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山,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將士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從戰場上撤迴來,自打趙瑾攻破元陽城以來,這已經不知是趙瑾麾下的將領多少次師徒攻打玉峰山了。


    老將軍常元春站在玉峰山關口的城門上,看著一片狼藉的戰場,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身邊的副將,有些擔心地看著他,畢竟,跟在常老將軍身邊也已經多年了,玉峰山一直都是常老將軍守著,老將軍年紀雖過花甲,卻也從來都是舒朗硬氣,何曾如現在這般對著戰場歎氣。


    常元春身上的戰袍已經微微破碎,戰甲上也沾染了不少鮮血,其中,有南華將士的,也有玉峰山的守軍飛濺到他的身上的。


    常元春左邊的胳膊上,還有一塊濃厚的血液,可血液早已幹涸了,看起來容色老實憨厚的中年副將轉頭對著自己的將軍道,“將軍,戰事已經結束了,還是盡快迴去,讓軍醫來看看您的傷口為好。”


    “結束?哪能那麽快就結束,趙瑾那小子,不把玉峰山給掀翻了,哪能這麽結束了。”


    常元春動了動,似乎牽扯到了左胳膊上的傷口,帶了一臉風霜與皺紋臉也忍不住皺了皺。


    副將扶住他,“下一場戰事也沒有那麽快來。”


    常元春點了點頭,無聲地迴了自己的營帳,事實上,因為趙瑾親自帥軍攻打玉峰山,常元春以及兩位副將已經住到關口的城門上了。


    便是議事的地方,也改在了常元春臥房隔著屏風的一處小廳裏,常元春的房裏,從戰場上下來的一眾將領神色也是焦慮不安,其中一個脾氣比較火爆的劉將軍直接罵道,“莫元鬆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自己沒有本事竟然做出這等事情,如今可倒好,元陽城沒了,連咱們玉峰山都岌岌可危!”


    “劉兄,如今罵莫元鬆也無濟於事,還是看如何解決玉峰山如今的危機才好。”


    “如何解決,玉峰山也就如今咱們這些守軍,我看南華皇帝這些年是逍遙慣了,以為咱們辰國可以被他欺負了,竟發動如此大軍,可倒好,元陽城失守,直接給了趙瑾揮軍北上最好的理由與通道了!”劉將軍越說越氣,原本開口說話的另一位副將,見此,也是皺眉不語。


    玉峰山的守軍,其實也就隻有五六萬,常元春的房中,一共有五位將軍,其中有兩名是常元春的左右副將,另外三名皆是玉峰山守軍的分將領。


    軍醫為常元春包紮好了傷口,看著屋中神色焦躁的眾人,有些不讚成地與常元春吩咐了些注意事項,讓他不要太激動之後便退下了。


    “你們看,接下來的戰局要如何?”常老將軍瞥了一眼眾人之後,開口道。


    原先說話的比較平靜的王將軍繼續開口道,“如今,楚王亦被困韋州,根本無法支援咱們玉峰山,就是附近的軍營,也因為玉峰山被趙瑾圍困,解救不得,依末將看,隻能咱們從內往外突破。”


    常老將軍沉默不語,原本脾氣火爆的劉將軍,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卻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左副將看了看眾人,“再下去,咱們玉峰山的軍資,可就維持不了多久了。”


    常老將軍歎了一口氣,“沒想到,老夫人到老年了,反倒是被趙瑾那小子逼得如此狼狽。”


    “將軍……”


    常老將軍搖了搖頭,而後沉聲道,“咱們就死守住玉峰山,守不住也要守,沒了糧食,玉峰山內樹皮草根,就是咱們的糧食,隻要老夫的命還在一日,玉峰山,就絕不能攻破!”


    眾人聽此,麵麵相覷,但還是很快站起來,神色堅定地道,“將軍放心,隻要末將還在一日,定會死守玉峰山!”


    常老將軍點了點頭,“接下來,咱們就分析分析接下來如何部署兵力。”


    九月份的玉峰山,因為相對靠南的緣故,並沒有如同北方一般的樹木開始發黃落葉,仍舊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常老將軍的房中,傳出了斷斷續續的說話的聲音,直到一切漸漸歸於平靜,有人才感歎了一句,“這等情況之下,若是晉王殿下在,或還能撐一段時日。”


    “何止是撐一段時日,以殿下才智,便是破了眼前的困境,或許都不在話下。”


    似乎說起玉無玦,便能讓人感到無限生機一般,常老將軍正待站起來,護聽得門外一陣匆忙地腳步聲,“將軍,將軍……”


    年輕的小兵氣喘籲籲地一邊來一邊喊道,屋中的幾位將軍皆是一驚,“難道南華又發起進攻了?”


    年輕的小兵卻不知屋中人的想法,神色激動地道,“將,將軍,大,大喜,大喜!”


    “你喘口氣說清楚,什麽大喜,趙瑾死了不成?”衝動的劉將軍雖見不得這個模樣。


    年輕的小兵手中拿著信紙,“不,……不是,是,元陽,元陽被收迴來了!”


    “什麽!”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常老將軍已經顧不得軍醫的叮囑,直接伸手拿過了小兵手中的戰報,便是胳膊上的傷口重新溢出了血液,也是好像沒有發覺一般,這位平生不知經曆了多少戰事,得到多少戰報消息的老將軍,幾乎熱淚盈眶,“是晉王殿下,殿下以不足兩萬的兵力,從南華軍側翼殺出,奪迴了元陽城!”


    話一出口,反倒是脾氣最衝動的王將軍滾出了熱淚,“俺就說,有王爺在,還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的!”


    “老王,怎麽跟個娘們似的,好消息,哭什麽哭!”另一個將軍也難掩喜色,拍著劉將軍地肩膀道。


    “我就是高興,高興不行啊,有晉王殿下在,南華休想踏過玉峰山。”


    “快,將這個消息在全軍公布,讓將士們高興高興!”


    年輕的小兵重重點頭,“是!”而後快速地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原本因為戰後疲累而稍稍沉寂的玉峰山大營裏,發出了一陣陣歡唿的聲音,早已進入了焦躁不安,似乎曾經認定過他們會陷入絕境的玉峰山將士,似乎在轉瞬之間,從山重水複的無路之地,轉入了柳暗花明之處。


    常老將軍聽著軍營中傳來的歡唿聲,好像守護者玉峰山這座門戶的將士們,又鮮活了過來,有足夠的力量對待南華永無止境的進攻了一般。


    外邊的歡唿還在繼續,晉王的帶來的好消息產生的後果,似乎遠遠超過了常老將軍的想象,隻是,外邊的歡唿還沒有停下,原本一臉喜色的常老將軍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麵上的喜色漸漸消淡而去,反倒是升起了一抹擔憂。


    “將軍,怎麽了?”左副將開口道。


    “晉王之所以能奪下元陽城,多半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趙瑾將大部分地兵力都帶到了玉峰山方能讓王爺以區區不足兩萬的兵力奪迴元陽,但,如今玉峰山以南已經是趙瑾的控製範圍之內,殿下如今的狀況並不好。”


    幾位將軍似乎也在瞬間反應了過來,“是啊,王爺,王爺怎麽……唉!”


    “元陽城的意義,於咱們辰國不一樣,奪迴元陽,一可以暫時分散趙瑾的兵力,二可以增強軍隊士氣,王爺出發偶然,根本來不及做更多的準備,隻能瞄準元陽。”


    常老將軍分析了一陣,而後沉聲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迎擊趙瑾,咱們必須盡快與晉王殿下匯合,決不可讓殿下最後真的孤立無援!”


    “是!”


    而此時的元陽城,玉無玦帶領的不足兩萬的,由於附近的三個駐守軍營組成的大軍,已經入駐了元陽城。


    自打莫元鬆殘掠元陽的南華百姓而被趙瑾攻下元陽城之後,元陽城的百姓怕趙瑾報複,早已紛紛潰逃,如今的元陽城,就像一座空城一般,而其實進入了元陽城的士兵們,麵上並沒有喜色,反倒依舊是緊張肅穆,因為他們其實都明白,奪迴元陽,就意味著他們將會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落入南華的包圍之中,孤立無援。


    因此,士兵一進入元陽之後,南華的反攻就開始了,但元陽城城門還算結實,哪怕隻有不到兩萬人的兵力,在短時間內,還是有足夠的能力守住這座幾乎已被當做了孤城的城池的。


    阮弗與玉無玦站在城樓上,看著戰亂之後城外狼藉的局麵,輕輕歎了一口氣,“如今趙瑾還在玉峰山處,沒有那麽快迴來,但南華此次出兵兵力已經足夠,趙瑾知道王爺奪下了元陽,必定會迴身反擊。”


    玉無玦沉默不語,玉無痕有些著急,“不等趙瑾迴來,如今咱們一進城不就遭到南華的反擊了麽?”


    阮弗搖了搖頭,“不一樣,常老將軍必定會料到王爺如今的局勢,定會想要盡快打破玉峰山的困局來與王爺匯合,可趙瑾不會輕易讓玉峰山解除困境,他手中將近二十萬大軍,撥部分迴元陽,依舊可以困住玉峰山。”


    “那咱們豈非陷入兩難腹背受敵的境地了?”玉無痕道。


    阮弗一笑,“的確是兩難的境地,就看王爺如今如何化解了。”


    玉無玦低頭看了她一眼,“你以為如何?”


    “需要時間罷了,咱們且看看趙瑾想要如何做就是。”


    玉無玦點了點頭,“我也是此意。”


    九月初十,秋風蕭瑟,玉峰山的困局依舊沒有解開,常老將軍期待出的全軍戒備全力迎擊趙瑾的攻擊雖然再也沒有讓南華的軍隊有踏過玉峰山的可能,但是,玉峰山的軍隊卻也無法南下給依舊處於孤立無援狀態的元陽城任何支援。


    元陽城外,如今正是大戰開啟,戰火連天的狀態,誠如阮弗與玉無玦所知,趙瑾得知了奪迴元陽城的乃是玉無玦之後,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迴攻元陽,玉無玦的出現,似乎讓趙瑾很是興奮。


    城門下是激烈的廝殺,遠處的南華敵軍的陣營中,戰場背後,正是騎在馬背上的趙瑾,隔著寬廣的戰場,看到元陽城上的素色身影。


    “將軍,晉王就在城門上。”趙瑾旁邊的小將提醒道。


    趙瑾眯眼盯著元陽城的城門,年輕的臉上帶著一抹凝重,“還有另一人是誰?”


    “目前尚未知道。”


    趙瑾似乎也不在意,他眼中升起一抹炙熱地光芒,“晉王,人人都道,南趙瑾,北楚王,可我並不覺得,比起與楚王在戰場上見真章,這位晉王殿下,才是最大的威脅,想當年,帝師就曾對他的兵法才學有過多少誇讚,便是楚王都知道,這等時候應該放棄元陽,隻有掃平了咱們南華在這一帶的勢力方可考慮奪城之舉,晉王竟敢這般孤軍深入,這份氣魄與勇氣,便是我,也未必敢有。”


    “將軍……”小將對於將軍如此稱讚對方,也有些不理解。


    “如今,我倒是期待得很,我倒要看看,智絕天下的晉王,如何突破這樣的局麵,哈哈,若能將晉王圍困在這一處,元陽再次失守,我看辰國日後還有何顏麵!”


    說罷,趙瑾舉起弓箭,抽出馬背上的箭羽搭在弓箭之上,瞄準了元陽城城樓的方向,在玉無玦的視線中,直射出一隻利箭。


    這是**裸的示威。


    原本巨大的戰場,自然是無法讓普通的箭羽到達,但是這一箭卻是用了趙瑾將近十足的功力,箭羽直直往元陽城的城樓而來,玉無玦早就看到了趙瑾那一處的動作,看著直往門麵而來的箭羽,眼神一縮,原本負在身後的手自然而然抬起,以內力擋住了直射過來的箭羽,在箭羽還有一丈之遠的時候,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輕輕掉落在地,直中城樓下與元陽城守軍廝殺的南華將士。


    卻是猛力無比,充滿力量。


    玉無玦神色如常,除了雙眸似帶了一絲暗沉之外,隻往趙瑾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倒是玉無痕氣得直跳腳,而戰場中廝殺的元陽城守軍看到這一幕,更是義憤填膺,趙瑾的挑釁,徹底掀起了元陽城守軍的士氣,一時之間,元陽城守軍的攻勢與阻擋也更加勇猛了。


    阮弗眯了眯眼,看了著趙瑾所在的方向,以及戰場中變得更未激烈的戰況,“看來,趙瑾對於能困住王爺,顯得極為興奮。”


    “那也要看他,是否真的能完全困住本王。”玉無玦的聲音,雖是平靜,卻也帶著一抹輕易覺察的霸氣。


    阮弗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趙瑾還是有所保留的,如今並非是全力。”


    “我知道。”


    那邊的趙瑾,看著玉無玦輕易擋住了那支箭羽,隻挑了挑眉,卻是轉頭與身邊的將領吩咐了什麽,果然,隻見南華軍的行軍號角突然變了一個音調,原本的南華軍,瞬間改變了行軍布陣的方式,在在元陽城外巨大的戰場中,如同一條靈蛇一般,纏繞,吞噬這整個戰場。


    阮弗麵色一沉,隻聽得玉無痕急聲道,“這是什麽?”


    “靈蛇陣!”玉無玦沉聲道。


    言語落地,玉無玦神色中也升起了一抹微微凝重之色,手中指揮的令旗一變,原本快要被那話軍纏繞住的元陽軍,似乎找到了一個方向一般,分出一直利箭一般的隊伍,全力攻往南華軍靈蛇陣七寸之地。


    原本氣勢恢宏地靈蛇陣,在轉瞬之間,被元陽軍打散。


    阮弗眯了眯眼,“趙瑾是想與王爺比陣!”


    玉無痕幾乎咬牙切齒,“他瘋了,如今可是在戰場上,雙方廝殺的時候,比什麽陣!”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王爺兵法才學,皆被稱絕,趙瑾少時便不知聽過了多少次,但常年交手的卻是楚王,如今得了這個機會,南華仗著人多,完全可以任性而為。”


    玉無痕總覺得阮弗這話怪怪的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何處怪異,加之關心在靈蛇陣被打散了的時候,變聽見南華軍號聲調再次一變,被打散的靈蛇陣轉眼之間又變幻,一頭轉換,另一個陣型就形成了。


    而幾乎在趙瑾新陣型出現的時候,玉無玦手中的令旗一指揮,元陽軍瞬間又轉換了形勢,衝向新陣型的中心,意圖打散。


    玉無玦神色認真,反應極快,但口中還是讚歎道,“都道南華布陣號角天下獨絕,軍號似真非真,每有變幻但此次皆是不一樣,令人難以抓住,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阮弗看著下邊聚攏有分散,處於守勢意圖想要打破南華軍陣型的元陽軍道,“所謂號角之聲,不過是特定的曲調來對應陣型罷了,如今趙瑾所用,是十陣十變陣,由靈蛇陣、二龍針、三才陣、四門陣、五虎鎮、六甲陣、七星陣、八門陣、九子陣以及十麵埋伏陣組成,十陣之間相互變幻,自有銜接,隨意打算,隨意組成下一個陣型,源源不斷,不斷衍生,變幻無窮,軍號之聲每一次不同的變調,就是一次變幻,同樣陣型的變化,出發陣不一樣,號角聲自然也不一樣……”


    她快速地說著,神色中認真無比,耳聽軍號有變化,阮弗突然到,“接下來,是八門陣,八門陣乃是上古陣型演化而來,以八卦為形,無極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幹,坤,震,巽,坎,艮,離,兌為八個方位,破陣在中,組金木水火土五位,中破!”


    玉無玦隻低頭看了一眼神色認真嚴肅,說起南華有名的十陣十變陣的時候,熟悉得就像研究了一輩子似的,眸色深深。


    “王爺,變陣!”阮弗看著戰場上的形勢,幾乎是下意識提醒道,玉無玦轉開視線,手中令旗一揮,指揮這下邊的將士們轉換,這一次,八門陣出現了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即刻被找到缺口攻破,趙瑾眼中劃過一抹意外,但很快就消失了,八門陣破裂,南華的軍號再次一變,新的陣型再次生成,可新的陣型生成之後,便見玉無玦很快找到了破陣之法,亦不斷衍生。


    阮弗幾乎目不轉睛地看著戰場的情況,每次新的陣型形成甚至形成之前,他就已經猜到了趙瑾的下一個變幻會是什麽,已經先於新陣型地出現而講解了出來,當南華陣型出現的時候,元陽軍已經處於攻勢狀態了,守在城門上的為進入戰場的將士們都看到了城門上詭異卻和諧無比的這一處,晉王殿下身邊的少年,滔滔不絕地給晉王講述他們看起來眼花繚亂的陣型,晉王殿下在一開始的時候出現的凝滯到了最後也變得行雲流水,似乎幾個陣型的變幻之間已經抓住了訣竅,甚至到最後一邊指揮陣型,一邊與阮弗談論如何就勢生成新的陣型,反守為攻。


    似乎他們麵對的不是生死廝殺的戰場一般,如果說一開始趙瑾隻是意外,但是最後看著玉無玦麵對陣型變換毫無壓力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了,尤其是看到遠處城門上站在玉無玦身邊,與玉無指揮著下邊的形勢的人,心中升起了一抹深刻的懷疑。


    戰場之上,排兵布陣的阮弗,絕對與玉無玦平日裏所看到的阮弗是不一樣的,在這裏,她就像一位淩厲的女將一般,指揮戰場,絲毫不失指點江山的磅礴與大氣,自信神采,顧盼生輝,讓人不忍側目,玉無痕有些愣愣地看著如若旁人的玉無玦與阮弗,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抹薄薄豪邁,他一直覺得大皇嫂是時間無二的女將,見過大皇嫂上陣殺敵的英姿颯爽,可此時此刻,卻覺得站在城門上排兵布陣,將原本處於優勢的敵軍弄得狼狽不堪地阮弗,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女將一般讓人折服……


    怪不得世人對孟長清又敬又畏麽?


    隨著南華鳴金收兵的號角聲響起,阮弗看著退出來戰場的南華軍,神色微怔,眼中升起一抹複雜的情緒,忽的感受到自頭頂而來的一道視線,抬頭便見玉無玦眸色深深地看著自己,阮弗扯唇一笑,“恭喜王爺。”


    玉無玦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點頭,


    而城下的守軍,卻是因著能夠這般以少勝多,將原本攻勢十足的南華軍弄得狼狽退兵而歡唿不已。


    自打進入元陽城之後緊張的氛圍,似乎被一場利落完美的戰事給衝散了,他們在城樓下不斷的歡唿,不斷高喊,“晉王殿下,晉王殿下!……孟先生!孟先生!”


    一浪高過一浪的唿喊聲,是這些將士對於能讓他們打勝仗的玉無玦與孟長清的臣服。


    孟長清這個名字,曾讓多少人覺得望塵莫及,天下名士的才名,遍及大江南北,但也隻有此時此刻,如今近距離的接觸,才讓所有人都深刻領會孟長清的本事。


    今日,是他們打得最舒爽的一次戰鬥。


    原本站在玉無玦與阮弗身後的元陽領軍,見著這番,也是一臉敬佩的道,“王爺果然用兵如神,孟先生大才!屬下這就去開城門,應將士們歸來!”


    玉無玦點點頭,“先不用高興得太早,趙瑾吃了一個虧,下次,可就不會輕易對付了。”


    元陽軍的年輕的領將雙眼之中全是對於晉王殿下孟先生的敬佩與讚賞,這天下最聰明的兩個人如今就站在元陽城的城門上,帶領他們阻殺敵軍的攻擊,帶領他們獲得不可能的勝利,即便知道前方依舊苦難重重,迎接他們的還是如前些日子一般艱難的日子,他們的周邊,依舊是南華的千軍萬馬,可即便如此,他們心中也有著最深的自信與底氣,“末將知道,請王爺放心,全城守將絕不會讓元陽再次失守!”


    玉無玦點了點頭,“下去吧。”


    城門一經打開,歡唿雀躍的聲音便從城外蔓延如了城內,阮弗看著這樣的場景,心中升起一抹異樣的感覺,事實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般親身經曆過戰場了,久到已經是經年隔世,那種與將士們同歡同慶的自豪與喜悅,驕傲與責任,能讓人變得充盈飽脹,讓人瞬間,好像擁有了無窮的力量一般。


    玉無痕愣愣地看著城中的場景,往日戰事結束之後,將士們早已疲累得隻能拖著身子迴來,今日,他們臉上依舊有疲憊之色,可即便是疲累,他們還是歡唿雀躍的。


    阮弗與玉無玦進入議事的大廳的時候,議事大廳裏邊已經傳出了陣陣豪爽的聲音,皆是對今日戰事的描述,哪怕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他們仍舊是興致高昂,見到玉無玦與阮弗進來,眾將領紛紛起身,一臉笑意地道,“王爺,孟先生!”


    剛開始的時候叫這麽一個年紀輕輕明顯比他們年齡還小的少年公子為先生,這些武夫還是有些別扭的,但出於對孟長清此人的尊敬,他們即便是覺得奇怪還是如此叫著,如今,經過今日的戰事,這一聲孟先生卻是叫得心服口服,自然而然。


    阮弗淺淺一笑,她明白這些將士的心情,就像她當年打了第一場勝仗的時候,也是這般雀躍,待兩人坐下之後,原本還鬧渣渣的眾人也紛紛開口,說起今日的心情,阮弗微微側目,便見玉無玦靠在椅子裏,也不阻攔,也不發表見解,隻看著這些將士的熱鬧,神色似笑非笑,讓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情緒。


    阮弗默默移開了視線,良久之後,眾人似乎才反應過來,見著玉無玦的樣子,紛紛沉默了下來。


    阮弗唇角劃過一抹笑意,已經有人開口說話,“王爺,接下來,南華軍不知會有何打算?”


    “諸位覺得呢?”玉無玦掃了一眼眾人,道。


    “定會更加猛烈攻擊!”默了默眾人彼此對視著而後有人開口道。


    玉無玦點了點頭,“沒有高興得昏過去,很好。”


    “那我們該如何做?南華幾萬兵馬,我們元陽城內卻隻有不足兩萬兵馬。”這是不爭的事實,著幾日南華連續攻城下來,將士已經損失了不少,也直到今日才有揚眉吐氣之感。


    “今日有王爺與孟先生排兵布陣如此厲害,若是南華繼續進攻,我們是否也能如今日一般再次擊破?”


    平靜下來之後,麵對嚴峻的形勢,眾人也提出了疑問。


    阮弗搖了搖頭,首先開口道,“在絕對的勢力麵前,任何排兵布陣,都是空談,我們隻有不到兩萬人馬,南華在這一帶卻是二十萬的兵力,如想守住元陽,沒有援兵,是不可能的。”


    不管將領如何出色,沒有兵便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般。


    “可是何來援兵,趙瑾雖是轉迴了元陽,可卻留了強兵在背後阻擋玉峰山的將士。”玉無痕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


    話音一落,前一刻鍾還熱鬧的大廳,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後,玉無玦才開口道,“那就,讓玉峰山的軍隊迴援吧。”


    “趙瑾擅長排兵布陣,玉峰山如今也被變化多端的軍陣圍困,一時半會,常老將軍也無法迴援!”玉無痕愣了愣,而後才開口道。


    “我去玉峰山!”阮弗在玉無痕的話音落下之後,突然開口道。


    玉無玦有些皺眉地看向她,卻見阮弗抬手,示意玉無玦先讓自己把話說完,於是眾人隻詭異地看到原本想要說話的玉無玦在孟公子一個抬手的動作中默默沉默了下來,阮弗抿了抿唇,道,“這世上,我敢說,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趙瑾的陣法,玉峰山也已經拖不下去了,元陽更不能再繼續消磨,今日之後,趙瑾必定會全力攻打元陽,元陽的城門再厚實,也阻擋不了南華的軍隊,倘若元陽再破,咱們便徹底沒有反轉的餘地。趙瑾將將近一半的兵力拿來圍攻王爺,玉峰山之困在陣法,我了解趙瑾的陣法和用兵,而趙瑾卻不知我,敵明我暗,時機很好,我有信心,能以最快時間,迴援元陽,從趙瑾背後,為王爺劈開一條裂縫!”


    眾人愣愣地聽著,阮弗說完之後,隻有些堅持的看向玉無玦,玉無玦似乎下意識皺了皺眉,靜靜看了看阮弗堅定的神色,最後還是點頭了,沉聲道,“元陽城,隻有七日的時間。”


    “明日出發,七日之內,我必定迴來。”阮弗認真道。


    “好!”遲疑了一會,玉無玦吐出了一個字。


    阮弗眼中升起一抹放鬆的神色,可看起來如此簡單便解決了眼前的困境,議事大廳中的眾將領,似乎也瞬間放心了,“孟先生在,我們放心!”


    不過似乎解決了眼前的事情之後,眾人對極少交手的趙瑾也多了一些興趣,“都說趙瑾排兵布陣最是厲害,今日雖是打得很爽,卻也艱難得很,這隻胳膊,差些被卸掉!”


    “可不是,以前隻覺得那些胡裏花哨的軍陣沒什麽太大的用處……”


    阮弗聽此,隻道,“在戰事中,排兵布陣常常被當成花哨之舉,有時候甚至會拖累整個戰場,然而,排兵布陣依舊是戰事中不可小覷之處,真正的排兵布陣,是懂得利用周圍的環境,將士的士氣,組合方塊之間的來迴轉換來指揮士兵攻擊的方向,真正精通兵陣的人,可以將兵陣的威力發揮到極致,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達到戰事致勝的關鍵。”


    “孟先生,聽你如此說,趙瑾在排兵布陣上絕對稱得上大家了?”


    阮弗點了點頭,“在南華所有的將領之中,若說趙瑾是第二,絕對無人敢稱第一,趙瑾的兵法,尤其是兵陣,師出名門,如今,應該是南華唯一一個可以將兵陣幻化至臻的人。”


    玉無痕眨了眨眼,聽著眾人的議論似乎在想到了什麽,“師出名門?南華還有誰如此懂得排兵布陣麽?”


    阮弗抿了抿唇,趙瑾的兵法布陣,是經過祖父孟堯指點的,與她可謂師出一脈,若是說著世上最了解趙瑾用兵之道的人是誰,絕對不是常常與之交手的楚王,也不是南華皇帝,而是阮弗。


    因為他們的兵法陣道,出於同一個人。


    見阮弗沒有迴答,玉無痕還想再問一遍,卻是被玉無玦截斷了問話,“已故帝師孟堯。”


    阮弗沉默地點了點頭。


    眾人一愣,“孟……”


    南華帝師,那已經是很多年的事情了,或許他們的聲望很高,曾是中原正統之家,可對於這些人而言,卻是需要很久的反應方才想起那帝師孟堯究竟是何人,不過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了,“原來如此,怪不得,都說孟堯學富五車,兵政無所不精,雖是不曾見識過,如今看趙瑾,確然如此。”


    “不過據說五年前孟氏造反……”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阮弗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趙瑾不可小覷,諸位還是小心一些。”


    她的語氣並不十分好,任何人都可以發覺,眾人忽然想起孟長清也姓孟,忽然有人大大咧咧地道,“孟先生也姓孟,不知南華孟氏……”


    這話雖是無心,卻是瞬間戳中的阮弗的心,眾人雖是如此相問,不過卻也沒有任何懷疑的意思,阮弗扯唇笑了笑,好像是對著無關緊要的一切一般,笑道,“我真名,並給孟長清,孟長清隻是在外的化名罷了。”


    這麽一說,眾人似乎來了興趣,“孟先生真名是什麽?”


    阮弗笑了笑,“我叫阮弗。”


    “阮,阮弗?”眾人麵麵相覷,卻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阮弗卻不欲多做解釋,“王爺,若是無事,我先退下。”


    玉無玦點了點頭,卻看阮弗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如同往日議事之後若是無事就會提前離開一般。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玉無玦微冷的聲音響起,“日後,軍營之中不許任何人再提一句南華孟氏之事!”


    嚴肅的聲音讓人一震,眾將雖是心有疑惑卻紛紛恭謹道,“是!”


    他們以為,玉無玦是因為南華孟氏造反之事而不許議論,玉無痕卻是嚇了一跳,看著玉無玦,有些擔憂地道,“四哥。”


    玉無玦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沒有什麽情緒,“加強戒備,南華將會隨時反擊!”


    “是!”又是嚴肅的聲音。


    玉無痕看著玉無玦繼阮弗之後離開的背影,眼中劃過一抹淡淡的擔憂,當年他年紀雖是小,也不足以讓四哥與他說什麽事情,可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知道的,在四哥心裏,藏著某個不能輕易被人觸動的東西,他曾經在四哥的書房暗室中看過一張無臉的女子的畫像,他知道四哥在當年南華轟動天下的孟氏慘案發生之後不顧一切去過南華,他也知道孟氏之後,無論國宴如何安排,四哥再也未曾踏足過南華。那時候他還小,很多東西不懂,可後來,慢慢長大了,便隱隱約約覺得,於四哥而言,有些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似乎一切的變化,都起源於五年多前一向沉穩的四哥去過一趟南華之後。


    今日的一場大戰之後,整個元陽城,在黑夜之時,又恢複了平靜與與肅穆,緊張與警惕,它像一頭時刻準備攻擊的猛虎一般,靜靜側臥玉峰山南側的土地之上。


    青衣與盼夏已經收拾好了細軟,明日她們會跟著阮弗離開,可此時的阮弗,卻是坐在秋夜有些霜露的院子中,望著元陽城上空隻有點點星光的天空,似是沉思。


    “祖父,今日我助晉王退了趙瑾,將你畢生研究的陣法傾囊以授,不知你可會怪我,父親與哥哥是否會怪我……”良久之後,阮弗才低聲呢喃道。


    而後一切又進入了沉默之中,元陽城上空的星光,不解世事地閃爍,阮弗神色貞靜,雙眼雖是看向夜空,可神色,卻早已飛往天外。


    不期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入秋之後天氣寒涼,空中已難看到繁星滿天之像。”


    阮弗迴頭,便見玉無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她忙站了了起來,“王爺怎麽來了。”


    玉無玦沒有迴答她的話,卻是邁步進入了亭子之中,順著阮弗抬頭的方向看了看,“在想什麽?”


    “一些過去的事罷了。”


    “既已過去,還要苦想麽?”


    “王爺怎知是苦?”阮弗似笑非笑。


    玉無玦勾了勾唇,忽然道,“想看繁星滿天麽?”


    阮弗一愣,有些懷疑地看向夜空,玉無玦卻是不容分說,拉起了她的手腕,“跟我來。”


    待到阮弗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玉無玦拉出了院子,出現在偌大的元陽城外的一條河邊,秋日時節,在黑暗的天幕下,隻看到蘆葦成片的暗影。


    阮弗抬頭看了看夜空,轉過頭,奇怪地看向玉無玦,“王爺這是……”


    玉無玦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幾步,足尖一動,腳下的一塊小石頭落入了密密蘆葦之中,阮弗隻見星光點點,盡在眼前,不覺有些愣住了。


    玉無玦似乎很滿意眼前的場景,手掌翻動之間,阮弗隻覺得一陣勁風刮過成片蘆葦,而後,星星點點的光芒更盛,最後,直到整片整片的蘆葦叢,都是密密麻麻星星點點的光。


    她聲音不覺溫柔了許多,“這是螢火蟲。”


    玉無玦嘴角柔和了幾分,轉頭看阮弗,隻見女子似乎很是意外與這樣的場景,神色之中,也多了一些迷茫,再也沒有淩厲,沒有隱忍,也沒有他今日曾見的愧疚。


    阮弗其實並不是很喜歡螢火蟲這等小東西,可眼前的場景,不知為何,讓她總覺得有些眼睛酸澀的感覺,她沒有說話,卻覺得心中緩緩流淌過某些自己似乎已經無法控製的東西,默默地站在玉無玦的身邊,看著那紛亂升起的星星點點,慢慢飄散在他們的周圍。


    無言的沉默,卻讓兩人覺得多了一些舒服的平靜,玉無玦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子,眼中劃過一抹溫潤。


    阮兒,我已經越來越確定了……有些事情,你不必愧疚,因為……我會讓你無愧於你的選擇。


    玉無玦拿出一塊玉佩,放到阮弗的手中,“這是我的信物。”


    阮弗知道是什麽意思,隻鄭重道,“王爺,我一定不會讓元陽陷入絕境。”


    玉無玦無聲地笑了笑,“阮兒,我始終是相信你的。”


    阮弗合上手掌,將手中的玉佩抓緊了幾分,垂放身側,“我知道,多謝王爺。”


    “那你可知,於你,我不僅僅是相信而已?”


    阮弗垂眸,沉默不語,玉無玦似乎也並不覺得自己能夠得到她的迴答,隻道,“萬事小心。”


    阮弗無聲點了點頭,玉無玦看著低頭不知在想著什麽的女子,眼中劃過一抹暖色。


    阮兒,這世上,我最不願逼迫的人便是你,可我依舊自私,編織一張網,將你留住,便是等待,也不會讓你離開。


    你心若冷,可我偏要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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