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明蘭分茶的對象都是盛家人,你一個外姓的狂吠什麽,她連自己都沒留,全給了華蘭,就是告到王氏跟前去,明蘭也說的出。


    康元兒找不出把柄,不悅的挑了挑嘴角,隨即笑道:“我不過說說,妹妹何必當真。”


    她本是世家嫡女,因父親不長進,家勢多有傾頹,吃穿住行比不上華蘭如蘭也就罷了,她隻瞧墨蘭和如蘭不順眼,時時挑撥如蘭,當麵笑著十分和氣,背後卻動不動與如蘭說她在家中庶出姊妹麵前如何威風等等,每每她來過,如蘭總要和墨蘭明蘭置一陣子氣。


    康元兒眼珠一轉,又笑道:“常聽說六妹妹心巧手活,針線上很是得贊,上迴我請六妹妹與我娘做的兩幅帳子,不知如何了?”明蘭輕描淡寫道:“早了,怕是得等。”


    康元兒對自家庶姐妹發火慣了,冷哼道:“給長輩做些活兒也推三阻四的,都說妹妹孝順嫻淑,便是這般推諉麽?還是瞧不起我娘?”


    明蘭看了眼一旁低頭吃茶的墨蘭,決定還是單兵作戰吧,便一臉為難道:“瞧表姐說這話,我又不是空著的。前陣子天熱,我想著小孩子最易熱天著涼,便緊著做了兩個夾層棉絹布的軟肚兜給實哥兒和全哥兒,我人又笨,手又慢,好容易才做完送去呢;康姨媽是長輩,總會體恤小孩子的。”


    如蘭眼睛一亮:“那肚兜……你做了兩個?”明蘭朝她輕眨了兩下眼,暗示道:“是呀。”


    如蘭立刻低頭不說話了,每次明蘭給華蘭做東西都是兩份,一份說是如蘭做的,如此在來往的親眷中,如蘭也可顯得十分賢良淑德,明蘭在這方麵從來都很識趣。


    康元兒見如蘭不幫忙,更怒道:“那到底什麽時候能做完?別是想拖延罷,我家裏的幾個姐妹早做完了。”


    明蘭攤著兩隻白生生的小嫩手,無辜道:“怎麽能和表姐家比?五姐姐隻有我一個妹子,表姐家卻人手充裕,哎呀,五姐姐呀,你若是多幾個妹妹就好了,又熱鬧,又能做活。”


    如蘭臉色古怪,別說庶出的,就是嫡親的同胞姊妹她也不想要了,墨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掩嘴輕顫,康元兒跺腳道:“誰說這個了,我是說你手腳太慢!”


    明蘭認真道:“表姐說的是,我定勤加練習,多向表姐們學著些,怎麽也得趕上外頭針線繡娘的那般功夫才是!”


    這次連如蘭也忍不住嘴角彎起來了,康姨媽口甜心苦,常使喚刁難一幹庶出子女,娶無好娶,嫁無好嫁,康姨母來這麽多次,明蘭隻見過兩個庶出的康家女孩,生的倒如花似玉,可惜,一個畏縮戰兢,出不了大場麵,一個著意討好,逢迎嫡母嫡妹。


    每次看見這種qíng景,明蘭都感謝老天爺沒讓自己投胎到那種人家裏,不然的話,沒準她立刻掉頭尋死去了;話說迴來,這康元兒也是欺軟怕硬,不過是瞧著自己既沒生母又沒胞兄,便總柿子撿軟的捏。


    康元兒氣結,卻又辯駁不出什麽來,明蘭在字麵上從來不會叫人捉住把柄。


    這時外頭忽然一陣吵雜,似有爭執聲,如蘭皺眉,叫喜鵲去看看,過了會兒,喜鵲迴來,笑著稟道:“姑娘,沒什麽大不了的,喜枝在屋裏試新釵子,喜葉瞧見了,以為是自己短了,誰知是喜枝家裏送來的,便鬧了幾句口角;叫我說了一通,便又和好了。”


    如蘭正要說話,墨蘭卻搶著開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這丫頭也太不知趣了,雖然都是一個府裏的家生子,可喜枝老子娘都是老爺太太得力的,哥哥嫂嫂又能幹,喜葉娘早沒了,老子又是個酒渾蟲,如何和喜枝比?便是要比,也瞧瞧自己配也不配?”


    康元兒臉色鐵青,如蘭有些不安,卻不知說什麽,墨蘭故意瞥了她們一眼,接著對喜鵲道:“還有,雖都是姑娘院裏的丫頭,卻各有老子娘,姓氏祖宗都不同,整日盯著別人家裏的事兒,給兩分顏色就開染坊,別太把自己當一迴事兒了。”


    康元兒拍案而起,青筋bào起的小手都拍紅了,大怒道:“你什麽意思?!”


    墨蘭故作驚訝道:“不過是教了這丫頭兩句,又沒打又沒罵的,莫非表姐覺著不妥?我可不敢僭越,若喜歡管教丫頭,會去自己院裏管的。”墨蘭笑吟吟的看著康元兒,她的靠山從來不是王氏,康元兒沒少諷刺她庶出的身份,康姨媽更是積極勸導王氏不要給庶女找太好的親事,免得將來壓製嫡房,積怨已深。


    康元兒氣極,又說了幾句話,不歡而散。


    明蘭看著外頭樹枝上顫顫悠悠的葉子,似乎漸有飄落,轉頭與如蘭笑道:“天要冷了,父親的膝蓋受冷總要疼的,不若與父親做對護膝吧,五姐姐,要不絨布你來揉?”


    盛紘對自己女兒有幾分斤兩還是清楚的,不好作假,不過搭點手也能算一份,好叫盛紘稍微誇兩句,如蘭立刻欣欣然道:“好呀,我這兒剛好有幾塊好料子,待會你來選。”其實連揉搓的工作也是丫頭做的,她索性出些材料。


    按官爵守製,對於內宅的女人們沒什麽,不過是別聽戲別大擺筵席就是了,反正還可以串門子走親戚,做做針線,說說八卦,日子也就打發了。


    可是男人們就難受了,那些京城權宦子弟們忍過了開頭幾個月,幾戶得勢的人家漸漸bào露原型,有在家裏聚眾宴飲作樂的,有去紅燈區哈皮的,還有偷著摸著納小妾的。


    新皇甫登基,眾臣尚不知道皇帝的脾氣,寫起奏本來不免有些縮手縮腳,哪知盛紘單位裏剛分配進來的一個愣頭青,一本摺子遞上去,把京城中一幹花花老少們的事qíng抖了一番,皇帝氣的臉色鐵青,當場在朝會上發了火。


    好容易做上皇帝,為了給老爹守孝,他不敢睡嬪妃,不敢擺酒席,連宮中的女樂都散了,過的比和尚還清淨,活的比礦泉水還純潔,可下頭那群吃著皇俸的爵權子弟居然敢百姓放火?!當他這州官是死人哪!


    皇帝出手很快,先是大大嘉獎了那個愣頭青禦史一番,誇他‘剛直忠孝’,非‘趨勢逢迎’之輩,然後立刻升官賜賞,接著下旨,勒令順天府尹加大打擊力度,言官廣開監察職能,五成兵馬司準備好隨時逮人。


    有了榜樣,都察院立刻忙起來了,盛紘已有些根基,自然不願得罪太多權貴,隻挑了些清淡的寫寫,可那些等著毛頭的小言官卻兩肋生膽,幾乎把全京城的生猛海鮮彈劾了個遍。古代對男子的品德要求很簡答,百善孝為首,新皇打著‘為先帝盡孝’的名頭,誰也無話可說,尤其是清流言官本就看權爵之家不順眼。


    短短半個月,皇帝一口氣責罰了十幾家爵祿,罰俸降職斥責等輕重不等。


    有十幾個特別顯眼的皇親國戚,不服管製,當街辱罵前來巡視的官員,皇帝立刻發了禁衛軍,把他們捉進宮裏打了一頓板子,傷好後拖進國子監宿舍裏關起來,請了幾個嫉惡如仇的鴻學博士開了個培訓班,集中學習禮義廉恥忠孝節義。


    皇帝親派兩位大學士定期考察,隨機點背,背不出書的就不許迴家,藐視師長的再打板子,丫丫個呸的,還打不服你小樣的!


    那些紈絝子弟平日裏鬥雞走狗,欺男霸女,何其繁忙,哪有時間學習文化知識,押期一再延長,天氣漸冷,他們還在裏頭苦哈哈的吃青菜饅頭,幾個特別無法無天的被打的鼻青臉腫,其中最哭爹喊娘的就是慶寧大長公主的寶貝兒子,她一頭哭到宮裏去求qíng,誰知還沒見兩宮皇太後的麵,就被攔在外頭。


    一位內侍冷冰冰的讀旨:“君父駕崩,舉國哀慟,爾皇胄血脈,深受皇恩,豈容放làng忤逆,如此不忠不孝之輩,留之無益。”


    慶寧公主聽後,驚駭萬分,仁宗皇帝素來寬仁厚慈,對一幹內外皇孫俱多加偏袒,於京城沾親帶故的權貴也很少責罰,公主這時才意識到,皇帝換人了;至此,再無人敢進宮求qíng;等到這幫紈絝出了培訓班後,還得去宮裏謝恩,紛紛表示自己的文化水平有了質的飛躍,以後幫著家裏寫些對聯請柬都不是問題了,有幾個在勞改期間心靈受創,還能有感而發的做兩句歪詩,平仄倒也對仗工整。


    這樣一輪打擊下來,朝廷內外就心裏有數了,新皇帝英不英明另說,但絕對不好惹,不像以前的老皇帝那麽容易左右了。


    “皇上這是在立威呢。”盛紘站在案前,身著一襲圓領青袍便服,提筆寫完一幅字,然後捋著頜下長須,“也對,先震住了京裏再說旁的。”


    站在一旁的長柏沉吟片刻,輕道:“皇上已登基,難道還有不服?”


    盛紘換過一管朱紫小毫,在字副角落題小字:“自然有,荊王乃先帝第五子,若論齒序,應是他即位;可先帝不喜他性qíngbàonüè,早早封了藩地,逐其離京;‘申辰之亂’後,先帝搶著立了當今聖上之母為後,論嫡以貴,方立了這儲君,荊王如何服氣?”


    長白微微點頭,多有明了:“如今君臣名分已定,大義在皇上這邊,隻望皇上寬宏大度,莫要計較荊王;太平不易呀。”


    盛紘停筆,似乎對自己這幅字頗感滿意,遂擱下筆,取私章加印,對兒子道:“皇家的事兒,不是咱們可以摻和的;還是多想想自家吧。”朱紅小印蓋上後,盛紘又道:“老太太信中說,大老太太怕是就在這段日子了,那時梧哥兒要丁憂一年,可惜了,他那把總的位置還沒坐滿一年呢。”


    長柏低聲道:“堂兄的事好辦,他當差的極好,與上司同僚都十分相得,等九個月後咱們幫著疏通起複就是了,不過……昨日姨母又來了。”


    盛紘舉起字幅,就光而看,聞言眉頭一皺:“你姨父的事,不是我們不肯出力,隻是他恃才傲物,妄言內閣是非,偏還膽大包天,蚊子腿上都敢刮ròu。”


    長柏也不喜歡康姨父,不過到底是親戚,姨母屢次求上門來,總不好一點不管,便道:“不如我們幫著些表兄,我瞧著他還穩重堪用。”


    盛紘放下字幅,來迴走了幾步,抬頭道:“這倒可以。”


    第70迴 還是長柏大哥哥有老婆命


    秋末冬初,北風乍起,因國喪期間,墨蘭的及笄禮便十分簡單,王氏隻請了幾位素來交好的官家夫人,做了一身新衣襖,再擺了兩三桌意思一下,林姨娘覺得自己女兒委屈,可她也知道最近嚴打風聲很緊,連權宦貴胄都挨了整,何況盛家,哪敢大肆鋪張。


    為此,林姨娘淒淒切切的在盛紘麵前哭了半夜,一邊表示理解一邊表示委屈,盛紘一心軟,便提了三百兩銀子給墨蘭置辦了一副赤金頭麵,從盛紘出手的大方程度來看,當晚林姨娘的服務項目應該不隻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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