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期盼,宋招娣心中詫異,但還是尊重她的意願點了點頭。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尊重你,隻希望你往後不要後悔。”


    獲得姐姐的支持,宋來娣嘴角露出淺笑,她上前,小心翼翼拉住姐姐的手,這個動作是二姐三姐做過千百迴稀疏平常的舉動,但卻從來沒有發生在她和姐姐身上。


    有時候宋來娣會想姐姐是不是很討厭她,但從小到大又是姐姐一直護著她,她很想和姐姐親近,就像二姐三姐那樣。


    妹妹突然的親近讓宋招娣下意識僵硬,她很不喜歡和別人有肌膚接觸,剛想板著臉讓宋來娣放手,下一刻,卻因宋來娣的話怔愣在原地。


    “姐,往後你安心讀書,我在省城掙錢,咱們再也不用因為錢而發愁了,你也不用將窩頭分成兩頓吃了。”


    她小小聲說著,握著姐姐的手卻不自覺加大了力氣,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姐姐的辛苦她都看在眼裏,來娣很心疼,但她不知道怎麽幫助姐姐,現在她總算找到了方向,往後姐姐可以盡情去追逐她的夢想,她要做姐姐最堅實的後盾。


    短短幾句話,讓宋招娣心中泛起驚天巨浪,一股酸澀頓時湧入鼻腔,讓人忍不住哽咽。


    掌心傳來妹妹手掌冰冷的觸感,宋招娣一把反握住妹妹的手,將她拉直跟前,近乎逼問地說:


    “來娣你……你是因為我才不想上學的嗎?”


    宋來娣眨了眨眼,懵懂又老實地點頭又搖頭,


    “我不喜歡讀書,我想掙錢,更想養姐姐。”


    宋招娣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迴到房間的,等她迴過神來,屋外依稀傳來宋來娣雀躍的歡唿,二伯娘答應讓她留在省城幫忙了。


    宋暖推門而入,就見女孩怔愣地坐在床沿,眼眶猩紅,不知在想些什麽。


    暗自歎了口氣,宋暖放輕步子上前,柔軟的床鋪微微凹陷,溫熱的掌心搭上女孩的肩頭。


    “招娣,怎麽了?”


    溫柔的問話讓宋招娣鼻尖更酸了,她在宋暖麵前向來不會隱藏情緒,順著姐姐的力道將頭埋進姐姐頸窩。


    滾燙的淚滴落在宋暖微涼的肌膚上,她微怔,放鬆身體,給足了招娣安撫。


    “我不是個好姐姐。”


    細碎哽噎的自責傳出,宋招娣從未有哪刻像現在這般煎熬。


    沒做鹵蛋生意之前,宋招娣是一隻埋伏在深夜的猛獸,盯準一個時機,即便要狠脫一層皮,也要逃離絕境。


    做鹵蛋生意後,猛獸改變了極端的策略,韜光養晦,一步一步存積,等到變得強悍,再爆發出擊。


    她的計劃裏,自始至終都沒有宋來娣。


    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自私冷情,但為什麽,為什麽如今還會這般難受?


    宋招娣情緒久久發泄不完,她似乎打算將十五年的眼淚一次性流幹,直到眼睛完全幹涸,卻仍舊忍不住啜泣。


    這是宋暖第二次見招娣哭,在她心裏,招娣不像是個孩子,她深陷泥潭,卻依舊清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有魄力,有勇氣去追求。


    隻是,這世道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未免也太殘酷了些。


    招娣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自身難保還能想著拉一把妹妹。


    如果她真的自私,就不會在宋來娣挨打時站出來保護,就不會在自己都沒有學習時間時幫妹妹補習,更不會像現在這般煎熬難受。


    宋暖一直都知道,這孩子很善良,她能做的,隻有無聲安慰,默默給她勇氣和力量。


    宋暖出去時,招娣已經睡著了,她替女孩蓋上被子,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屋外,宋清禾帶著來娣滿臉關切地望過來,來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宋暖比了個噓的手勢,將兩人帶出去,


    “招娣沒事,就是有點困,睡著了。”


    宋來娣狠狠鬆了口氣,小臉上重新掛上欣喜。


    “來娣,你真的想留在省城幫二伯娘嗎?”宋暖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不放過每一個瞬間。


    宋來娣毫不猶豫點頭,眼裏的光亮是宋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閃耀。


    “嗯,我要賺錢供姐姐讀書,遲早有一天,我能有一家屬於自己的店。”


    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很可愛,宋暖和姐姐對視一眼,笑著薅了一把小姑娘的腦袋。


    “行,那咱就好好幹,把二伯娘的手藝都學過去,二姐三姐看好你。”


    這個時候,小姑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靦腆地應了聲,看著兩個姐姐的眼神滿是喜愛。


    分岔路在眼前,勇敢踏出第一步,誰都不會後悔,都會如星辰般奪目。


    初七早上,牛哥提著行李找宋暖。


    “妹子,有生意要做不?”


    宋暖眼神蹭地亮了,小雞啄米點頭,狗腿地給牛哥端茶倒水。


    “做做做,哥你喝水,咱倆細談。”


    牛哥好笑地睨了她一眼,有事叫哥,沒事牛哥,雖然都是哥,但親切程度大打折扣。


    他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港城來的半成品遊戲機,簡單組裝一下就能以兩三倍的價格賣出,比上次那批電子表好賺多了。”


    這個時候,港城的東西有多流行宋暖是知道的,內心蠢蠢欲動,但還是穩妥起見問了一嘴:


    “出手有風險沒?”


    牛哥傲嬌地抿了口茶:“你都叫我哥了,有風險的事哥怎麽會帶你。”


    他將整個操作流程細說一遍,宋暖放心了,當即便拿了兩個存折出來,除了買房剩下的一千來塊,另一個存折是王艾君給的,閨女們都大了,有自由支配的權利,反正是專門存給兩個女兒的,王艾君索性直接將存折給了姐妹倆。


    目前她手裏一共有七千整,心一橫,直接將兩張存折推到牛哥跟前。


    “哥你看著辦。”


    牛哥欣賞她的魄力,也沒廢話,揣著存折便要走。


    “現在就要走?這麽著急?”宋暖問。


    牛哥迴頭,深深看了眼宋家飯館和宋暖,點了點頭,大步離開。


    宋暖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牛哥走前那眼神,包含了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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