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蛋沒了。”癡情鬼苦笑:“因為玲芳沒有奶水,虎蛋餓,他隻是一個兩個月大的孩子,他也什麽都不知道啊……”


    奶水沒吃到,哭得更厲害,他一哭所有的人就要暴露。


    玲芳就這樣緊緊抱著孩子,捂著他不讓他哭,硬生生把孩子捂死了。


    “我來不及悲傷,背起老母親拉扯著玲芳,繼續逃亡。”


    也數不清路上多少次被鬼子追殺了,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夜晚沒有好好睡覺。


    他父親和玲芳的父母都在村子裏喪命,逃亡路上他老母親也被殺死。


    玲芳被槍打了一條腿,他背著她,跑了不知道幾百公裏。


    “沒有吃的東西,餓得頭昏。”癡情鬼道:“玲芳打我,讓我扔下她,我不幹。”


    癡情鬼沒有多說細節,隻是短短一句話,卻道出了當時無助茫然的艱辛。


    終於等到鬼子撤退了,他們陸陸續續返迴村子。


    “再苦也是要過下去的啊,把親人埋葬,在滿目瘡痍的地裏種上莊稼,啃著樹根挺著,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年,我們第二個孩子出生。”


    這迴好了些,孩子吃得不多,玲芳也漸漸從喪子之痛中迴過神。


    但沒想到,第二波鬼子又來了,這次鬼子更兇殘。


    “你們沒辦法想象,多少殘酷的事情是教科書沒辦法記載的。”


    他第二個孩子又死了,是被鬼子煮了。


    玲芳受不了打擊,要跟鬼子拚了,卻被按在地上……


    “她奄奄一息,我也被挑斷了手腳。但自己的婆娘怎麽能放下。”


    他腦子裏迴想的,都是小時候跟她在河邊赤腳摸魚、上山采野果的日子。


    有一次大雨被困在山裏,她一路哭迴來,他一路把她背迴來,他怎麽能讓她在無助中死去。


    “我趁著鬼子睡著,背著她走。”


    花心鬼愣住:“等等,你不是被挑斷手腳,怎麽能背著她走?”


    癡情鬼苦笑:“走不了就爬,就算爬也要把她帶出去。”


    他的玲芳,受太多苦了,他沒本事,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玷汙,看她撕心裂肺,他不能再讓她躺在地上死去。


    就這樣爬啊爬,東躲西藏,身後是鬼子嘰裏呱啦的鬼叫聲,玲芳哭著求他把她丟下。


    “我沒聽。”癡情鬼依舊隻是說了短短三個字,概括了當年他們為活命的生死掙紮。


    最後當然也沒逃得過,他暈死了過去,也就是那時候起他就沒了玲芳的下落。


    他再醒來的時候,村子裏已經沒有人了。


    戰亂的年代,人都沒辦法保證自己能活下去,更別說拖家帶口,不知道多少家破人亡。


    很多時候家破就破了,人亡了就亡了,絕大多數人沒精力去尋找,隻能麻木的、本能的生存著。


    “但我不甘心,我問了生還的人,他們說玲芳被帶走了。”


    縱然被挑斷手腳,他也追了出去,一路爬著,餓了肯草根、啃泥土,渴了趴著一個水窪就喝。


    後來他被遊擊隊救下,再詢問打聽的時候,得知玲芳也被救下了,但隨著大部隊被帶到其他地方去了。


    “修養了一段時間,我腳能走路了,我離開了小分隊,追尋著帶走玲芳的大部隊出發。”


    倒黴鬼歎氣:“非要找到不行嗎?那個時候上哪找去,你就不怕又碰上鬼子……”


    癡情鬼道:“怎能算了呢,她那麽膽小,下雨都害怕,就算被別人救走了,但她一個人沒有可以依靠的,她怎麽辦呢?”


    要是到了村子裏,又碰上鬼子該怎麽辦。


    要是進了城,找不到飯吃怎麽辦。


    “我到了d城,聽說大部隊來這裏了,打聽到大部隊的確救了一個女人,但是大部隊要北上的時候,女人也跟著他們走了。”


    癡情鬼繼續趕路,走過一座又一座城池,打聽著她一丁點的零星消息,甚至到最後杳無音訊。


    “我迴了一趟以前的村子,我怕她迴來了找不到我,在村子前的石頭刻下了一個符號,隻有我們兩人才知道的符號。”


    村子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大家前往隔壁村子,合並一下人多一點,村子已經空了,隻有偶爾有人迴來。


    刻下符號,癡情鬼又繼續出發,在戰火連綿的歲月走遍了一個又一個城市,追逐著新*軍的腳步,不厭其煩的追問玲芳的下落。


    他總能聽到似乎關於玲芳的下落,可那個年代這樣的女人太多了,他不能確定他們所說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玲芳。


    就這樣找了一年又一年,躲避了一次又一次鬼子,在渴死餓死中一次次掙紮著活了下來,終於等到了鬼子被趕出國門的消息。


    全國都在歡唿,他也再次迴到村裏,他等不到人也找不到人,聽說當老師能夠給全國各地的學生講課,說不定學生們能幫他尋找玲芳的下落。


    “我就努力自學,勉強當了一個大學的老師,不斷的學習,保持思想進步。”


    過了一年又一年,教了一批有一批學生,跟學生們一次又一次講述他和玲芳的故事。


    學生們一批一批畢業,奔赴全國各地上山下山,但他還是沒等來玲芳的消息。


    很快就到了鬥、批、改,他遭受無妄之災,被打後丟了老師的工作。


    生活開始變得艱難,他那時候已經五十多歲,沒能撐下去。


    “臨死前迴到了村子裏。”癡情鬼說到這裏,痛哭出聲:“才發現,村口大石頭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刻了一個印記,是我和玲芳獨有的標記。”


    “她迴來過!”


    “她也在找我!”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遺憾是什麽?


    不是找不到。


    而是他們焦急的找著彼此,卻擦肩而過了。


    “我最終沒等到玲芳,我死後就徘徊在村口的大石頭哪裏,不管刮風下雨、雷電晴天,苦苦的守著……”


    癡情鬼被執念束縛在村口大石頭上,日日夜夜,後悔遺憾自責,隻盼著能等到玲芳迴來,可一直到他成了惡鬼也沒再等到過她。


    “變成惡鬼後,我再次踏上了尋找玲芳的路……”


    但活人都不好找,更何況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三十年過去……


    芸芸眾生,諸多死去的鬼魂,又怎麽能找到。


    癡情鬼說道:“我不是故意要附身在夏恩陽身上的,也沒想過要害他。”


    “但我需要我能繼續支撐下去,找到玲芳。”


    也就是說,惡鬼沒了煞氣最終也會魂飛魄散,需要不斷的尋找‘食物’才能‘活’著。


    他一直到現在,都在尋找玲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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