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去省城快三百多公裏,需要坐一天一夜的長途汽車。


    這個時候的長途汽車遠沒有後世的舒適幹淨,車身座椅都是灰蒙蒙的,不知被坐過多少次。


    宋暖三人是第一次出遠門,上輩子宋暖長期被關在家裏,隻有年紀大後才稍好些,因此也沒怎麽出過遠門。


    三人都顯得有幾分局促,宋暖總歸是要好一些,率先擔當起買車票找車的任務,程歡宋清禾也下意識倚靠她,無形之中,三人行裏,宋暖成了主導人物。


    長途汽車站人群熙攘,姐妹三人好不容易擠上客車,可惜車上隻剩下兩個座位。


    不過好在三個人都身形消瘦,擠一擠還是能坐下的。


    長途汽車搖搖晃晃,晃得宋暖三人迷迷糊糊,宋暖上車就睡的毛病一如既往,但她此時卻不敢睡覺。車上魚龍混雜,全副身家都在身邊,被偷了她哭都沒法哭去。


    眼皮在上下打架,宋暖掐著掌心,盡力保持清醒。


    宋清禾也困得不行,見宋暖如此又心疼得不行,拉過她的手,將人按在肩膀上:


    “暖暖,睡會吧,姐姐看著。”


    宋暖此時已經困迷糊了,頭有了個支撐點,耳邊是姐姐安心的聲音,眼皮一閉,幾乎是快暈厥過去的睡眠。


    肩膀上傳來綿長又規律的唿吸,宋清禾知道妹妹已經睡著,忍不住輕笑,她偏頭看了眼上下點頭的程歡,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也靠過來睡覺。


    程歡搖頭,還想掙紮一番,但疲倦著實不容對抗,沒過幾分鍾,便也跟著宋暖一起睡去。


    兩個妹妹都睡著,宋清禾的瞌睡反而清醒了些,她精神緊繃,不敢有絲毫大意,就怕一個不小心,行李被別人混下車。


    一個小時過去,宋暖猛地睜開眼,飛快清點了行李,數清後才狠狠鬆了口氣。


    再看宋清禾,眼下已有淡淡的烏青,宋暖心疼了,將姐姐的臉按在肩膀上,囑咐道:


    “姐,你快睡會,我已經不困了,你睡久一點。”


    宋清禾也累極了,挨著妹妹的肩膀一秒入睡。


    三人就這樣輪迴補覺,終於在第二天下午到了省城。


    腳踩地麵的那刻,宋暖三人隻覺腿都是軟的,從來沒坐過這麽久的汽車,剛開始還覺得新鮮,後來完全靠意誌力撐下去。


    “唿,這就是省城啊。”


    程歡提著行李站在長途汽車站門口,看著遠處高低不一的樓房,不禁感歎。


    宋清禾站在她身旁,對眼前的景象也分外好奇,原來樓房還能這麽高,看起來有好幾層呢。


    “時間不早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還得趕去學校。”


    宋暖在一旁提議,整整一天一夜,三人沒吃任何東西,連口水都沒喝,就怕被人盯上。


    她這麽一說,程歡和宋清禾的肚子同時響了起來,兩人相視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汽車站附近就有間國營飯店,三人飽餐一頓,向國營飯店的同誌打聽了去學校的車。


    那同誌聽說她們是來上大學的,態度好得不得了,雙手並用朝宋暖三人比劃了半天,隻恨不得親自送她們去學校了。


    多虧了這位同誌,宋暖三人順利找到公交車站。


    坐了半個多小時,車在林吉師範大學門口停下,宋暖和程歡下車送姐姐。


    真正要到了分別的那刻,三人情緒都不怎麽高漲,宋暖能感受到姐姐麵對陌生環境的不安,有心安慰,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反倒是宋清禾,可能不想讓兩個妹妹擔心,故作堅強地掛起笑容:


    “暖暖,歡歡你倆快去學校吧,這麽多報道的新生,我隨便問問就知道宿舍了,咱們都在省城,近得很,周末我就去找你們。”


    姐妹倆從來沒分開過,宋暖等姐姐走進校園後,才拉著程歡坐上去林吉大學的公交車。


    省城的新麵孔很多,幾乎大半都是來報到的新生,特別是公交車上,那一張張洋溢著希冀的麵龐,讓人想忽視都難。


    好像無論哪個年代,大學生都是最有活力的那波人。


    宋暖和程歡靠窗而坐,公交車走著走著,不知是誰起了頭,車廂內傳出嘹亮又充滿朝氣的歌聲,一直到目的地才停歇。


    兩人從車上下來,像是被打了雞血般,扛著行李袋往校門口走去。


    專業不同,兩人的宿舍也不同,好在是同一棟樓,待宋暖將床鋪好後,程歡便來了宿舍找她。


    程歡還缺不少生活用品,準備去學校附近的供銷社買,宋暖陪她一起去。


    走出去的那刻,剛好碰到同宿舍的兩個女孩迴來,兩撥人打了個招唿,擦肩而過。


    程歡有些好奇:


    “暖暖姐,你們宿舍來了幾個啊?”


    宋暖想了想:“說是一共六個人來著,現在加我隻來了四個,想來剩下兩個離家不遠。”


    她第一次住宿舍,有些害怕處理不好人際關係,好在當前的三個舍友看起來人都不錯,就是不知道往後能不能好好相處,即便不能,她還有程歡和姐姐,總歸不會孤單。


    兩人在供銷社買了些日常用品,趁著天還沒黑,在學校周圍閑逛了一圈。


    宋暖發現學校附近基本上都是低矮的平房,還有許多臨街的店麵,在她看來完全就是做商鋪的好地方,隻不過現在都住了人。


    走著走著到了郵局,宋暖斥巨資給父母拍了封電報報平安,姐妹倆頭一次出遠門,父母肯定會擔心。


    就這麽一會,便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兩人打算去食堂,第一次上大學,可不得期待一下大學食堂麽。


    可是期待的結果往往不盡人意,宋家程家日子雖不富裕但也是時常能吃到肉的,再加上王艾君特地在娘家二嫂那裏進修了廚藝,所以,宋暖家的飯菜算得上可口。


    現在乍一吃食堂的飯菜,宋暖隻覺得明明是同一個菜,食堂咋能做得如此難以下咽。


    再看程歡,小姑娘麵無表情,機械地嚼著碗裏的大白菜,那樣子,真真是味同嚼蠟。


    雖然難吃,但兩人還是將飯菜吃得幹幹淨淨,農村長大的孩子,深知每一粒米都來之不易,更何況眼下還有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


    一連好幾天,等幾人終於適應了大學生活,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周末。


    宋暖拉著程歡早早等在公交車站,她猜想姐姐到了周末肯定會來學校找她。


    一刻鍾過去,公交車緩緩駛來,下一秒,宋清禾麵帶笑容從車上下來。


    姐妹倆一周未見,顧不上是在外麵,宋暖激動得直接撲進姐姐懷裏。


    宋清禾拍了拍妹妹的腦袋,拉著她上下打量一番,隻覺宋暖和程歡都瘦了。


    一問才知道食堂飯菜既不好吃又沒有油水,宋清禾感同身受,一向節儉的女孩此刻隻有對妹妹的心疼。


    拉著人直直朝國營飯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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