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太爺眼眶一時發熱,頓時把盛老爹引為知己。


    明蘭聽了,不由得腹誹:廢話!沒兩把刷子能在官場上一路順順噹噹走到今天麽,多少官場老油子都叫盛老爹給忽悠了。


    然後他們倆的話題就轉到教育問題上了,若論祖宗,盛紘自不如五老太爺,若論兒孫,五老太爺就是開藍寶基尼也追不上盛紘,說著說著,五老太爺就漸漸自卑起來了;猶如學校開家長會,墊底的學生爹媽在成績優異的家長麵前,大多抬不起頭來。


    明蘭聽的直樂,捧著茶碗不住抖動肩膀。


    直到顧廷燁醒來後,明蘭還沒樂過勁兒,一邊張羅著擺飯,一邊笑嗬嗬的說這事兒。其實這會兒已經酉時末了,因為中午吃酒的厲害,兩人都脾胃不適;明蘭便叫廚房弄個綠豆杏仁粥,再是醬牛ròu配芝麻燒餅,幾個清淡慡口的素碟子,還有葛媽媽拿手醃製的小菜,用香油拌了,或兩滴香醋,極是下飯。


    其實顧廷燁中午也沒吃什麽管飽的東西,一開始他還懨懨的,吃的幾口後便胃口大開,唿嚕嚕的扒了三大碗粥,吃了五個蘇軟滑嫩的牛ròu夾燒餅,頓覺舒服不少;再聽的明蘭說的有趣,也不禁笑起來。


    “這迴我那幾位堂兄可要吃苦頭了!”顧廷燁幽深的眸子裏閃動著幸災樂禍,隨即口氣又一變,冷冷道,“不過也不必擔心,我那五嬸有的是發自解困。”


    明蘭聽出他話裏的譏諷之意,這些日子她也從幾位媽媽處也打聽不少寧遠侯府的消息。其中五房的幾位爺最不成器,尤其是大老爺顧廷煬,婚前就跟通房丫頭生了一兒一女,還在外包粉頭爭戲子,各色荒唐事一樣沒少做,不過每每五老太爺發火,總有五老太太保下來。


    唉!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呀;明蘭偷偷抬眼看了下顧廷燁。


    “呃……”明蘭岔開話題,“我預備明日一早就去給太夫人請安,順帶把蓉姐兒她們接迴來,你瞧著如何?”


    顧廷燁眉頭一皺,放下碗筷:“這麽快?”


    “早晚都是一樣,何必叫人多些說頭呢。”明蘭叫人端水盆和上茶,笑道,“還有,明日起,我打算每隔五六日就去侯府給太夫人請安。”就是一周一次,一月四次。


    顧廷燁眉頭皺的更厲害了,還在眉心結起來了,他神色不悅道:“這又何必?平添許多麻煩,這樣不遠不近的便可以了。”


    明蘭知道不妥,隻好溫言勸解道:“因旁人犯錯,自己也跟著犯錯,直如棄珠玉而就糙簽,反而會叫自個兒也沒嘴說人家。”


    “這話誰說的?”顧廷燁把話咀嚼了兩遍,興味的問,“可是你家老太太?”


    明蘭笑道:“不是,是我爹爹。”心裏腹誹,你咋知道不是她自己的話。


    顧廷燁吃了一驚,輕笑道:“嶽父頗有見地。”盛紘勸人的方式倒很實在,沒說什麽禮儀廉恥的虛文章,隻從後果來分析。


    夏竹和小桃捧著茶盤和銅盆熱水進來,明蘭叫她們放下東西,自己下去,然後她一邊笑吟吟的絞帕子遞過去,一邊道:“小時候,有一迴大夥兒聚著去聽莊先生講見聞野趣,四姐姐故意拿墨汁弄髒了我的新衣裳,我一生氣,就趁著換衣裳,從廚房裏偷了兩塊肥豬油來,厚厚的抹在四姐姐座位的椅墊下……”


    話還沒說完,顧廷燁就把臉悶在熱帕子裏,嗤嗤的笑了起來,看明蘭沖自己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連忙翹起大拇指,大聲誇道:“幹得好!”然後一把拉過明蘭,放在自己腿上坐著,刮著她的鼻子,笑道,“後來如何?”


    明蘭紅著臉,卻又有些得意,含糊道:“四姐姐不防,一坐上去,就吱溜一聲從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摔了四仰八叉。”


    ——重點是,齊衡也在場!素來以斯文為賣點的墨蘭摔成了仰天蛤蟆狀,齊公子當時張大了嘴的吃驚表qíng,墨蘭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好長一段日子都沒臉出現在齊衡麵前!


    顧廷燁嗬嗬直笑,看明蘭忍著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咬了一口她圓潤小巧的耳垂,笑著咬牙道:“你個黑心的小壞蛋!”然後伸手去揉她的耳朵,“後來呢?可挨罰了?”


    明蘭老實的點點頭:“好在有五姐姐作證,我和四姐姐各罰抄書三百遍,那句話就是爹爹那會兒訓我的。”


    她隱瞞了些許事實,其實如蘭的話盛紘怎會全信?明蘭本打算找長柏作證的,誰知齊衡一下課就飛快的去尋盛紘,委婉卻明白的說清當時的qíng形,言明了是墨蘭先故意欺負妹妹的,盛紘這才公允處罰了她們倆。想到這裏,她心頭微微一痛。


    明蘭一早就瞧出,其實齊衡從很早以前起就看透了墨蘭的作為(平寧郡主的教育很有效),隻不過他自小受的教養,讓他用優雅溫煦的笑容掩蓋住所有譏諷和不喜。


    最可笑的是,墨蘭始終不知,還一徑的在齊家人麵前裝模作樣。


    明蘭的笑容中帶了一種莫名的憐憫,她圈著顧廷燁的脖子,輕聲道:“我們和寧遠侯府住的這麽近,卻不去請安,豈非我們的不是?所以,我得去。”


    顧廷燁依舊沉著臉,勉qiáng的點了點頭;明蘭微笑道:“你不要擔心,其實我也是打過算盤的。像盧家,自盧老大人搬入禦賜的宅邸後,盧大爺夫婦還留在老宅裏看家,因路遠,他們每五日去給父母請安一次;還有韓家,他家雖父母尚在,卻已給次子和三子分了家,那兩個兒媳是半個月去請一次安的……我想了想,咱們算是辟府另居的,可偏離的這麽近,但又不是嫡親的,索性就學了盧家的規矩好了。”


    顧廷燁看她一臉精於算帳的模樣,不禁好笑,低聲道:“我本不想叫你去蹚那渾水的,當初受賜宅邸時也沒想這麽多……”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歉意。


    “別介呀!我又不是脆瓷做的。”明蘭調笑著,很深明大義的樣子,“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嘛,哪兒能沒有渾水呀。”


    顧廷燁心頭一片暖意洋洋,撫著明蘭的臉頰,柔聲道:“這句話別又是泰山老大人說的吧?……你很敬慕嶽父?”可他聽說,明蘭並非盛紘最寵愛的女兒。


    明蘭也不好否定,想了想,坦然道:“祖母老覺得爹爹偏心,可我覺著爹爹是個好爹爹。小時候,給我的玉佩叫姐姐們半道劫走了,爹爹至少會給我枚大金鎖做抵償;不論多忙,他定是每月要來探問的……”


    尤其是後來明蘭搬入暮蒼齋,盛紘見著明蘭,總要問她過的可好,衣裳物件可有缺的,伺候可否周到什麽的——當著王氏的麵,以示敲打。


    盛紘是庶子出身,很清楚刁奴欺主,欺上瞞下那一套,他從來不會聽信王氏說‘孩子們都很好’就什麽都不管了,但凡兒女們說哪個丫鬟媽媽有所怠慢,就要被換出去。早在姚依依穿來之前,王氏就和林姨娘就已明爭暗鬥過幾迴合了,因這緣故,林姨娘得以把王氏安在長楓和墨蘭身邊的人手都清出去,然後換上自己的人。


    當然,也隻有林姨娘有這膽子,香姨娘就不敢了。


    在盛紘的約束下,盛家的庶出兒女都能平安健康的長大,有相對不錯的待遇;雖然他常會偏心眼,但比起那許昏聵自私的多隻管生不管養的男人,已是qiáng上許多了。


    在這個時代,他實是個不壞的父親。


    顧廷燁看著明蘭懷念的神色,俏皮的嘴角還含笑翹著,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了:“我爹……他,他待我十分嚴厲;我自小頑皮,吃了他不少家法。”


    明蘭吃了一驚,頭一次聽他提起過世的顧老侯爺,她輕聲道:“公爹待你可好?”


    “……好嗎?這也說不清。”顧廷燁頓了很長一會兒,才淡淡道,“老爺子最愛折騰責罰我,數九寒天,大哥和三弟可以在屋裏取暖,我就得日日早起練功;可……兄弟中,隻我是他親授功夫的,一招一式手把手的教,但有一點出錯,便是一頓狠打,誰來勸都不聽。”


    “那大哥和三弟呢?”明蘭輕問。


    “大哥身子弱,不用說了,三弟是叫外院的護衛教的。”


    明蘭覺得不能昧著良心,便低聲道:“公爹是為了你好,嗯……太夫人對你好嗎?”其實顧廷燁心裏明白的很,隻是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兒。


    “極好。”顧廷燁十分迅速的迴答,嘴角彎出一抹諷刺,“每迴我和三弟爭東西,她一定向著我,我要多少花銷銀子,她從無二話,我院子裏的丫鬟不但最多,也是最標緻的,我做錯了事,她定是頭一個出來袒護我的。侯府上下俱誇她溫厚慈和,待人寬仁。”


    明蘭暗自切了一聲:老招數啦!沒新意。


    顧廷燁嘲諷的輕笑了下:“這也不是什麽新鮮的,大多人都想的到,我漸大了後就覺察出不對來,不過那時老爺子已不肯信我了,父子說不上幾句就要吵。再後來,常嬤嬤來尋我,說了我生母之事……”他忽然氣息一陣急促,麵上隱隱露出憤恨之色,“那時我才真恨起來!那麽多年了,老爺子明明都知道,卻什麽都不說,由得那起子刁奴在背後笑話我生母出身低微!由得四叔五叔每每斥罵我時,總拿我母家說事!”


    “……你氣憤也是有緣由的。”明蘭嘆息道。


    話一出口,後麵說起來就容易了,顧廷燁自嘲道:“我在外頭胡鬧,老爺子知道後來訓斥,我就對他冷笑,還說‘沒我娘那筆銀子,你這爵位還不定保不保的住呢,這全府都是靠著我娘才能風光至今,擺什麽臭架子’。老爺子氣倒了了,全家人都罵我不孝;不過,我氣老爺子也不止這一迴就是了。”


    明蘭揉著他粗硬濃密的頭發,一言不發。


    “我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著。”顧廷燁靜靜陳述著,他把頭靠在明蘭的胸口,溫暖柔軟的感覺,“三日三夜我不敢闔眼,累死了六匹駿馬,還是沒趕上。”


    他的語氣很淡,明蘭卻覺得一陣隱隱傷痛。


    人類的qíng感可能是這個世上最麻煩的東西,因其無邏輯性,是以再精密的儀器都很難測算,顧老侯爺也許並不愛白氏,但他對這個次子卻是有歉疚的,可是前有大秦氏的qíng分,後有家族的體麵名聲,他無法做任何明麵上的補償。


    明蘭不是心理專業的,也不知說什麽好,隻能柔聲開解道:“公爹過世這些年了,我也沒機會給他敬碗茶,你不如說些他的事與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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