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順實業玖龍公司旗下工廠關閉後,羅世強和一幫手下徹底成了無業遊民。


    他們每天在大街小巷晃悠,對香江倭軍的了解,比順子多了不少。


    羅世強壓低聲音道:“磯巴廉介這幾天白天基本都在會豐大廈,晚上則是去半島酒店。”


    倭軍占領香江後,把會豐大廈作為管理香江的總督部,而倭軍指揮部則是設在半島酒店。


    磯巴廉介出入這兩個地方,再正常不過。


    順子皺了皺眉,“廢話,這個要你說?”


    羅世強幹笑了一聲,低聲道:“山主,奉您的號令,咱們的兄弟可沒少在半島酒店外邊晃悠。磯巴廉介迴到半島酒店後,十次有八次不會再出來,我猜磯巴廉介就住在那裏。”


    說完之後,羅世強連連呸了兩聲,罵道:“他娘的,這白白胖胖的小鬼子,名字真他娘的難聽...”


    順子斜了羅世強一眼,羅世強立馬閉嘴,對順子露出笑容。


    羅世強這個家夥太會拍馬屁,用起來很舒服,但終究讓人不放心。


    戰爭帶來的災難,已經扭曲了人性,很多人為了活下去,早已沒有了尊嚴。


    尤其是像羅世強這樣的人,有奶便是娘,若不是順子將他死死壓製,估計在膏藥旗升起的那一刻,他就做了漢奸。


    順子在羅世強麵前始終沒有好臉色,沉著臉問道:“兄弟們知道磯巴廉介住在幾樓嗎?”


    “這...這...”


    羅世強雖然奸猾,對手下和弱小兇狠,但在順子麵前卻不敢有半點弄虛作假。


    “山主,那裏兄弟們進不去,這個還真不知道。”


    順子剛想揮手讓他離去,隻見羅世強笑著諂媚道:“山主,每到深夜,半島酒店隻有三樓和五樓亮著燈,我猜這個磯巴鬼子不是住在三樓,就是五樓。”


    正說話間,宋頎到了。


    大晚上的,順子招他到堂口見麵,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因此,他和順子標誌性的背包早已背到了背上。


    宋頎一進門,順子立即對羅世強道:“羅副堂主辛苦了,早點去歇著吧。”


    等羅世強離開,宋頎低聲道:“哥,我來之前,接到嫂子的電話,她說你今晚要是有時間,最好先迴家一趟。”


    “展如說什麽了沒有?”


    順子不由心中有些緊張,一般自己單獨出來活動,陶展如從不阻攔,更不會讓他中途迴家。


    “嫂子說織布廠的劉工和一個姓萬的工頭,帶了幾名工人去了你家。她沒說什麽事,但聽得出來,事情有些棘手。”


    宋頎在接電話時,已經從陶展如的語氣中覺察到可能有事情要發生。


    順子朝宋頎點點頭,“你先去半島酒店看看,確定一下磯巴廉介有可能住在幾樓,我一會過來找你。”


    公司在東角的項目早已建成,順子和陶展如在海邊有自己的房子,自倭軍攻打香江開始,順子便跟陶展如搬迴了何文田京柏山。


    這裏不僅離堂口和工廠近,聯係水牛山也方便。


    十幾分鍾後,順子迴到位於半山的家中,見客廳坐了七八個人,個個麵黃肌瘦。


    工程師劉希平也就是宋頎說的劉工,順子倒是認識,是陶展如首批從申滬挖過來的技術人員。


    劉希平整個人比兩個月前瘦了一圈,頭發亂蓬蓬的,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


    見順子迴來,劉希平等人連忙起身跟順子打招唿。


    在打招唿的同時,幾名衣衫破爛的工人,偷偷伸手從背後推劉希平身側的粗壯漢子。


    粗壯漢子朝順子點頭道:“東家迴來了,我叫萬慶田,平時領著大家幹活的,大家想讓我跟劉工過來跟兩位東家說句話。”


    見到工人們這副樣子,順子不由一陣心酸。


    他朝眾人笑了笑,“大家都不要客氣,坐下說話。”


    說完之後,他走到眾人的對麵,挨著陶展如坐了。


    萬慶田臉上勉強擠出笑容,抓了抓腦袋,“東家,您可能還不知道,從咱們廠裏離開的工人,差不多都吃不上飯了。”


    不僅是他們,陶展如當初把工廠從申滬搬到香江,帶過來的技術人員和熟練工人至少有五十多人。


    如今工廠停工,他們沒有了收入來源,手裏沒有軍票,生活根本無以為繼,隻能靠順子夫妻二人接濟。


    劉希平看著順子,一臉真誠道:“董事長,你們沒有軍票,要資助咱們這麽多人,日子久了肯定支持不下去。”


    萬慶田補充道:“咱們申滬過來的生活還能勉強維持,當地的那些工人,有些人家已經有人餓死。”


    這位粗壯漢子,外表看起來堅強,沒想到說話時竟聲音悲痛,還流下了眼淚。


    他們雖然沒有明說,順子已經猜到了此行的目的。


    陶展如輕聲道:“劉工和工友們建議咱們工廠複工,為倭人生產他們需要的產品。”


    順子聽到她這麽說,並沒有感到驚訝,而是雙手搓了搓臉,深吸一口氣,久久沒有說話。


    他已經明白了陶展如讓他迴來的用意,如今來順實業在香江的工廠不少,除了老本行,還有麵粉廠,造紙廠、肥皂廠。


    最近幾年,航運公司開辟了南洋航線,公司又辦起了橡膠廠。


    來順實業玖龍公司工人高達數千人,這些人之前大部分都是當地的農民和漁民,進入工廠上班後,因為待遇好,他們已經徹底舍棄了原來的生計。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把所有人打迴了原形,而這些人全部都想迴到過去,已經完全不可能。


    工廠沒了,很多人隻能眼睜睜餓死。


    順子夫妻支持內地抗戰的錢,自然凝結著這些工人的汗水。


    公司發展大了,必將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


    陶展如已經不可能像在申滬那樣,一把火把工廠燒了,然後一走了之。


    隻有為倭人生產物品,工人才能得到每天六兩四錢的白米配額。


    有了幾兩米,配上野菜,很多工人一家人就可勉強度日。


    盡管陶展如心中一百個不願,也隻能接受劉希平等人的建議。


    但她知道順子心中恨透了倭人,她也不敢輕易做出這個決定。


    說完之後,陶展如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順子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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