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路不好意思地向鄧源拱手一笑,而後轉向自家堂弟,待他走近了些,上去就是一腳:“嚎什麽喪!”


    溫三向後跳了一步:“我高興啊,你瞧···”


    “高興你娘!”溫大路上前又是一腳:“給我老實點!”


    溫三畢竟不是傻透腔,看到一旁站著幾位秀才,反應過來堂兄這是當婊子還要立牌坊,便笑道:“好好好,我隻是看了個熱鬧。”對鄧源一拱手:“這位相公貴姓啊?”


    溫大路這才想起還未請教對方姓名,便也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鄧源。


    鄧源說了自己的姓氏,溫大路忽然一拍巴掌:“先前聽說從歹人手中救出歸家小姐的,是一位姓鄧的秀才相公,莫非···”


    鄧源很低調:“就是在下。”


    溫氏兄弟自然又是一陣吹捧。鄧源與他們又閑聊了幾句,告辭去了。


    待這三人走遠,溫大路一把拽過來溫三:“弄到什麽好東西了?”


    溫三賤笑道:“哥,你不是不想聽麽?”


    溫大路不輕不重地給他後腦勺扇了一巴掌:“該你說的時候,就老老實實說。”


    溫三將前襟扯開一些:“你瞧。”


    溫大路也不嫌他汗臭,探頭過去一看,眼睛頓時瞪得溜圓。雖然隻看到一角,但最上麵的確乎是一串龍眼大的珍珠項鏈。下麵鼓鼓囊囊,還不知塞了多少。


    “你把顧家庫房撬了?”


    溫三假裝哭喪著臉:“我去的晚了,庫房已經被砸開,糧食都被拉走了。我便去了內宅,也不知是哪位太太奶奶的房間,首飾匣子藏在床底下沒拿走,被我撿個正著。後來又到各處轉了轉,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又拿了幾件銅器。”搖了搖袖子,裏麵叮當作響。


    溫大路笑道:“有這一注外財,咱們兄弟也能舒舒服服過幾年好日子了。”


    “要我說,咱們把這些首飾出了手,咱們都不必在衙門裏受氣了,也學人家做買賣去。”


    “你懂個茄子!”溫大路笑罵:“得了點銀子,便不知道自己骨頭幾兩輕。買賣也是你能做明白的?記住,保住眼下這個飯碗,比什麽都強。你現在隻是個幫閑,過去是沒銀子活動,現在好了,有了銀子,我去找劉典史說說,給你也補個名兒,做正經公差,出門也能戴纓帽、穿皂衣,拿鏈子捕人,多威風!也算光宗耀祖了不是?”


    溫三心裏覺得,即便做了正經公差,也不見得就光宗耀祖。但這話萬萬不能在堂兄麵前說出來,便附和道:“那是,那是。”


    哥倆到路邊尋個樹蔭坐下,山南海北吹了一頓牛,對還未到手的銀子如何花用做了種種設想。溫大路道:“存下些錢,你也得安分些,穩穩當當尋個娘子,好生過日子。不要把銀子都扔到窯子裏,全是打水漂!”


    溫三道:“你光來說嘴,你如今不也光棍一個?”


    溫大路笑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娶過娘子的,隻不過福分薄,沒上兩年就死了。現在他們都說我命硬克妻,媒婆都不敢上門。”


    “現在我可不想娶妻,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小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要是找個性子烈的迴家,成日跟我廝打喊叫,何苦來呢?”溫三想起性格潑辣的馮二姐,這小婊子要是娶迴家,肯定夠自己喝一壺的。


    溫大路道:“你傻啊,娶之前不會先打聽打聽?名聲不好的咱也不要啊。”


    “那也保不定啊,我間壁鄰居王大哥,那婆娘在娘家可他媽的賢惠了,一嫁過來,上房揭瓦!王大哥隔三差五的臉上便帶著傷。嘖嘖,那個慘啊。”


    溫大路笑道:“說起悍婦···”左右看了一眼,確認近處沒有其他人,百年壓低聲音繼續道:“咱們縣衙門,也是有些夫綱不振。唐知縣、劉典史和刑房、戶房那幾位管事,家裏都有個河東獅。”


    溫三來了精神:“我說呢,那日看到劉典史臉上也是帶著抓痕。”


    “有人給這幾位老爺排了序,官兒越大,太太越兇。有一日早晨上衙,劉典史沒帶帽子。縣尊老爺便問他,怎麽如此有失體統啊?劉典史迴答,昨夜與太太爭執,太太性發,竟將紗帽踩壞。”


    溫三噗嗤一笑:“老爺們也如此出醜?那縣尊如何說?”


    溫大路賣了個關子,咳嗽了幾聲,繼續講道:“縣尊聽了,不以為然。說,這點小場麵,老爺我見得多了。前幾日我家太太聒噪,把我的烏紗撕得粉碎,相比之下,你的帽子就是個卵袋。”


    溫三笑得打跌,又問:“縣尊的紗帽被撕得粉碎,那他上衙戴什麽?”


    溫大路一瞪眼:“被撕得多了,自然家裏會多備下幾頂。”


    溫三聞言,笑得更加止不住,揉著肚子好久才停住。


    忽然一抬眼,一名官兒倒背著手踱著方步走來了,正是劉典史。


    二人趕緊站起來,向劉典史迎過去。


    溫三心中想著方才堂兄講的“卵袋”的故事,已經無法直視劉典史的帽子了。


    溫大路恭恭敬敬地躬身:“四爺好。”


    典史一職,始設於元代,身份在知縣、縣丞、主簿之下,故而屬下人往往稱唿其為“四爺”。


    劉典史和氣地一抬手:“天兒熱,辛苦你們了。”


    溫大路道:“為老爺分憂,不敢言辛苦。”


    劉典史四下看看,問道:“什麽情況了?”


    溫大路知道他問的是顧宅的情形,忽然緊張起來。早上典史親口吩咐公差不許進顧宅,而自己陽奉陰違,讓堂弟溫三混進去搶東西。此刻溫三懷裏正藏著金銀首飾,若是被劉典史看出來,少不得要挨一頓斥責。便不動聲色地挪動一下腳步,擋在溫三前麵,答道:“一大早門便破了,上千號人衝進去,連砸帶搶,這會兒顧宅怕是地皮都給刮走了。”


    劉典史麵露悲憫之色:“都說倉廩實而知榮辱,昆山也是富庶之地,怎麽卻有這許多刁民。”


    溫大路心道,老子便是你口中的刁民,怎樣?你咬掉我的鳥去!麵上卻恭恭敬敬,眼睛一眨不眨地等著典史老爺下一步的吩咐。


    感慨完畢,劉典史問道:“可曾看到顧家的人跑出來?”


    溫大路道:“看到幾個下人從正門跑出來,但沒看到主家。許是從後門跑了,也可能是翻牆——有人說抓到了顧家大爺,打了一頓,但一轉眼人就跑不見了。”


    劉典史笑道:“顧老相國快八十了,如何翻牆?裏麵的百姓都散去了吧?”


    “應該還沒散幹淨,您瞧,這會兒還零零星星往外走人呢。”


    劉典史向大門內敲了一眼,“嗯,你們繼續守著,等沒有人了再迴衙門稟報。對了,走之前把人家大門關上。”


    溫大路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凜遵上命。


    劉典史背著手又打量了顧宅一番,歎息著去了。


    溫三瞧瞧問:“哥,劉老爺專程來這一趟,就為了罵一句咱們是刁民?”


    溫大路瞪他一眼:“天底下還有你這等人,自己撿罵。人家官老爺願意去哪,咱們管得了麽?”


    溫三訕訕地,自己走到路邊又坐下了。


    溫大路則盯著顧宅院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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