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向來優柔寡斷,所以在查還是不查之間,一時拿不定主意。


    王承恩從在信王府邸的時候,就一直跟在崇禎帝身邊,所以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此刻皇帝的心思。


    王承恩說道:“皇爺,依奴婢之見,造假販假本來不該您親自過問,可是這次嶽州宛氏假香水事件,實在是惡劣至極,所以不得不給個交代。不過好在的是,雖然性質惡劣但是隻有我們宮中知曉,並未給京城帶來極大的混亂。所以奴婢懇請皇爺,先下旨銷毀所有假貨,再下旨給嶽州宛氏商號,嚴令申飭,罰她們賠償皇家損失,以觀後效。”


    “嗯。”崇禎帝想了想王承恩的話,向田氏問道:“田妃,你覺得這事怎麽處理好?”


    “依臣妾之見,目前找製假販假之人,對於我們皇家來說,有點小題大做了。皇上每天日理萬機,哪一個不是十萬火急的軍國大事?哪一個不比這件事要大得多?”田氏答道,“如果把大把的精力都放在這件事上,也不是一國之君該做的。”


    田氏說的這一番話,深得崇禎帝的聖心,他就怕如果從自己口中說出,田氏恐不高興,會覺得自己對她不夠重視。


    如今田氏既然這麽說,崇禎帝深覺田氏識大體,不覺滿意地點了點頭。


    崇禎帝想了想,說道:“田妃說得確實不錯,但嶽州宛氏商號的商品,如今宮廷所需,又不能不查。可是查起來,確實又如田妃所說,有點小題大做了,不知怎樣才能處理得當?”


    他這話,像是在對田氏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皇上,這個好辦。”田氏在一旁說道,“不如就按照王承恩的方式去辦,但是假香水的事也不能不查,不如也一並交給嶽州宛氏去辦好了。想必她們比皇上您更希望找到這製假販假之人。”


    “嗯,可是田妃你需要的嶽州宛氏的貨怎麽辦?不能斷了啊?”崇禎帝說道。


    “這有何難?王承恩不是說了嘛,罰她們補償皇家損失。但是皇上您身為真龍天子,理當恩威並施。”田氏說道,“不如這樣,第一,皇上下旨申飭嶽州宛氏;第二,讓她們補償皇家這次采購的損失;第三,讓她們嶽州宛氏成為宮廷供貨商,長期給宮中供貨;第四,讓嶽州宛氏徹底調查假香水事件,由她們給皇家一個說法。”


    “田妃娘娘真是妙啊!”王承恩奉承道,“讓她們成為宮廷長期的供貨商是賞,讓她們賠償皇家的損失是罰,這正是顯示了天子之威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田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田氏的處理確實得當,嶽州宛氏說不出什麽話來。


    罰了她們,又給了她們宮廷供奉權。


    要知道,一個民間的商號一旦拿到了宮廷供奉,那是何等的榮耀。不僅每年的生意有了固定保障,而且還間接地向世人證明了,自己商號的商品品質非凡。


    相當於給自己商號免費做了一個廣告。


    但是按照田氏所說,還遠遠不夠。


    崇禎帝之所以針對嶽州宛氏,核心目的就是讓嶽州宛氏掏銀子,來補充虧損的國庫,光賠償皇家損失怎麽能夠?


    於是崇禎帝針對田氏的處理意見,又加了一條,由於假貨事件,嶽州宛氏失察,罰銀三萬兩,如無法一時繳齊,可拿商品抵押。


    崇禎帝為自己又補充的這一條很是得意。


    羊毛就要出在羊身上。


    當崇禎帝補充完後,承乾宮是一片奉承之聲。


    傳旨的事,最後交給了胡中官。


    胡中官一拿到崇禎帝的旨意,簡單收拾了一下後,就立刻飛馬往嶽州城而去。


    在胡中官由北向南往嶽州城而去時,另有兩匹快馬,正在由南向北直奔京城而來。


    這兩匹快馬之上,一個是袁崇煥,一個是他的貼身仆人佘義士。


    袁崇煥接到崇禎帝的旨意之後,並未大張旗鼓地向京城進發,而是選擇了輕裝簡行。


    袁崇煥這麽做有他的道理。


    輕裝簡行一來可以不至於讓人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二來也能盡量避開路上的杆子。


    杆子,就是各地占山為王的土匪草寇。


    “老爺,這次皇上急調您入京,想必遼東戰事又吃緊了。我聽傳旨的中官說,多虧了袁妃的引薦,您才能又東山再起。”佘義士在馬上說道。


    “是啊,又能為朝廷效力了!”袁崇煥在馬上感歎道,“如今國事日艱,能為皇上分憂也是做臣子的分內之事。”


    “老爺,您說這皇太極,自天啟七年寧錦大敗之後,居然還敢寇邊,看來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迴他要是知道老爺您督師薊遼,還不得嚇破了膽?”


    “義士,你說得沒錯。”袁崇煥有些得意,“想當年,努爾哈赤十三副鎧甲起兵,戰無不勝,不還是被我的巨炮打成了重傷而死麽?”


    “老爺何許人也?您可是嶽王爺下凡!”佘義士說道。


    “籲——”


    袁崇煥突然停了下來。


    “老爺怎麽了?”佘義士看袁崇煥停了下來,也一拉韁繩。


    “前邊可是到桂林府地界兒了?”


    “正是。”


    “聽說那白蓮教主起義,已經趕跑了朝廷的人,現在桂林府已經成了白蓮教的勢力了,可是當真?”袁崇煥問道。


    “迴老爺,可不是嘛。”佘義士答道,“我們本不該繞路走廣西,直接走湖廣才是近路,不知道為何,您偏偏繞路,非要來這廣西桂林府。”


    “義士,你不懂。”袁崇煥說道,“我來這桂林府就是想看看傳言是真是假,如果桂林府真被那個楊夫人占了去,我要勸她歸順朝廷,不再作亂。”


    “老爺,這可是一招險棋啊!”佘義士在馬上說道,“要是讓那楊夫人把咱們給扣住了,耽誤了皇上的遼東大事,老爺您可擔待不起。咱此次輕裝簡行,不就是為了避開路上的杆子嗎?”


    “你錯了。這楊夫人可不是杆子,我聽說她乃是楊漣的義女。”袁崇煥邊觀察著前方的桂林府城,邊說道,“隻是由於他義父被閹黨陷害,才憤然走上了這條路。”


    “魏忠賢不是已經死了嗎?那她為什麽還要組織白蓮教起義?”


    “說得正是,所以我才繞路來勸勸她。”袁崇煥一指桂林府城,說道:“你看,這桂林府城,教徒守衛森嚴、白蓮教教旗整束,可不像是占山為王的杆子。這楊夫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如果她能歸順朝廷,咱們也是在上任遼東前幫皇上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


    “這……”佘義士遲疑了一下,“這恐怕有點先斬後奏的意思吧?要是皇上知道了怪罪下來,可不太妙。我聽說,當今聖上優柔寡斷,生性多疑。老爺,您可別生事端。”


    “怕什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今天子怎能不曉得這個淺顯的道理?”袁崇禎說道,“不用怕,我聽說那楊夫人也是個深明事理之人。”


    “好吧,不過老爺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無妨!隨我來!”


    說完,隻見袁崇煥一揚手中馬鞭,喊了一聲:“駕!”


    見袁崇煥直奔桂林府城,佘義士也揚起了手中馬鞭,緊緊跟隨其後。


    兩匹快馬所踏之處,卷起一地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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