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怔怔的:“你是說,這風言風語,是二弟……”


    “也不見得是風言風語。”顧廷煜自嘲的笑了笑,“姨母未嚐沒有那個心思。”


    過了會兒,邵夫人睜著疲憊泛紅的眼睛,忽然落下淚來:“以二弟如今的本事,這爵位還能溜出他的掌心?何必如此相逼。我們想過繼個兒子,不過為著你以後香菸有繼,墳頭供碗飯吃,是不會和他搶爵位的呀,他,他……這也容不下麽。”


    顧廷煜憐惜的望著妻子,輕聲道:“你別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這事也不能怪二弟,他憋屈了二十幾年,如今出了頭,自想光明正大的得了這爵位,若我留個嗣子下來,那就是永遠給人一個說頭,一個把柄。一旦挑起事來,就沒完沒了。何況,別人也就罷了,過繼賢哥兒?那豈不是遂了姨母的心願,哼,二弟如何肯?”


    邵夫人也知事無可挽迴,隻能輕輕垂淚,顧廷煜艱難的抬起手臂,替她拭淚:“別再想過繼的事兒了,我是從不信死後如何的。如今,我唯一掛念的就是你和嫻姐兒。唉,你跟了我,也是毀了一輩子的。”


    “你別說這樣的話!”邵夫人悲鳴一聲,撲在丈夫腿上,哭道,“我無才無貌,家世平平,能嫁給你,便是莫大的福氣了。”


    顧廷煜輕輕撫著妻子的頭發,孱弱的開口:“我現在吩咐你幾句話。你要記住了。”


    邵夫人抬頭,用力的應下。


    病弱如枯枝的男人,極力沉下聲音,正色道:“第一,我死後,不論誰來攛掇,你都切不可再提過繼之事,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要為了嫻姐兒。隻消我沒有嗣子,二弟和二弟妹便會善待你們,便是嫻姐兒出嫁了,也會護著她。比那不知心眼本事的過繼兒子qiáng多了。”


    邵夫人哭的涕淚滿麵,伏在chuáng邊,隻能不斷點頭。


    “第二,以後若二弟妹和太夫人有個什麽不對付的,你切不可摻和進去,尤其是姨母叫你做什麽,你一定要慎之又慎。”顧廷煜尤其加重了後幾個字的聲音。


    邵夫人淌著淚水,一臉疑惑。


    顧廷煜不無悲哀的笑了笑:“我到這幾年才看明白姨母,她這人最慣會拿別人做靶子的;以前是四房和五房,鬧的二弟和他們勢成水火,她卻一味在老爺子麵前做好人。便是我,哼哼,怕也是著了道的。”


    邵夫人愣愣的擦著淚水:“不會吧,我瞧著太夫人是極好的。”


    “老爺子最後怕是也瞧出來了,是以才留了書信給金陵和青城的族叔們。”


    顧廷煜冷笑道,“你道四叔五叔為何那麽賣力的去逼問族叔,便是截留下老爺子留給二弟的家產,這也是長房的事,與他們何幹。不過是姨母說,願把這筆產業三家平分。哼,拉攏旁人,專對一頭,她這輩子最會耍的,便是這一手了。”


    聽著這宛如遺言一般的話,邵夫人全身發冷,傷心的幾yù裂開,卻淌不出淚來,似乎已傷心過了,隻會木木的點頭。


    “我瞧著二弟妹不是個跋扈刻薄的,你隻要做足這兩點,再待她客氣些,想來也能過下日子了。……不對,我得想想,不若再送他份大禮?也不能得罪了她。好罷……這樣也好,你們娘兒倆能過的好些,嫻姐兒的婚事也不用愁了。”


    顧廷煜疲累之極,聲音越說越輕,幾乎是自言自語了,不知在想什麽,臉上泛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嘴裏低低的念念有詞。


    “爹,娘,我快來了,你們別急。老爺子可是高興了罷,小二如今出息的很了,討的媳婦也好看的緊;娘,你瞧,我給你丟人了,一樣都比不上小二……”


    ……


    崇德三年,六月十九,寧遠侯顧廷煜過逝。


    同年七月,諭旨欽封顧廷燁為寧遠侯,銜超品二等爵,加封其妻盛氏為正一品誥命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牽線搖簾:一種古代風扇,風力比較小。


    還有一種厲害的。


    《西京雜記》,卷一中有這樣的記載:漢朝時“長安巧匠丁緩……作七輪扇,連七輪,大皆徑丈,相連續,一人運之,滿堂寒顫”。由此可知,早在漢朝時,已經有人製造出一種以輪葉撥風的大型扇涼器具,其取涼效果非常可觀。


    由於這段文字的描述很簡單,我們無法準確得知這種古代大型風扇的真容究竟如何。不過,依qíng理可判定,它的撥風方式應該是輪形旋轉撥風,即在巨輪上安上葉片,七個輪連在一根軸上,軸的一頭設有搖動手柄,隻要搖動手柄,七巨輪作快速旋轉,室內空氣被攪動起來,達到一屋涼快的效果。這種大型風扇其時當屬高科技專利產品,是皇家貴族專享的“豪華家電”,民間難以見到,自然也就不會有“山寨”版仿製品出現。久而久之,這種古人的聰明才智隻能見於古籍了。


    ……


    注二: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晚年重新三個jian臣,分別叫易牙,豎貂,公子開方。


    易牙是個著名的廚師,為了齊桓公,把自己年幼的兒子做成了ròu羹給齊桓公吃,齊桓公很感動,但管仲卻說:愛兒子是人之常qíng,如果他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兒子都能犧牲,那還有什麽人是不能傷害的呢?


    豎貂原本是個男人,為了留在齊桓公身邊,把自己閹了,進宮伺候,齊桓公很感動,但管仲卻說:一個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身體都不在乎的人,會在乎別人嗎?


    公子開方是某小國的世子,為了留在齊桓公身邊,放棄世子之位,連爹娘死了也沒迴去奔喪,齊桓公又很感動,管仲又說:連爹娘孝道都不顧的人,會顧及其他人嗎?放棄世子的寶座,是因為他有更大的yù望。


    我想管仲一定沒讀過nüè戀qíng深的bl小說,在那些小說裏,以上所有行為都是可能的。


    最後不幸被管仲這個烏鴉嘴言中,這三個jian臣毀滅了齊國的大好局麵,最後齊桓公死在深宮,屍體都長蛆了都沒人收。


    最終卷 那人卻道,海棠依舊


    第149卷 顧廷燁的仕途


    顧廷煜一死,邵夫人身心俱垮,多少累積下來的疲憊傷心一股腦兒發作,當即病的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躺倒了;而太夫人也表示‘傷心過度’,隻能在chuáng上哼哼唧唧。


    明蘭曉得qíng勢不妙,思量半響,遂暗下決心,顧廷煜的喪事她堅決不能攬過來辦,且不說顧家的規矩她不熟悉,此qíng此景,她無論怎麽做都會有人嚼舌頭,可作為新出爐的侯夫人,又很難推脫,思來想去,便鄭重去請煊大太太來幫忙。


    “不是我躲懶不肯出力,可我就這點子年紀,何曾經過什麽大事,大哥的白事何等要緊,若是出了錯,還不定有人怎麽說呢。”明蘭倒也坦率,索性一概說開了,“這府裏的人,也就大嫂子您叫我貼心放心了,您若不幫我,我便不知尋誰去了。”


    煊大太太本就好事之人,素愛攬事,又見明蘭這般誠懇,滿口倚重,心裏舒坦之下,當即便應下了,迴去便與丈夫商量。


    “這麽大的事,你就答應了?”顧廷炳這兩天就要往西北去了,顧廷煊正忙著四處打點,一迴來就聽得這消息,頓時以為不好,對妻子急道,“長房的事咱們還是少攙和吧,別弄的又惹上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知道什麽!”煊大太太白了丈夫一眼,湊近了細說,“這事我前後想了,固然是煩了點,但卻是有好處的。一則,弟妹她的確是有難處,這白事若辦大了,未免燁二兄弟不樂意,若辦小了,不免有人說閑話。我替她把事攬過來,她必會記得我的好處。二則……”


    她端了被溫茶給丈夫,放低了聲音,“瞧咱府裏這qíng形,分府另過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咱們可得事事靠自己了。可這些年,公爹大事小qíng都叫二弟去辦,咱們要門路沒門路,要人頭沒人頭,銀子也不多。趁這迴辦白事,你我多結交些有用的才是。”


    顧廷煊不以為意,搖頭道:“咱家就那麽些親戚朋友,你不早認識了?”


    “你呀!”煊大太太用力點了下丈夫的額頭,“原先那些和這迴衝著燁二兄弟麵子來上門祭拜的,能一樣嗎!那可大都是拿實權的呀。他們見弟妹肯將這般大事託付於我,還能不另眼看待我們?!”


    顧廷煊素來怕事,可想著兒女們都漸大了,要說親的說親,要求學的求學,將來免不了還要謀差事,總不好事事依賴顧廷燁,他最後嘆息的點了點頭。


    為表示誠意,第二日明蘭就親去邵氏處求取侯府的對牌和庫房鑰匙,費了半天唾沫才把自己的苦衷和請外援的必要性講清楚,誰知邵氏氣若遊絲:“……都在娘那兒……”


    怎不早說!明蘭立刻又殺去太夫人處。


    太夫人額頭上纏著米huáng翠絲細棉帕子,正病懨懨躺著吃藥,明蘭第二次聲qíng並茂的述說完畢後,她似是楞了下,盯著明蘭看了許久,眼睛略帶紅絲的直看的明蘭心頭發毛,才叫向媽媽去拿東西。


    明蘭暗抹了把冷汗,心滿意足的把對牌和鑰匙交給煊大太太,她咬死了‘自己年紀輕,還不能獨當一麵’,又吃定了太夫人不敢叫朱氏把事qíng接過去辦。


    如今外頭謠言滿天飛,直指這幾十年來太夫人這後媽當的‘別有用心’,這當口若再叫朱氏攬這事來辦,那就更有說頭了——這都攬權幾十年了,藉口長子病弱叫大兒媳好生照看,到了這會子還不肯放手哪!


    煊大太太是個慡利人,加之無人掣肘,順風順水之下,把這場白事辦的十分漂亮,低調又不乏尊重,禮數周全卻又不繁瑣,該哭喪時,全府哭聲雷動,半裏地外清晰可聞,該待客時,僕役穿插裏外,井井有條。


    而明蘭隻需要要揣著半瓶桂花油,一天去顧廷煜靈前哭個幾次就成了,還有力氣熟悉熟悉寧遠侯府的人事關係,順帶往她好奇已久的府庫房瞄上兩眼。


    她深覺得請對了人,每隔一天都要對煊大太太表示一番感謝,天天換辭,絕不重樣,誇的煊大太太快活之極,渾然忘記每日隻睡兩個時辰的疲勞辛苦。


    除此之外,剩下的時間明蘭大都耗邵氏屋裏。


    根據太醫院正的說法,太夫人的病屬於‘心qíng’調養問題,邵氏卻病來如山倒,氣勢洶洶幾有油盡燈枯之態,明蘭嚇了一大跳,想著與其去外麵裝悲傷,還不如照顧活人更有成就感,而且將來也好相處些。


    邵氏並不願搭理明蘭,不論明蘭說什麽做什麽,她一概闔目冷顏以對,明蘭也不生氣,隻溫言體貼的照看她,看方子,試湯藥,把外頭靈堂賓客的qíng形撿些要緊的和她說,又把蓉姐兒帶了來和嫻姐兒做伴,日日從澄園搬來好吃的好玩的,讓小孩子暫忘悲傷,好歹能吃能睡些。邵氏原就不是心硬之人,看明蘭小心翼翼的關懷,她不禁心軟,想來這些陳年恩怨怎麽也不該遷怒到才進門幾個月的新媳婦身上,便漸漸轉了顏色,對明蘭客氣溫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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