阮弗聽此,卻是黑了臉,臨淵見此,趕緊道,“這小子沒了一副嗓子,卻保住了一條命。”


    阮弗皺眉,“這兩者有何關係。”


    臨淵瞥了她一眼,大有一種醫仙的上位之感,“當初這小子還在娘胎中的時候,必定是因為他母親在懷他的後期,傷了身子,你以為是他天生不能說話,其實,是打娘胎裏帶來的毒影響了嗓子罷了。”


    阮弗一驚,“毒?”


    而後見阮明軒好奇地看著他們說話,當即也有所示意,臨淵明白她的意思,著手招來了原先看院子的小童,阮弗著阮明軒與那小童先去院子中玩兒,兩個年紀雖有四五歲之差卻相投的孩子便即刻跑開了。


    阮弗這才皺眉道,“怎麽會是毒?小軒身子一直很好,從來沒有中毒的跡象。”


    這麽說,明擺著就是對臨淵的懷疑,臨淵當即便臉色陰沉了,阮弗隻好抬手,“你繼續說。”


    臨淵這才繼續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當是他母親孕期六七月的時候沾上的,當時情況必定危機甚至引發小產假象,但是這小子命大,毒素不多,也不知當時在什麽情況下,母體的毒素積累於一處卻傷在了這小子的喉嚨上。”


    阮弗眯了眯眼,“什麽毒?”


    臨淵抿唇,“鎖涎。”


    阮弗當然不知道鎖涎是什麽,隻皺眉不語。


    臨淵似乎升起了什麽興趣一般,眯了眯眼,可眼神之中卻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感,“所謂鎖涎,可不是咱們中原的藥物,如今,早該絕了才是,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不是中原的藥物?”阮弗的關注點卻在這個地方。


    臨淵點點頭,“前朝時期的高車族你總該知道吧?”


    阮弗點頭,臨淵繼續道,“前朝時期,高車族是東北方的一路民族,世代居住在大陸東北,當時雖然貧窮荒蠻,但,高車族的醫藥卻是不容小覷,地理、氣候、環境能讓他們養出自己或許都不認識的藥物,而高車族中後來還不乏控製那些藥物製成中原沒有的藥物的人。隻不過……高車族沒有中原的農耕和技術,前朝還沒結束的時候已經流亡在東北野嶂中了,或融入北方諸多民族中,或披發文身不再出現,而後也漸漸被人遺忘了。”


    阮弗自然是知道這段曆史的,隻是從來沒有太多關注罷了,隻是,阮明軒為何會中了這等不該出現在中原的毒藥?


    臨淵似乎有些惋惜,“其實我倒是覺得,高車族流喪未必是因為沒有生存技術,而是,據說醫說中有記載,當時有中原醫者發現了族中的女子,多數身上都有一種弱疾,因此,才導致全族無法生存下去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高車族如今,並未完全滅絕,他們隨是不出現了,但東北野嶂如今可是他們的散落之地。”


    這些都是醫學上應該關注的,阮弗卻極少涉獵。


    而高車族與中原之間相隔這十萬高山雪峰,這些都不足以讓人關注,他們與中原隔的不止是一個世界而已。


    見阮弗如此沉思,臨淵提醒道,“你不若迴去問問這小子的母親,當年懷這小子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他母親本身就有問題。”


    事情自然也隻能如此了,阮弗點了點頭,卻發現眼前的情況更加複雜了。


    高車族,那是留存在曆史中的一個古老的名字。


    比她的祖父還要久遠的曆史。


    不過解決了眼前的事情之後,臨淵卻一直在耿耿於懷於阮弗原先所說的那個疑難雜症,當即也是心癢難耐,阮弗明白他一生所癡大概也隻是在這一點了。即不也晾著臨淵,與臨淵說了說阮嫣的情況。


    “自小帶來的病症,體弱多病,換血?”臨淵聽罷,隻以三句話總結了阮嫣身上的病症。可不難發現語氣裏的沉思。


    阮弗點頭,“如何?”


    臨淵搖了搖頭,“隻是以你所言的這些外在症狀還不好判斷,一般母親的身子不好也會影響胎兒,或者,母親在有孕前期受到較大的刺激傷害,或者胎兒出生的時候養護不好都會引起,若是這些的話,顯然,都是內裏不足,就跟你當年一般,可以慢慢療養卻也不能完全好。不過……既然涉及到了換血,那可就複雜了。”


    “如何複雜?”


    臨淵沒有迴答阮弗這種在他看來對醫術隻懂得皮毛的人的問題,反而對是誰提出換血這樣的治療更感興趣,當即便問出口了。


    說到阮嫣的病,阮弗倒是也想起了當日見到的那位公羊先生,“臨淵,以你對中原醫術的了解,可知道,有什麽名醫,姓公羊?”


    臨淵挑了挑眉,“公羊,不是中原人?”


    阮弗點頭,“我見過他一次,雖然七八分的特征與中原人無異,不過,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中原人,而且,據我所知,阮嫣的身子一直是他在養護,我父親對他尤其信任,這換血的想法,也隻有他提出來了。”


    “公羊……”臨淵呢喃了兩聲,對於這個姓氏的醫者卻是陌生得很。


    “若是有時間,我倒是想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何人。”


    阮弗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此人,或許還在永嘉附近。”


    臨淵眼前一亮,阮弗卻沒有給臨淵什麽希望,而是眯了眯眼,“原先我一直覺得阮嫣的病是內裏不足,不過,如今再說起這件事,我倒是注意到了一個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問題,那便是,除了這位公羊先生,阮嵩從來不讓任何人去給阮嫣看病,當初我提出讓你去給阮嫣看病的時候,阮嵩竟然想也不想便推辭了,臨淵,你這神醫之名,阮嵩可並不放在心上。”


    臨淵眯了眯眼,“那可就有意思了。”


    “可不是麽?”阮弗道,“神醫臨淵的名號,這中原諸國還有誰不知道的,阮嵩有多麽想治好阮嫣卻拒絕了你,除非……阮嫣的病,可能還帶著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臨淵眼中升起一抹極少有的興味,“長清,我是對你這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上的病症越發好奇了。”


    阮弗莞爾一笑,“如此就有勞了。”


    臨淵卻是瞥眼看了一眼阮弗,“換血,還是用你孟長清的血,咱們孟先生看起來是更好欺負了不成?”


    阮弗唇角的笑意越發薄涼,卻沒有說什麽,好欺負麽?她從來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


    阮弗並沒有在別院與臨淵呆得太久,過了午時之後便與阮明軒迴了右相府了,李氏是知道阮弗帶阮明軒出去的原因的,因此,在阮弗迴來不久之後,李氏便急匆匆來見阮弗了。


    她的臉上帶著複雜的期望與期盼,就想要知道阮弗能否帶給她一些好的消息,畢竟,阮嵩她早已不能指望了,也至於這唯一的兒子是她的心頭寶了。


    阮弗讓盼夏將阮明軒帶走了,而後,看著李氏著急的樣子,卻是有些複雜,良久之後,才道,“姨娘,小軒是沒有辦法了。”


    李氏一怔,眼中的失落並沒有掩飾,不過卻也並沒有阮弗想象中的那般絕望,隻聽得李氏寡然道,“畢竟這麽多年了,如今這個結局,倒是在意料之中。”


    阮弗沉默,而後才狀似無意地道,“小軒的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那位大夫說,可能是姨娘懷小軒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才導致小軒一生下來,喉嚨便受損了。”


    阮弗的話,就像打開了記憶閘門的鑰匙一般,李氏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甕聲道,“怎麽……怎麽會?”


    阮弗微微眯眼,“姨娘是想起了什麽麽?”


    李氏顯得有些壓抑的激動,“大夫說是我懷小軒的時候不慎引起的?”


    阮弗看她的神色,遲疑地點了點頭,李氏卻猛地站了起來,好像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


    阮弗皺眉,李氏眼中卻帶上了一層絕望與愧疚,“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小軒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說著,她的聲音已經出現了哽咽。


    阮弗有些猶豫開口,“姨娘,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氏轉頭,眼圈發紅的對阮弗道,“大小姐,當年,當年你還小,或許沒有記憶,可是,那件事,我卻記得最清楚,當時,當時我以為,已經六個多月將近七月的小軒就要離我而去了,當年,小軒差些就小產了。”


    李氏的反應,讓阮弗皺了皺眉頭,“姨娘,當年的事情,你與我說說。”


    想起當年的事情,李氏的情緒裏不難看出還有一些後怕之意,“小軒六個多月大的時候,因為老夫人的嗬護,我還時常進出相爺的書房,那一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往常多是我在書房中替相爺整理,新來的丫鬟讓相爺不滿意,老夫人便著我去書房調教一番,原本也並無事,後來,在收拾一隻從未出現在茶幾上的杯子的時候,相爺剛好迴來,但不知為何那一日相爺心情並不好,也或許是相爺不想見到我,嗬斥了我兩聲,我……一時沒有注意,撞倒在了桌角,差些害的小軒也沒了,所幸,後來胎兒保住了,大夫說是不小心滑倒引起的。”


    或許是因為對於腹中胎兒的在意,所以李氏對於當日的事情記得尤為清楚,不過,想起臨淵的話,阮弗還是道,“隻有這件事麽,姨娘在懷小軒的時候隻發生了這件事?”


    李氏點頭,眼中還是愧疚不已,“如果不是我不小心,若不是我那一日出現在書房,若不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惹得相爺生氣,也不會這樣。”


    阮弗見此,心中卻越發深沉了,“姨娘,當日的情形,不知你還記得多少?”


    “大小姐?”見阮弗這般詳細問起這件事,便是李氏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大小姐,怎麽?”雖是疑問,不過她受惠於阮弗太多,見阮弗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便不假思索道將當日所記得的事情完全講給了阮弗聽。


    可阮弗卻也從溫氏的記憶中抓到了一些重點,眯了眯眼,她道,“也就是說,當日姨娘在收拾那一隻平日裏從未在書房出現的茶具的時候,父親迴來了,而他迴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質問你為何碰那隻茶杯,而後你因為受到了驚嚇而將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杯中的殘漬淌在了手上。”


    李氏點頭,自己對那一日差些失去小軒的記憶尤為深刻。


    還有一點阮弗雖然沒再次重複,但是卻也沒有錯過,李氏在撞上桌角之後並沒有立刻感覺到自己的不舒服,而是試圖用手護住腹部之後,方才漸漸出現了胎動的跡象。


    茶水,殘漬,阮嵩的緊張與在意。


    還有李氏記憶中,阮嵩對她的漠不關心,而是對那隻杯子的惋惜。


    阮弗的心中越發清明了,隻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傷了小軒喉嚨的毒,或許就是那時候造成的,隻是……阮嵩,又怎麽會有高車族的藥物?


    李氏還有些怔怔,阮弗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口道,“姨娘,有一件事,我需與你說清楚。”


    見阮弗如此鄭重而認真的神色,李氏也有些不安,但還是道,“大小姐請說。”


    “小軒的喉嚨,其實是被毒所傷。”


    “毒!”李氏大驚失色。


    阮弗點頭,繼續道,“按照大夫的確認,是姨娘在懷小軒六七個月的時候沾上的毒物,曾差些讓小軒小產,但因為毒物不多,最後,意外之下,隻傷了小軒的喉嚨導致他一出世便無法開口說話。”


    李氏聽吧,卻覺得雙腿一軟,幾乎就要倒在地上,索性她還抓住了桌子的邊緣,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她還有諸多不懂之處,可是,阮弗剛才的話,還有這個她永遠不會忘記的記憶,卻提醒了自己,當年的事情,並非隻是一個意外的摔倒引起的,而是……毒。


    是那隻茶杯的問題。


    是阮嵩怒於她碰到了那一隻茶杯。


    李氏的臉色蒼白不已。


    阮弗卻是有些擔心,不知今日於李氏說了這些東西,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輕輕歎了一口氣,“姨娘,大夫雖然說小軒不會好了,但他卻對小軒的毒極有興趣。”


    李氏似乎又見到了希望一般,她知道,阮弗所認識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這個大夫,竟能將當年誰也未曾注意的事情挖出來,她便知道那一定不是常人。


    “大小姐……小軒他,若是能救小軒,我,妾身,願意為大小姐做牛做馬。”說罷,她就要跪下來求阮弗。


    阮弗趕緊攔住他,“姨娘,小軒沒有生命危險。”


    李氏眼中的淚水幾乎要掉出來,卻無法形容與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阮弗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便也隻能由著李氏自己恢複,隻是與她說了,臨淵對傷了小軒喉嚨的毒藥很感興趣,未必日後不會有進展,畢竟,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臨淵一旦真的對某中病症感興趣,必定不會輕易放棄。


    李氏也漸漸平靜了下來,阮弗對阮嵩疑問,卻是越來越多了。


    阮弗想起對阮嵩的懷疑與疑惑,便開口道,“關於小軒身子狀況的事情,我希望,姨娘無論如何都必須守口如瓶。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說出去。”


    她說得太鄭重,李氏見此,也鄭重點頭了,隻是,便是她再無知,也明白了當年阮嵩與她與那杯她從來不太當迴事的茶水之間的關係,有些猶豫地開口,“大小姐,相爺是不是……”


    阮弗沒有說什麽,隻是道,“我記得姨娘說過,當年在書房給父親做事的時候留下了些東西,不知,如今我可能看看?”


    李氏一咬唇,眼神卻更多了一些堅決,“妾身迴去即刻給大小姐找出來。”


    阮弗點了點頭,她知道,有時候,李氏確然是一個聰明的人。


    阮明軒被李氏帶著離開淺雲居之後,阮弗卻進入了書房,在自己的書櫃中翻找關於高車族的資料,可她淺雲居的藏書並不多,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當即眯了眯眼,往右相府的藏書樓而去。


    盼夏見她已經在藏書樓找了許久,卻是沒有拿到一本書,當即也有些疑惑,“小姐在找什麽書籍?”


    阮弗勾了勾唇,“隻是看看罷了。”


    果然沒有任何關於高車族的書籍與文獻,連她自己的書櫃上都有一本前朝時期的民族簡史,這右相府的藏書樓,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了。


    找不到,她便也不再多找了,笑了笑,她便離開了藏書樓。


    “小姐若是想找什麽書,告訴盼夏一聲,盼夏去替小姐找來便是。”


    阮弗搖了搖頭,頓了頓,笑道,“咱們去一趟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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