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有一句老話,前門樓子九丈九,四門三橋五牌樓。


    前門,就是正陽門,但老百姓更願意叫它前門。前門樓太高了,是整個北京城最高的一個門樓,所以又被稱為龍門。它是天子之門,老百姓傳說,它有九丈九那麽高。


    出了前門,就是正陽門外大街,也就是前門外大街。前門外大街再往南走就是天橋。


    天橋之所以叫天橋,是因為它是漢白玉單孔的高拱橋,屬於禦道,專門是天子去天壇祭天時走的一條路。


    嘉靖年間增築了外城後,天橋附近就逐漸成為了北京外城的中心。


    茶館、酒肆、飯莊、雜耍,樣樣俱全,說書、唱曲、算命、青樓,無所不有。


    在天橋以西,一大片大雜院掩護之下的角落裏,有一個獨門獨院,隱匿於喧鬧之中。


    正房內,煙霧繚繞,一個臉色煞白之人,正躺在炕上吞雲吐霧。


    當年的萬曆皇帝過度沉溺於女色,導致身體日漸空虛,到了最後,隻能依靠大煙來養精。


    從此,這大煙就在宮中流行開來。


    大煙,就是烏香,也叫鴉片、福壽膏,它抽多了不僅能上癮,還容易致幻。


    此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胡中官,今日不在宮中當差,怎麽有空來我們這逍遙?”煙館的老板一邊把一盞燈放到炕桌上,一邊說道。


    中官,是明朝對宮中太監的一種稱唿。


    胡中官一邊吞吐大煙,一邊說道:“這不是今日我替王內相辦了一件大事嘛,他老人家十分滿意,就給我放了半天假。”


    “呦,恭喜啊!”煙館老板奉承道,“現在誰不知道,那魏忠賢倒台之後,王內相就成了皇上眼前的紅人。您能給王內相辦事,那就是給皇上辦事啊!”


    胡中官一臉得意,說道:“不要這麽說嘛,這都是分內之事。”


    “您謙虛了!”煙館老板說道,“您想想,崇禎朝裏裏外外的中官,有兩萬人之眾,這麽些人裏,能給王內相做事的,那都是萬裏挑一出來的人才。”


    “哪裏,哪裏!”胡中官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吸了口大煙,說道:“我們現在可跟魏內相在的時候差遠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話不能這麽說,魏忠賢在的時候,雖然號稱全國有十萬中官,可是畢竟是一盤散沙,當今聖上一下令,立刻土崩瓦解。如今雖然隻剩下了兩萬人,可那都是精英啊!”煙館老板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又一臉壞笑,說道:“胡中官怎麽樣?到位沒有?要不要我給您找個唱曲兒的來?”


    “叫,立刻給咱家叫!一個不夠,得要兩個!雖說咱沒了那話兒,隻是做做樣子,但是更得享受一下。你說是不是?”


    “是是,您身體棒著呢!”


    “哎!”胡中官突然歎了口氣,“趁著現在年輕不享受,等到老了不中用了,還不是埋在那中官村。”


    中官村,地處北京城西北的海澱,是埋葬宮中去世太監的地方。


    “胡中官,這可不像您,怎麽突然傷感起來了?”煙館老板勸道,“您那命根子留著呢吧?”


    “當然留著呢,我還等著死後,留個全屍呢。”胡中官說完,示意煙館老板附耳過來。


    胡中官對著煙館老板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把它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不會告訴你的。”


    說完,胡中官哈哈大笑。


    煙館老板看胡中官大笑,也跟著尷尬地笑了起來。


    胡中官丟給煙館老板二兩銀子,說道:“撿好的叫!”


    “放心,您就擎好吧!”


    說完,煙館老板便出去了。


    今日嶽州宛氏商號門口,別看胡中官對小紅的搔首弄姿毫無反應,可那都是裝出來的。


    不抽大煙前,他自卑,假正經。抽過大煙後,他才覺得自己是一個完整的男人,自信、灑脫。


    煙館老板叫的兩個唱曲兒的進來了。


    “你們多大了?哪裏人士?叫什麽名字?”


    “迴大爺,我十六,她十四。”一個大一點的姑娘說道,“我倆都是大興人士,我叫寶兒,她叫貝兒。”


    “寶兒?貝兒?”說完,胡中官哈哈大笑,“你二人合起來豈不是寶貝了?”


    “大爺說得是。”寶兒施禮道,“不知大爺想聽什麽曲子?”


    胡中官見兩人都拿著琵琶,於是想到了白天在燈市口聽的那首《春江花月夜》,說道:“你二人可會《春江花月夜》?如果彈得好,咱家重重有賞!”


    寶兒和貝兒一聽對麵的人自稱咱家,麵麵相覷。


    胡中官發現兩人對視,說道:“咱家就是咱家,服侍好了,給你們雙倍的銀子,而且還有這個!”


    胡中官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說道:“嶽州宛氏的香水。”


    自從嶽州宛氏撤出了京城,這嶽州宛氏的香水在京城就成了俏貨,尤其在這些女子之中,誰手中要是有那麽一兩瓶,那可了不得,一瓶就值個五兩銀子。


    而且,這還不單單是銀子的事,更是自己身份和道行的象征。


    你弄不來的,我能弄來。你噴不著的,我能噴著。


    寶兒和貝兒一見胡中官手中拿的是嶽州宛氏的香水,立刻眉開眼笑,哪還管自己服侍的人是誰?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寶兒嬌羞地說道:“大爺隻要有嶽州宛氏的香水,今日別說想聽《春江花月夜》,就是讓我倆人一起陪您一宿,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胡中官開懷大笑道,“我就喜歡你們兩個一起來,那才是我的大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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