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婆子兩口子壓根沒明白薑琳的一萬塊。他們日常開銷多半以物易物,花錢也是分、毛,幾塊就不少,二十塊算大錢,一百都很少機會盤算更不用說一萬。


    薑琳看他們一臉茫然,囧了一下,隻得道:“兩百怎麽夠呢?一個就要五千,兩個要一萬。少一分免談!”


    她主動來的現在說不賣了對方勢必糾纏,不如提高到天價,他們負擔不起也就作罷。


    “你搶吧!”趙婆子和男人一下子炸了,看強盜一樣看著薑琳,不明白她怎麽突然獅子大開口。


    薑琳看他們眼神有些兇,一伸手就把桌上那把藤編暖壺給抱起來。


    “放、放下!”趙婆子臉色大變,這暖壺五塊多錢,可不能給打了。


    薑琳:“你放心,我抱得牢,打不了。”


    “不要了,不要了!”趙老漢兒氣得直跺腳,“算了,我們要南頭那個,他們遭了水災,孩子多的養不完,買個小點的更能養熟。”


    趙婆子兩口子也隻是普通社員,雖然想買孩子,卻也不敢坑蒙拐騙搶,薑琳不賣他們也沒轍,心裏到底是有些舍不得大小寶那俊模樣,氣得很。


    “以後白給我也不要的!”趙婆子恨恨地啐道,“除了我家,沒人出得起兩百。”


    薑琳:“……”你可做夢去吧。


    她抱著暖壺盯著對麵緊張的夫妻倆,“你們不買孩子不要緊,可你們打我頭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她非常怕疼,剛穿過來就頂著要炸開的腦子,左邊太陽穴上麵還鼓了個包,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趙婆子忙不迭分辨,“是你自己磕的,俺們可沒打你!”


    薑琳:“你不推搡我能磕上?醫藥費得給吧。”


    趙婆子肉疼得差點跳起來,“你頭也沒破,要什麽醫藥費?要不要叫俺村裏赤腳大夫來給你瞅瞅?頂多抹點萬金油。”


    薑琳:“看著沒破,興許內傷呢?你不知道好些人摔一跤當時沒事,迴去就不中用了?腦子裏麵出血知道不?正好讓你們赤腳大夫來看看,送我去縣醫院。”


    說著她晃了晃,一副頭暈的模樣,嚇得趙婆子趕緊扶她,生怕她把暖壺給打了。


    趙老漢兒氣道:“囔你想咋滴?訛我們?”去縣醫院更花錢,當然不能去。


    薑琳:“別,我可是講道理的,絕不訛人。”她看了一眼趙婆子放在炕上的錢,尋思擱現代自己磕了腦袋去醫院做個ct啥的,怎麽也得幾百塊吧。不過她不需要去醫院,要幾塊壓壓驚還是應該的。”


    她道:“你總得給我二十塊錢吧。”


    要十塊,說二十,這樣有還價的餘地。


    原主賣孩子不對,兩口子買孩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各打五十大板,自己白白受罪挨疼,可不得要點醫藥費?


    又是一番扯皮,最後趙婆子兩口子剜心割肉地拿了八塊錢給她。


    這時候賺錢不易,很多大隊一個勞力一天的工分也就幾毛錢,八塊錢不少。


    薑琳想想算了,自己也不是真訛錢,不過是憋著火兒順不過氣來。


    薑琳拿了錢把暖壺還給趙婆子,也不慌忙離開,還笑道:“我說大嫂子,買賣孩子犯法,你們真想要孩子,找那些養不起的抱養一個,哪裏能買呢?”


    趙婆子腳下一個趔趄趕緊扶著炕沿,你他娘的還挺會說,敢情兒你不想賣孩子,來涮我們玩兒呢。


    薑琳可不想讓他們在村裏張口閉口說她賣孩子價錢沒談攏吹了黃了的,要盡可能把壞影響降到最低。


    趙婆子瞧著她,覺得這女人換了個脾性似的。雖然前後都口口聲聲要錢,也一樣的眉眼,可之前這女人橫眉豎眼的,看著漂亮卻一臉兇相,用鼻孔瞧人最會翻白眼。這會兒雖然也兇,但是眼神兒卻跟自己對著,清冷冷的,帶著一股子壓迫人的勁兒。


    難不成磕了腦袋,一下子轉性不舍的賣兒子了?


    薑琳也不和兩口子多說什麽,她背起原主放在桌上的布兜就往外走。


    離開趙家,她在胡同左右看了看,一邊傳來孩子們的歡唿聲。


    她循聲走過去,卻越走越慢,莫名其妙穿過來,憑空多倆兒子,一來就要賣親兒子,這是多糟糕的環境?幹嘛還迴去?


    不如找個地方躲起來看看情況?


    她腦子裏浮出答案:別想了,鄉下幹活賺工分,離開家門就要介紹信、糧票,沒有這個寸步難行,不隻是餓死,還當流竄份子抓起來。


    臥槽,這是限製自由啊。


    薑琳慢吞吞地走著,捋捋思路消化接收的信息。等知道這身體的來龍去脈之後,她恨不得一板磚把自己拍迴去。


    現在是1976年,不過並不是她前世的世界,應該是信息有出入的平行空間。


    她還叫薑琳,生於1954年二月十六,省城下鄉知青。


    居然也有一個初戀情人叫卞海濤!!!


    下鄉前他想和她一起走後門去紡織廠上班,廠革委會主任家混混兒子早就看上她,非要和她處對象,否則不給他們辦手續。


    她當然不答應。


    可種種信息表明,下鄉不是她這樣細皮嫩肉的女孩子受得了的。他長籲短歎罵自己沒用不能給她更好的未來隻能看她受苦。看他整天為自己擔心,她感動得頭腦一熱,就答應敷衍那個小混混,先把他們的工作辦好再說。


    結果她爸媽知道堅決不同意她和混混處對象,直接去知青辦給她辦好手續逼她下鄉。


    她一氣之下和父母斷絕關係要和卞海濤、閨蜜一起下鄉,誰知道卞海濤痛苦地告訴她,他要給某縣革委會主任當倒插門女婿去部隊當兵。他還讓她等,他站穩腳跟升了官職不受嶽家掌控就把她給接出去。


    他走後她受不了刺激,在家發了幾天瘋,然後性情大變。原本嬌氣卻不失活潑的性子越來越孤僻,憤世嫉俗看誰都不順眼,除了自小長大的閨蜜已經沒有什麽朋友。


    下鄉正是農忙時節,她根本受不了鄉下艱苦的環境和體力勞動,沒幾天就病倒。


    閨蜜給她出主意,找個當地人嫁掉。她覺得這樣不錯,既能解決自己的生計,還能報複卞海濤。


    閨蜜幫她挑了村裏的程如山,雖然家庭成分不大好,但是他常年在外跑運輸很有錢,而且大隊支書一直護著他家可以給她安排輕快活兒,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隻覺得他不在家很好,這樣就不需要和他朝夕相處,並沒有考慮別的。


    起初程如山不同意,可他娘怕他娶不上媳婦打光棍,畢竟很多成分不好的三四十都娶不上媳婦,既然有人主動嫁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就這麽著,兩人在隊裏公證一下就搬到一起成一家人。


    可她喜歡卞海濤那種溫潤親切會甜言蜜語的男人,厭惡程如山那種太高大有壓迫感的。


    讓她慶幸的是結婚沒兩天程如山突然被公安局抓走,她不知道具體內幕,反正至今沒迴來。


    好在程如山被抓走家裏的生活並沒有受影響,老支書依然關照他家,她也算過了五六年輕快日子。


    可她內心卻越來越苦悶。一是她沒想到結婚那麽兩天就懷孕,生了一對兒子。她對倆兒子極為厭惡,因為這倆兒子時刻在提醒她,她被別的男人搞大了肚子,對不起初戀,對不起自己的愛情。


    這是她愛情和人生的汙點。


    二是她依然不能適應鄉下的髒汙貧窮,迴城遙遙無期,前途渺茫,心裏對卞海濤的思念就越來越深。


    那仿佛成了她的一個執念,初戀、愛情、迴城是一體的。


    她的人生和愛情都受到巨大的衝擊,一年年看不到盡頭,她感覺要瘋了。


    今年春天,一直護著程如山家的老支書死了,這個月初又傳來消息,程如山在監獄出了意外,可能再也迴不來的。


    他同父異母的大哥立刻翻臉無情,強行把她和婆婆、倆孩子從家裏趕出去住大隊院牆下的窩棚。


    老支書一去也沒人撐腰,那些好色的混混開始對她不懷好意,家裏生活也每況愈下,她哪裏吃得這個苦頭?


    就在這時候,迴城探親的閨蜜給她帶來一個消息,卞海濤和他老婆過得不幸福,他一直默默地思念她,還說過兩年一定會把她接出去的。


    她一聽哪裏忍得了兩年,立刻就想迴城找他,瘋了一樣地想。


    可她自己辦不了迴城手續。


    同村一直喜歡她的男知青說他要走關係迴城頂爸爸的班,還讓她嫁給他,這樣她沒工作也不要緊。


    她當然不稀罕他養,但是她想去找卞海濤,所以她迫切需要迴城,就讓他幫忙先把她辦迴城再說。


    他就說打點關係至少需要五百塊錢,他有三百讓她籌兩百就好。


    她絞盡腦汁湊了二十塊,最後聽閨蜜說大車店子有人買兒子,她正好有倆累贅便動了心思。前些天她來接觸過一次覺得可行,就迴去欺騙婆婆說爸媽生病要她迴城探病,還把家裏的口糧換成糧票,又去大隊開了最長時間的探病介紹信。


    我了個大擦。


    薑琳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平地摔了。


    為什麽這裏也有個卞海濤?!!這個平行空間的薑琳為什麽這麽一言難盡?


    她又想起倆孩子,莫名產生同病相憐的感覺,她8歲的時候爸爸出軌離婚,11歲的時候媽媽再嫁有了新的家庭。


    從此,她就沒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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