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吃飯時動手多煞風景,君子動口不動手!”


    說著話,小白狐拿起一隻雞腿往嘴裏直塞。


    順子循循善誘:“咱們既然都是謙謙君子,不妨學學古人的風雅。你看,高俅到了梁山還跟燕青比試小廝撲呢!”


    小白狐停下了塞雞腿,滿臉狐疑地看著順子:“那麽,咱倆誰是高俅?”


    “這...”


    順子有些語噎,立即換了個說法,“楚霸王跟劉邦喝酒,是不是也讓項莊舞劍來著?”


    小白狐從嘴裏抽出大半截雞腿扔在桌上,瞪大了眼睛,“咋啦哥,你這是擺鴻門宴呢?”


    這家夥知道的還真不少,賊精賊精的。


    跟著家夥來軟的是不行了,順子不想再拖延下去,點頭道:“就是鴻門宴,看招!”


    話音沒落,他一掌迅疾劈向小白狐胸口。


    在出手之前,他已經把老張和宋仲元當日交手的情形,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


    他這一掌跟老張當時的第一掌一模一樣,又快又狠,就是要逼出小白狐最真實的反應。


    小白狐微微側身,左掌立於胸前,將順子的手掌向外橫推,隨即右掌拍向順子的左肩。


    作為練武之人,這是受到突然襲擊後產生的本能反應。


    他出手像極了宋仲元,區別是小白狐坐著,身法不夠靈動。


    順子連連出招,逼得小白狐手忙腳亂,轉瞬間又過了七八招,小白狐竟有三招跟宋仲元當日一模一樣。


    到了此時,順子心中大定。他收招坐下,給兩人各倒了一滿杯酒,端起來跟小白狐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他長唿了一口氣,“痛快,真是痛快!”


    “你爽了,怎麽不考慮考慮對方的感受?”


    小白狐噌地站起身,“不行不行,被你撩得上火了,咱們再來一次!”


    順子笑眯眯地搖著頭,示意他坐下,“小白狐兒,這會兒這酒喝得才有點意思!”


    他撕下一隻雞腿,塞進嘴裏暢快地大嚼起來。


    小白狐有點懵,慢吞吞坐下,疑惑道:“哥,你到底啥意思?這是玩的哪一出?”


    順子微笑問道:“小白狐兒,你為啥總是要跟著我?”


    “還不是看你身手不錯,為人仗義,還有俠義心腸!”


    這馬屁拍的,舒服!


    順子心中一喜,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最願意結交的,就是俠義之人。


    小白狐端起一杯酒喝幹,“還有一條,看你這一身西裝革履的,怎麽都不像個缺錢的!”


    這話讓順子差點把嘴裏的雞肉噴出來,他本以為是兩人意氣相投,可人家就是奔著蹭吃來的。


    “你是不是姓宋?”順子冷不丁發問。


    小白狐猛然抬頭:“啊?!你怎麽...你怎麽淨瞎猜!”


    “趙春生是你師兄?”


    “哥,別說這些我聽不懂的。”


    順子繼續追問:“宋仲元是你爸?”


    小白狐謔地站起,眼神中滿是警惕:“是,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是宋頎。不管你想咋樣,俺都奉陪!”


    這人把自己老底扒拉得透透的,難道是舊督軍王連甲的人?這讓宋頎心中充滿了警惕。


    王連甲雖已不再是督軍,部隊卻被編入了國府軍序列,勢力還在,而且跟宋門結下的仇怨依然沒有了結。


    見這家夥一臉緊張,順子感到心中一陣暢快,這一下輪到你小子憋屈了吧?


    他差點笑出聲來,揮揮手示意宋頎坐下,低聲說道:“俺是張五爺的弟子。”


    宋頎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一臉的警惕漸漸收起,伸手指著順子哈哈大笑。


    “順子!對吧?我就說嘛,還有誰能帥得跟我旗鼓相當!”


    “順子也是你叫的?”順子故意板起了臉,一副長輩做派。


    宋頎飛快挨著順子坐下,賤兮兮道:“雖說俺爸敬張爺爺一聲叔,但是江湖不論輩,俺以後還得管你叫哥!”


    兩人年紀相仿,順子還真不能仗著輩分賣老。


    見他這副樣子,自己先繃不住了,笑道:“就依你,各親各叫。以後在俺師父麵前,你可別叫亂了。”


    見他這麽爽快,宋頎興奮地一拍順子後背,“成,咱哥倆開房去!”


    順子晃開了他的手,問道:“你知不知道十六鋪?”


    “太知道了!隻要來過申滬的,誰還不知道十六鋪碼頭?”


    順子提起手提箱:“小白狐兒,帶路!”


    兩人穿過租界,來到老城廂邊上的鹹瓜路找了家像樣點兒的旅館,開了兩間房。


    順子剛想關門洗漱,宋頎像條泥鰍一樣溜了進來。


    順子斜眼問道:“你又想出什麽幺蛾子?”


    宋頎嘿嘿一笑,“晚上跟你睡一塊兒,你要是半夜跑了,俺明天到哪吃飯去?”


    順子關上門,斥道:“一天天的淨想著吃!俺這次來,是找父母來了。”


    隨即把父母的名字跟宋頎說了。既然確定了宋頎是自己人,順子便放下了戒備。


    宋頎撓了撓腦袋,皺眉道:“隻知道名字,住處、幹什麽的都不知道,這上哪找去?”


    順子歎了口氣:“俺也知道不好找。告訴你這些,你還不明白?快點迴去睡覺,明天跟俺一起找,別想著成天吃白食。”


    兩人到了房間了裏,自然改迴了一口淮泗話。


    第二天一早,兩人早早起床,走出旅館的瞬間,順子便感受到了申滬的另一種繁華。


    昨夜的華燈璀璨,讓他隔著條馬路,都能聞見租界內的紙醉金迷。


    而此時街道巷弄人聲喧嘩,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空氣裏飄蕩的早點香味中,夾雜著絲絲縷縷醬菜味兒。


    穿西裝洋服的,穿馬褂旗袍的,各色男男女女混雜在一起,每個人都忙忙碌碌。


    破舊而喧鬧的街景,讓順子感受到了濃濃的人間煙火氣,以及市井百態自然流露出的百姓艱辛。


    兩人一路向東,穿過老太平弄,來到了繁華的外馬路。


    黃甫江西岸碼頭林立,江麵上停泊著各色船隻。


    有懸掛著外國旗號的遠洋貨輪,也有來自內地的小火輪、烏篷船。


    碼頭工人正在忙忙碌碌搬貨卸貨,管事的一個個指手畫腳,口中不停唿喝。


    順子和宋頎一路打聽過去,不管是沿街商鋪,還是碼頭工人,沒一個認識陳一山和李昭水的。


    茫茫人海,這樣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順子知道著急不得。


    宋頎每天有好吃好喝的供著,更加不急。


    還能抽空纏著順子教他點手藝,以前老張不願教的,他要拚命從順子這裏補迴來。


    隻是看到順子大把的銀元花出去,著實有些心疼。


    一晃十幾天過去,順子也沒了之前的著急勁兒,見一家小吃鋪生意十分紅火,便和宋頎找了個空位坐下。


    老板是個愛說話的,鏟起幾個生煎包用牛皮紙包好,笑著遞給一個憨厚漢子,“於師傅,碼頭上今朝開支了吧?不然儂可不會到我這裏來花銅鈿!”


    於師傅憨厚一笑:“可不是麽王老板,小囡在家幾天沒吃飽飯了,就嚷著要吃一口儂家的生煎呢!”


    順子遠遠瞧著於師傅掏出錢袋,取出零錢交給王老板,那錢袋足有七八塊大洋。


    都是血汗錢。


    就在於師傅準備收迴錢袋的那一刻,旁邊一名年輕人突然伸手搶過錢袋,撒腿就跑。


    於師傅大驚失色,隨手丟下生煎包,大喊著抓小偷,飛奔追趕而去。


    宋頎向順子道:“哥,硬扒人家血汗錢,真是葬良心,儂管不管?”


    順子噌地起身,“管,這事必須得管!”


    他掏出一把零錢拍在桌上,身子立刻消失在原地。


    這一帶他早已和宋頎摸熟了,追過兩條裏弄,兩人把那名扒手堵在了一條小巷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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