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客車晃晃悠悠,抵達省城時,已是第二天上午。


    這一路上,兩家人的行李幾乎全靠霍嘉木和宋振平這倆漢子,經過這一夜,宋振平夫妻對霍嘉木這個女婿也越發滿意起來,做事有章程,不慌亂,還能顧及到旁人的感受。


    七個人的隊伍還算龐大,宋暖帶著大家夥去公交站台,好不容易上車,可能是天冷,路上沒幾個行人,公交上也隻有零星幾個乘客。


    幾人都坐到了位置,宋振平夫妻更是坐在了窗邊,即便寒風颼颼從縫隙往裏灌,兩人也不覺著冷,反倒興奮地瞪大眼,看著窗外的街景。


    三個大人這輩子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縣城,冷不丁來了省城,活像小孩似的,好奇得東張西望。


    宋振平手心都有些顫抖,手緊緊扒拉著座椅,用袖子擦去玻璃上的水霧,好再看得真切些。


    他還是第一次坐公交車,好在已經坐了迴客車,上來時沒出什麽洋相。


    這時,公交車駛出客車站範圍,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宋振平眼前一亮,看著遠處好幾層高的樓房,忍不住感歎:


    “媳婦你看,好高的房子。”


    農村人嗓門大,再加上他一激動,心裏的話直接禿嚕出來。


    他說完便後悔了,雙唇緊抿,一張臉漲得通紅,他這般沒見識,是不是給女兒們丟臉了?


    隻是車廂就這麽小,宋振平的話被乘客們聽得清楚,有哂笑聲傳來,老男人臉更是紅了又紅,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裏。


    王艾君輕輕拍了拍丈夫的背,是安慰的意思,在村裏一向潑辣的婦人在陌生環境下,也乖乖收起了脾氣。


    縣城人都自覺高人一等,更別說省城人,能住在省城的大多非富即貴,可不是他們農村人惹得起的,別人笑就笑了,忍忍就過去了,可別給孩子們惹麻煩。


    隻是再怎麽安慰自己,兩人臉色也不好起來,一時間連窗外也不敢看了,默默坐著沒吭聲。


    父母手足無措的樣子落入宋暖眼中,簡直比剜了她的心還難受。


    她不覺得出生農村就低人一等,也不管車廂內其他人的看法,當即便坐到了父母身邊。


    “爸媽,你們看,那棟樓是百貨商店,等明兒咱們去逛逛;姐姐的學校在那個方向,過幾天咱們一起送她上學;


    你們瞧,那邊還有一座公園,裏麵可漂亮了,有山有水,池塘裏還有錦鯉,等到開春了,我和姐姐帶你們去玩;


    快看快看,我和歡歡的學校快到了,我們學校可大了,走路都要半個小時,開學後一定帶你們進去看看。”


    她一路嘰嘰喳喳,給父母指著自己知道的地方,眼神亮晶晶,直把自己的喜悅傳遞給父母。


    宋清禾程歡也學著她的樣子,給家人講起自己在省城的見聞,一時間,車廂裏都是幾個女孩的柔聲細語,但沒人覺得聒噪,反倒好奇地偏過頭打量。


    宋暖等人並沒有在意別人的視線,她們隻會在意家人的情緒,臉上的笑容依舊,十分興奮地朝父母介紹分享。


    宋振平王艾君早已心潮澎湃,兩人眼底有水光閃動,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隨著倆閨女手指的方向看去。


    這一刻,來自農村自卑的心理煙消雲散,留下的隻有孩子們最炙熱的溫暖。


    公交車走了多久,宋暖宋清禾就說了多久,最後還是王艾君怕兩個女兒累著,溫聲打斷她們的話,笑著示意兩人坐下休息。


    前座一位帶著毛線帽的婆子轉過身來,看著宋暖,滿眼都是笑意讚賞,她朝王艾君笑道:


    “你家的孩子們都是頂好的,看樣子是在省城上大學?不錯,真不錯。”


    她直白的誇讚引得王艾君夫妻倆驕傲不已,後座的徐鳳蘭看著程歡也是一臉自豪。


    王艾君先前的緊張不再,恢複了往日健談的樣子,與有榮焉:


    “可不是,這三孩子個頂個的好,我們做父母的都很驕傲。”


    她沒有絲毫要謙虛的意思,自家孩子,當然是要被肯定的,再說,這幾個孩子優秀也是事實。


    那婆子見她這樣子,哈哈笑了起來,關係一下子活絡,兩人順勢交談起來。


    宋振平是個內向性子,也插不進去話,重新看向窗外的街景,看了一會,他朝宋暖小聲道:


    “暖暖,我瞧著客車站附近有些小攤販,這一路走來,也看見幾處推車的小攤販,看來這省城政策是鬆動不少。”


    宋暖知道她爸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見他觀察到這些也不奇怪,點了點頭,剛想說讓他放心,前方的婆子似聽到了他的話,歎了口氣道:


    “這些攤販也是最近才興起的,一般都在小巷子裏,偶爾在街邊,也隻是停留一小會,隻有客車站火車站附近多些。”


    她瞧著宋暖一行人都是從鄉下來的,也沒抱有瞧不起的意思,隻感歎道,


    “你們剛來不知道,雖然有這小攤販,但大多數人還是不敢在外麵買東西的,前些年間投機倒把抓得緊,大家夥都害怕了,現在也不知是個什麽情況,萬一被抓了,那可得不償失。”


    她的話也是現下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也正是王艾君夫妻倆所擔憂的,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擔心。


    也不知貿然來省城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沒給兩人多想的時間,林吉大學站到了,宋暖一行人跟婆子招唿一聲,便提著行李下車。


    車站正對著林吉大學門口,恢弘的牌匾高立,徐鳳蘭忍不住驚歎:


    “這學校看起來好氣派,歡歡和暖暖考了個好大學啊!”


    當初錄取通知書下來時,三個大人知道這是省城最好的大學,卻也不清楚林吉大學到底有多好,如今隻看門口就覺得氣派,幾人心裏對孩子更是無比驕傲。


    眼瞧著晌午快到了,宋暖也沒給三人觀摩校門口的時間,帶著人往巷子裏去。


    穿過兩條巷子,便又到了一處主街,宋暖帶人來到一處緊閉的房門前,從兜裏掏出鑰匙,開鎖,推門,店鋪頓時展現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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