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二人才從眼前這猶如一幅潑墨山水畫般的景象中迴過神來。“我們走吧,陳大哥,有朝一日,希望我們能重新打迴來,為這渾河兩岸萬餘名袍澤兄弟報仇。”陳京成深歎了一口氣,臉色嚴肅的對嚴亦飛說:“沒錯,重新打迴來,為兄弟們報仇!”隨後,二人一前一後,頭也不迴的向南行去。


    二人不敢走官道,畢竟不知此時後金軍的戰線已經推進到哪裏,好在沈陽附近地勢平坦的地方較多,夜間騎馬緩速行進倒也沒有太大問題,又行了五六裏的樣子,眼見著前麵出現了一個小屯堡,白天行軍救援沈陽的路上曾路過此地,嚴亦飛記著這個村莊很小,約摸隻有三四十戶人家,嚴亦飛眼見著陳京成胳膊上的傷口滲出了不少鮮血,因失血那張粗獷的臉上已經略顯蒼白,於是他對陳京成說道:“陳大哥,前麵有處屯堡,我們進去給你找塊布包紮一下傷口,然後我們也休息一會再繼續走吧。”陳京成點頭稱好。


    就在二人行至距離小村子百多步的距離時,嚴亦飛突然聽到前麵屯堡中似是隱隱的傳來什麽聲音,他趕忙伸手攔住身邊的陳京成,雙手搭在耳邊又仔細聽去。沒錯!就是有聲音,還是有女子哭罵喊叫以及操著滿語的狂笑唿喝的聲音!嚴亦飛來自後世,無論是作為軍人也好還是轉業之後成為警察也罷,骨子裏那種懲惡揚善和尊重婦女的基因沒有因來到前世而改變,況且他在心中也暗想,會不會在這個世界死了就還能迴到後世,所以他心中也不懼生死。於是他下定決心不能不管,但是情況不明,他不能讓自己的同伴輕易涉險,於是他對陳京成說:“陳大哥,聽聲音怕是有韃子兵正在糟蹋我大明婦女,我過去看看,你身上帶傷,就繼續向南奔遼陽吧,我們遼陽城見。”


    陳京成聽罷假裝生氣,對嚴亦飛道:“嚴兄弟,嚴哨長,且不說你我二人平日甚對脾氣,早已以兄弟相待,就說今日,要是沒有嚴兄弟你,我老陳怎麽可能是五個韃子兵的對手,某項上這顆人頭早就變成韃子軍功了,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此時你趕我走,豈不是看不上我老陳啊。要不你嚴哨長就拿出軍法,治我個不服從上官之罪,要不我老陳就跟定你了!”


    嚴亦飛聽罷是搖頭苦笑,但心中卻充滿感動,他拍拍陳京成肩膀,“好大哥,那我們就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救我大明百姓一迴!”


    二人言罷翻身下馬,將馬匹帶好嚼子,栓在村外一片小樹林中。嚴亦飛又從自己戰襖上撕下一片布為陳京成簡單包紮,隨後拿上兵器向村中潛行。那村子不大,隻有橫豎兩條細窄的土路呈十字形穿村而過,通往更遠處的田地。道兩旁各散落八九戶民房。二人悄聲行至發出聲音地方的斜對麵的院落時,嚴亦飛附耳對陳京成說:“陳大哥,我去這旁邊房子屋頂看看那邊情況,你去四周打探一下村中是否有其他韃子兵。”


    言罷二人分頭行動,嚴亦飛繞到那民宅房後,使出小時候的童子功,三下兩下爬到房頂,向那發出聲響的地方看去。隻見那是一個相比周圍鄰裏會稍大些的宅院,嚴亦飛估計可能是村中族長或是甲首家的居所。四周是一人高的院牆,坐北朝南是三間茅草頂土房,哭喊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兩側還有兩間廂房,東側廂房前捆縛著六七個百姓打扮的人,而對麵西側廂房則綁著三個年輕人,看衣著是明軍打扮。在院子中間生著一堆火,有四個馬甲兵打扮的後金兵士圍著火在烤著些吃的,香味遠遠傳來,讓已經大半天沒吃東西的嚴亦飛的肚子不禁咕咕的叫了起來。


    片刻後,那正房中哭喊聲稍停,一個大餅臉赤裸著上身的後金兵搖搖擺擺的從房中推門而出,嚴亦飛甚至能在火光的反射下看見他因興奮而赤紅的雙眼和臉上心滿意足後的猥瑣的笑容。還不等他走近,火堆旁的另一名年輕些的後金兵趕忙向房中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解著自己的褲帶,火堆旁邊另外幾人大聲哄笑著,用滿語大聲唿喝,用不著聽得懂,嚴亦飛也能猜出那定是各種汙言穢語。嚴亦飛在心中暗罵一聲,這群畜生一般的狗韃子!


    這時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嚴亦飛轉頭看去,卻是陳京成也爬上了房頂,他衝嚴亦飛搖搖頭,示意村中並無其他後金兵。嚴亦飛也向陳京成簡單的介紹了一下眼前的情況。又是二對五!又是突襲!隻不過這次五名後金兵都是戰兵,戰鬥力可不是之前的輔兵跟役可以比的。


    嚴亦飛在心中盤算了一下,陳京成此時身上帶傷,在肉搏中和一個後金兵相持幾十迴合倒還能勉強應付,幾十迴合後恐怕就會因傷口流血體力不支敗下陣來。而他自己,要是一對一對陣後金兵他倒是有很大把握,但是要讓他一對多那根本就是開玩笑。現實肉搏不會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一對多時隻有一人出力其他人揮舞兵器在旁觀戰的情況根本不會出現,更何況對方還是從十歲就開始接受訓練,個個久經戰陣。


    如此就一定要最大程度發揮他們二人僅剩的兩箭一槍的作用,盡可能在遠程多消滅敵人有生力量。與此同時,還要造成敵方混亂,讓後金兵不知對方有多少人,從哪個方向來攻,這樣才能保證二人能順利翻越那一人高的院牆時不受襲擊。嚴亦飛心中有了計較,他輕聲對陳京成說:“陳大哥,咱倆分頭行動,我去道對麵那邊的房頂,你在這裏拿著火銃瞄準那個光著上身的韃子,等我拿箭射中韃子之後你再開銃,韃子兵被你的銃聲吸引時我衝進院子,你待我衝入之後再從另一側翻牆衝進去。”陳京成點頭稱好。


    隨後嚴亦飛躡手躡腳的摸進路對麵的院子,爬上後金兵所在院落的隔壁房頂。嚴亦飛之所以冒著風險轉移陣地,除了要和陳京成形成兩麵側擊,讓韃子摸不清危險來源的方向外,很大程度上也在於剛才的角度上,剩餘三個仍披甲的後金兵不是側麵就是後背對著嚴亦飛,很難射到他們全身上下唯一無甲保護的麵門做到一擊致命,而轉移後,就變成兩名披甲後金兵正麵麵對嚴亦飛,露出了他們的麵門,這樣就好辦多了。


    嚴亦飛按照他的習慣,輕撫了他的開元弓弓身一遍,隨後深吸一口氣,猛然立起身子,搭弓射箭,隻聽“嘣”的一聲弓弦脆響,一支重箭直接射入了一名馬甲兵正在張開準備大口吃肉的大嘴中,那名後金兵立時被箭力帶的向後倒去,雙手捂著嘴巴,人已經說不出任何話語,隻發出“嗬嗬”的喘息聲。而在此時,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人似乎看見了對麵房頂的嚴亦飛,但他隻來得及作出驚恐的表情,因為另一支箭矢隨即破風而來,直刺入他的眼球,而月下嚴亦飛立於房頂搭弓射箭的場景,就成為了他此生看到的最後畫麵!


    射完箭後嚴亦飛立即棄弓持槍從房頂躍下,此時陳京成的銃聲響起,跳在半空中的嚴亦飛看到那名剛行完禽獸之事光著膀子的韃子兵胸口噴出一道血柱。消滅三人了,嚴亦飛此時心中大定,隨後他幹淨利落的翻牆入院,如他預料的那樣,院中僅剩的那名後金兵背幾乎同時來的攻擊搞得摸不到頭腦,身體下意識的朝向了黑暗中銃聲響起的方向,等他發現身側有敵人迴過身來準備迎敵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見嚴亦飛一個墊步衝刺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縱使他身著的兩層重甲,也未能抵擋住那將近一尺長的槍頭刺穿他的心肺。隨著嚴亦飛抽出槍頭,他的靈魂也仿佛跟著被抽走了一樣,身體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抽動兩下之後就氣絕而亡!看書溂


    此時陳京成也及時趕到,二人並肩而立,一起望向那土房之中,隻見那年輕的後金兵從房中光著身子慌忙的跑出來查看情況,他隻看到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同伴和兩個兇神惡煞滿身血跡的大明士兵向他逼來。這個後金兵年不過十七八歲,靠著老爹是本牛錄的牛錄章京,在十六歲時就成了牛錄中的馬甲兵。要知道按照後金全民皆兵的軍事製度,每個滿洲男子在十歲時就視為成丁,可以成親,同時也要參加軍事訓練和每三年一次的考試,初次考核合格成為守兵,第二次考核合格為步甲,然後才是馬甲。十六歲成為馬甲兵可算是踩著線晉升了。平時雖也隨著牛錄出戰,但是承擔的都是砍殺潰逃明軍步兵和屠殺大明百姓的任務,之前從未經曆過如此場合,見二人殺氣騰騰的向他走來,心中極為恐懼,不由得腿下一軟,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嘴裏還不住的用滿語求饒著。


    二人見此情形不覺啞然失笑,原來兇惡如同韃子者也會有色厲內荏貪生怕死之輩。見那張還未完全長開的稚嫩臉龐上露出的恐懼以及乞求的神情,嚴亦飛不由得心中也生出些許憐憫之意,但是他隨即在心中抹去了這種念頭。對麵的這個人是敵人!是禽獸!在他手中不知有多少我漢族同胞被殺戮,多少我同族婦女被欺辱,如果放他一條生路,又不知道有多少我漢族百姓會成為他刀下的冤魂!眼見著嚴亦飛看向他的目光發生變化,那馬甲兵臉上的表情也從恐懼變成了絕望。他最後隻見胸前寒光一閃,隨即這名年輕的韃子兵結束了他短暫而罪惡的一生,魂歸了他祖輩世代居住的黑水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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