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從聽沒盛老太太這樣說過,怔住了一口氣在那裏。


    這時房媽媽進來了,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細心的把帕子浸濕後絞幹,盛老太太結果熱帕子,細細給明蘭擦臉,動作又溫柔又慈愛,口中卻語氣卻冷的出奇:“你若是太太生的,如何需要受這個氣,自可趾高氣揚過日子,你若是林姨娘生的,旁人也算計不到你頭上去,你若有嫡親兄弟,以後娘家也有依靠;……除了我這個沒幾天活頭的老婆子,你還有什麽,若你不算計,便得委曲求全的過日子,處處忍讓,低聲下氣,你可願意?”


    明蘭腦子裏一片混亂,說不出一句話來,盛老太太把帕子還給房媽媽,接過一個白玉貝盒,挑了些珍珠杏仁油給柔柔的給明蘭柔嫩的小臉擦上,細細揉開了,感覺明蘭臉上少了許多ròu,老太太有些心疼,緩緩道:“算計人沒什麽好過意不去的,但凡你沒有特意去害人便是了;這迴除了那幾個丫頭,誰也沒少塊ròu,已然不錯了。”


    房媽媽站在一旁看著明蘭,目光似有憐憫,輕輕道:“姑娘要聽話,老太太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得多長些心眼,想想以後怎麽管製下人才是。”明蘭木木的,好像在夢遊,嘴裏不知不覺就溜了出來:“管製?……太太今日震懾過,她們定然都怕了,還要管製什麽?”


    盛老太太立刻大怒,一把甩開明蘭,肅然立在chuáng邊,厲聲道:“她們如今怕的是太太,不是你這個正頭主子!你若不拿出些本事來壓服下人,以後嫁了人如何主持中饋,執掌家務!你自己不爭氣,旁人也幫不上忙!快,給她穿好衣裳,讓她迴去,不許留在這裏!這般沒出息的東西,我不要見了!快!快!”


    說著便甩手出門,盛怒之下步子略有些不穩,身子都微微發顫,房媽媽連忙上前扶住,出了門叫翠屏進去服侍明蘭穿衣裳,盛老太太走的有些急,進了佛堂便喘了起來,房媽媽連忙扶她坐下,輕輕替她順背:“……老太太也太嚴厲了些,六姑娘隻是性子好,也不是全然蠢笨,她心裏清楚著呢。”


    盛老太太略略順了氣,恨鐵不成鋼的生氣,嘆道:“聰明是聰明,小小年紀便曉得厲害得失,也不輕舉妄動,知道以退為進;我也放心她住到外頭了;可卻偏偏性子太麵,沒半分魄力,由著丫頭胡鬧也不生氣!”


    房媽媽笑道:“老太太這是心疼六姑娘才這麽說的,若是別人呀,您還不得說心機重心思狠什麽的!老太太放心吧,六姑娘天性淳厚,人又聰明,將來福氣大著呢。”


    ……


    明蘭被沒頭沒腦的罵了一頓,呆呆的走出壽安堂,其實她並不如何內疚,她不是無原則的聖母,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不過是自衛,她討厭的是滿心算計的自己,失去了原本悠遊自如的心境,開始煩惱圖謀的自己很讓人厭惡。


    她慢吞吞的迴了暮蒼齋,走過庭院時,忽道:“去看看媚兒罷。”


    說著便轉身而去,繞過抱廈,今日一眾丫鬟都格外老實,一看見明蘭都恭敬的立在一旁,門口擱著個小藥爐,秦桑擒著把大蒲扇看著火,藥罐裏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丹橘引明蘭進了最右側的耳房,剛掀開簾子,明蘭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膏藥味,皺了皺眉頭,隻見媚兒蒼白著臉,一個人俯臥在榻上,聽見動靜便轉頭,看見是明蘭便要掙紮著下地,明蘭輕輕扯了下丹橘,丹橘忙上去按住媚兒。


    燕糙從外頭端了個軟墩給明蘭坐,又要去張羅茶水,被明蘭製止了:“別忙,我坐會兒就走,你們出去罷,我和媚兒說兩句。”丹橘便拉著幾個小丫頭都出去了。


    藉著午後陽光,明蘭細細打量媚兒,隻見她頭發蓬亂,一邊麵孔泛青,一邊麵孔紅腫,嘴唇都咬破了,唇上血跡斑斑,神色似有忐忑,目光不敢對上去,明蘭看了她一會兒,靜靜道:“……可兒迴去了,你若想迴三哥哥那裏去,我可以替你去說……”


    “不!”媚兒忽然尖叫起來,橫過身子拉著明蘭的袖子,祈求道:“姑娘,你行行好,別叫我迴去,我不迴去的!我針線好,我以後好好服侍姑娘的,絕不惹事生非了!”


    明蘭奇道:“這是為何?”


    媚兒咬了咬破創的嘴唇,臉色發白的更厲害些,明蘭耐心的等著她,她終於低聲道:“以前的姐妹來看我,說……可兒一迴去就被林姨娘痛打了一頓,攆到粗使婆子屋裏去了,三爺……三少爺是個沒擔當的,平日與可兒不知發了多少qíng深意重的牙痛咒,可今日林姨娘大發雷霆,他竟不敢護著可兒!可兒的病雖有七分是裝出來的,卻也有三分是真的,這一下她可……她可……”


    說著眼淚便掉下來了,媚兒吸了口氣,揚起臉一手抹幹淚水,鏗聲道:“可兒是個糊塗的,一心一意指望著三少爺,可我不糊塗,我娘就是做小的,爹爹一過世,那母大蟲就把我們母女倆賣了,也不知……也不知今生今世還能不能見到我娘……!”


    明蘭知道她的父親是落了第的秀才,家世落魄卻還不忘記納妾,媚兒說的哽咽:“我絕不做小,便是吃糠咽菜也認了!她們都說小爺們的丫頭將來是要做通房的,我才一副人憎狗厭的模樣,這才被排擠出來的!姑娘,是我豬油蒙了心,在三少爺那裏被捧了兩天,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打量著姑娘好性兒便拿大,姑娘罰我打我都成,千萬別攆我!”


    明蘭靜靜聽著,緩緩道:“我曾聽過一句話,人有傲骨是好的,可不該有傲氣,你既想明白了便留下吧,……對了,你原來叫什麽?媚兒這個名字不要用了,聽著便不尊重。”明蘭很奇怪自己竟然能用這樣自然的口氣,隨意改別人的名字。


    媚兒沉默了會兒,低聲道:“……如眉,我爹給我起名叫如眉;因沖了五姑娘的名字才改了的。”


    明蘭抬眼望向窗外,輕輕道:“以後你就叫‘若眉’吧,算是留個念想。”


    若眉輕聲道:“謝姑娘賜名。”


    明蘭起身,離開前迴頭道:“你識字吧,我寫了份規矩章程,快些好起來,好教教小丫頭們學規矩。”


    若眉神色吃驚,轉而又是一喜,低頭道謝。


    明蘭走出耳房,忽的一陣暖風拂麵,轉眼看去,地fèng裏已冒出蓉蓉的青糙尖尖來,明蘭定定的看了會兒遠處風景,轉頭對丹橘嫣然一笑,道:“風都暖和了,叫小桃去看看湖麵冰化了沒,咱們釣魚去!窩了一冬,不定那魚多肥呢。”


    丹橘跟著明蘭進出來迴,知道她心qíng不好,一直惴惴的不敢勸,忽見她又笑了,知道她已無礙,高興的應聲道:“好嘞,我給姑娘找個大大的魚簍子去!”


    ——盛明蘭,原名姚依依,非古代土著民,跨時空穿越女一枚,偽年齡十一歲,未婚,輟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努力自學古代生存技能中。


    第二卷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第34迴 祖母,兄長,齊衡


    戰鬥過後,當天下午王氏便帶著明蘭去壽安堂匯報工作qíng況。


    “那銀杏你帶迴去後如何了?”盛老太太換過一件墨藍色的玄色絲繡八團花對襟褙子,靠在臨窗炕上,淡淡的問道。


    王氏皺眉道:“我原看她還勤快,這才撥到六丫頭處去使喚,沒想到是個沒羞的東西,我已發落到莊子裏去了。”從內宅輕省活兒的二等丫鬟貶到莊子裏去做活兒,這個罰不可謂不重;王氏頓了頓,舒展開眉頭,轉而拉著明蘭的手輕輕拍著:“你也忒老實了,丫鬟淘氣你早早來報了我就是,何必忍著?”


    明蘭赧顏道:“是太太心疼我才這般厲害發落的,其實銀杏那丫鬟做事挺利落,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另一個九兒就很好,這些日子女兒管製不利,屋子裏的丫頭們都鬧翻了天,就是她幾個還老實本分的守著活兒幹,女兒還沒謝過太太呢。”


    王氏這才覺得找迴些麵子,朝旁邊侍立的劉昆家的麵露微笑,劉昆家的心中暗喜,明知自家女兒並沒那麽好,但聽著有人誇獎總是高興的;見明蘭如此乖覺,作在上首的盛老太太似無意般的橫了明蘭一眼,明蘭收到祖母的眼色,略略苦笑。


    盛老太太斂下眼色,道:“你這樣很好,既教了明丫頭,又震懾了那起子不曉事的,有你在我也放心了。”老太太八百年難得誇人一迴,王氏心裏得意,笑道:“老太太謬讚了,媳婦兒不敢當。”


    盛老太太微笑道:“明蘭從小跟在我身邊,沒學到半分太太的本事,隻知道息事寧人,這般懦弱無能,當的什麽事?!”說著狠狠瞪了明蘭一眼,明蘭拘謹的站起來,弱弱道:“孫女以後不會了,定好好規製下人,不讓祖母和太太操心。”


    王氏笑道:“這才是了,明丫頭年紀小不懂轄製也是有的,學著便會了,老太太不必憂心了。”盛老太太麵上露出幾分悅色,對著王氏又誇了幾句,然後板著臉訓斥明蘭道:“太太要管偌大一個價,你還累著她!以後再管不好你屋子裏的人,我連你一會兒收拾了!”


    明蘭連忙應聲,連連稱是,王氏笑容滿麵的在一邊為明蘭說好話打包票,盛老太太這才緩和了麵色。


    劉昆家的在一旁靜靜站著,心道:老太太好厲害,六姑娘也不簡單;微微抬頭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王氏,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決定按下不說。


    那天王氏發威過後,一屋子的小丫鬟們如同陡然被拔去了舌頭般的安靜,第二天房媽媽又送來了一把戒尺,女孩們更是加倍的勤快利索,幾個平日和明蘭打鬧慣的,常委屈著一張臉進出,明蘭也不去安慰,隻把寫好的《暮倉齋工作行為規範》發下去,採取層級製讓大丫鬟傳達小丫鬟,每天抽出些空讓小丫鬟以討論的形式分小組學習文件精神,半個月由翠微主持試行期總結匯報,互相督促互相鼓勵,共建美好和諧的暮倉齋。


    也是那天,被盛老太太罵了一頓後,房媽媽就來傳話說讓明蘭自己暮倉齋自己吃飯,除了早上請安,其他時間讓她好好‘整理’屋子,明蘭立刻苦大仇深起來,堪堪挨了半個多月,趁一個天光晴好的上午,便揣著個小包包溜進了暮倉齋,對著板著臉的盛老太太狠命的討好了一番,在老祖母身上磨磨蹭蹭了好半天,又是捏肩捶腿,又是端茶遞水,團團忙碌的十分諂媚,盛老太太漸漸端不住了,懷裏揣著個撒嬌的小孫女也不推出去,隻一張臉還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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