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最終隻能選擇了投降。


    有什麽好抵抗的呢?是有兵,還是有糧啊!還是外麵有援軍能來啊!


    啥也沒有?那人家能給你機會投降,你還不抓住?


    就這樣,長樂宮門大開,董太後攜一眾漢之遺澤,正式向泰山軍投降。


    宮裏的公卿在按照不同名單被押走後,長樂宮就被泰山軍給接管了,後麵一些重要的戰犯就會被關押在這裏審訊。


    自此泰山軍用了三天,終於徹底控製了長安。


    泰山軍對待戰俘的辦法普遍是采取勞改,而這就苦了這些個公卿了。


    他們有的要為軍隊漿洗衣服,有的需要馱運死屍出城埋葬,每日都要來迴數十次,簡直是要了這些人的老命了。


    當中不少人曾經找過段煨的門路,畢竟段煨也算是他們圈子的一員,現在你段煨投靠了泰山軍,不拉咱們一把?


    但可惜,段煨也是真沒辦法,他自己在泰山軍都膽戰心驚的,如何會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所以,段煨也隻能和這些人說,暫時忍耐,改造結束了,也就好了。


    最後這些個舊人知道這老段也靠不住,所以就和他借了點米。


    這一次大亂後,這些公卿的家財基本上都被一鍋端了,不是被涼州兵搶了,就是被河東兵搶了,有限的幾個,在泰山軍入城後也被封存了。


    現在朝廷也跑了,泰山軍也沒說用他們,以至於他們現在連個俸祿都沒有。


    生計困頓啊。


    現在來都來一趟了,肯定是得多從老段這邊敲幾筆,不然家裏人都要活活餓死了。


    其實這些人倒也是多慮了,隨著泰山軍徹底控製了長安後,城內的秩序開始得到了肉眼可見的改善。


    任何城破的時候,總會有人趁火打劫的,尤其是對於長安這樣的大都邑,裏麵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其中被公卿、大佬們豢養起來的遊俠群體,在他們背後的公卿們或死或逃後,就成了混亂製造的主要人群。


    這些遊俠本來就是為公卿們辦髒事的,對於長安的情況非常了解,再加上彼此之間也有恩怨,於是大亂來臨後,自然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而泰山軍入城後,著力打擊的就是這麽一群人。


    你地頭蛇怎麽了?你了解地情怎麽了?咱們泰山軍就是沿著街道,一條一條去清,你跑迴家就算了,但凡還呆在街道上的,統統抓捕。


    而留在家中的,泰山軍也開始挨家挨戶開始甄別人員,身份有疑問的就帶到長樂宮中盤問,沒有疑問的就發放戶籍證,每戶可憑證去各坊市領取口糧。


    泰山軍這樣的接濟舉措,一下子就穩定了長安的人心。


    作為大漢的西都,長安有內外之分。


    內的部分其實就是長安城內,這裏有未央、長樂、桂宮、北宮和明光宮等宮殿區,還有分布在未央宮北闕一帶的公卿宅邸,也叫“北闕甲第”。


    這些宮殿、宅邸就占據了長安的三分之二的麵積了,然後再加上各級官署、公東西兩市、武庫、太倉,城內就幾乎就占滿了。


    所以內城是沒有普通人的落腳的地方的,甚至他們要進城都需要相應的符節。


    而如黔首、徒隸、商賈、學生這些普通人,就隻能住在城外。


    其實最早的居民區也是在城內的,那時候還在城北一片,由縱橫交錯的街道劃分成一百六十個閭裏。


    但後麵在武帝時期大規模擴建宮殿,這些閭裏基本上就被遷移到了城外了。


    長安城外並不荒涼,實際上,作為天下都邑,城牆的作用更多的是空間的分隔,而不是單純的軍事作用。


    大規模的祭祀觀廟都在城外,如辟雍、靈台、泰一和九廟等禮製建築就在城南。再加上大量的平民、黔首、學生都生活在城外,使得城外成為了非常繁華的生活區。


    但再是繁華,在刀兵下也是夢幻泡影。


    連城內有牆垣、有部曲護身的公卿們都不能免於破家,城外那些隻有茅草、瓦舍的小民,就更是維艱了。


    尚德裏是長安城外西南邊的一處平民閭,因為在西南,正好躲過了河東兵和涼州兵入城的通道,所以也是周邊閭裏中破壞比較小的地區。


    那天大亂,黑雲壓壓的,城外的黔首百姓們隻是覺得那一天有點壓抑。


    但誰都不知道,他們的生活就是在這一刻陷入了黑暗,性命全在唿吸之間,生死難料。


    大亂是從城內陷開始的,一開始城外的百姓們隻是遙見未央宮的方向,看見火光衝天,燒紅了天空。


    長安城外的百姓並沒有多少變亂的經驗,因為百年來,就是最洪水猛獸的羌人都不過打到扶風一帶,距離這長安腳下還遠著呢。


    所以,多年來,不聞兵聲,長安人的神經明顯就慢了一大截。


    不少人還翹著腦袋湊熱鬧,相互調侃著,是不是又是哪個倒黴蛋不小心把宮殿給燒了。


    但很快,混亂和恐慌開始蔓延到了城外。


    因為劫掠了的涼州兵也不傻,他們搶都搶完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所以也紛紛從城內奔出,準備逃迴家鄉去。


    於是,城外也開始騷亂起來,那些亂兵胡亂搶掠著,反正殺興上來了,殺了就殺了。


    但亂兵的影響是有限的,畢竟這些裏戶區這麽大,窮也是真的窮,誰費那個力去搶呢?


    可恐慌卻會是蔓延的,這些長安人不傻,知道城內一定是大亂了,現在長安非常危險。


    於是,有人就想帶著全家一起逃亡,可以從藍田那邊去南陽,然後去荊州。


    然後也有的想拋妻棄子,獨自逃跑的,覺得多一個人就是累贅。


    但更多的卻是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大部分的黔首是非常貧窮的,他們也沒什麽大車可以攜帶家當,你讓他們拋棄家業去南方逃命,屬實放不下這個決心的。


    這也是曆朝曆代,明明大亂了,為何還會有人留在家裏,不去逃命。


    其實人都有趨利避害的心理,尤其是看到別人都跑了,你怎麽會不想跑?但隻要細細思量一下,就知道逃難的不易。


    一個正常家庭裏,肯定不是全部都是勞力的,上有七旬老母,下有待哺嬰兒,家裏婦孺、老人都在,你帶著這幫子人去逃難,路上遇到個匪類亂兵,那就是闔門遭難。


    然後還有一個現實的,自古窮家富路的,帶著一家子逃難,這吃食從哪裏來?去投靠驛館,那錢從哪裏來?以普通寒微之家,逃難就是一路乞討。


    此外,還有一個就是你要跑也要有個地方跑吧。


    這些黔首們遠無親族,近無至友,逃到外鄉又有哪裏可以棲身呢?


    以上這些皆是逃難的不確定,無論遇到哪個,都不會比現在留在家中來得更差。


    而且,家裏就是再窮,也是祖輩幾代人置辦下來的,一旦逃跑了,那這些東西就算都舍棄了。


    到時候就算能迴來,這家也不知道要被誰給占了去了。


    你讓這些普通人如何下得了這個決心逃難?


    與其浮萍而生,終不如抱團而死。


    於是,在那個混亂的日子裏,這些人隻能哆哆嗦嗦的守在家裏,聽天由命。


    這就是普通人在動亂時期的現實選擇。


    其實他們沒有選擇,隻能接受既定的命運。


    但好在,這些人的命不錯,因為最終占領長安的是泰山軍。


    泰山軍無論是口碑還是具體的行為都是標杆了,在穩定城內局麵後的第一時間就開始給長安百姓放糧。


    這些糧食大部分都是從城內太倉、公卿宅邸中征收的,現在正好用於維係地方上的穩定。


    但因為長久的政治對立,再加上某種複雜的情愫作祟,長安的老百姓對於泰山軍依然抱有敵視和懷疑。


    其實泰山軍自己也很清楚,那就是千萬別覺得所有窮弟兄都是你的弟兄,人家長安人就是再慘,那也是自認為是天子腳下的人上人。


    對於公卿,他們天然敬畏,反倒是表現出道德的泰山軍,他們卻哪哪看得都不順眼。


    但不順眼歸不順眼,也沒幾個故意給泰山軍找事的。


    相反,倒是不少黔首去附近太學舍那邊去找人來寫字。


    他們從家中翻出少用的黃布,請太學生們給他們在布上寫著:


    “此間為良善之家,泰山軍勿擾。”


    這辦法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反正大家都開始這麽做了。


    其實,這些黔首們的行為很傷泰山軍基層吏士們的心。


    一開始,他們放糧的時候,看到城外遍插黃旗,以為他們泰山軍真的是人心所向,所以還是很高興的。


    但等他們細細一看黃布上的字,簡直是氣得要死。


    合著這些人會以為他們泰山軍會闖這些人家裏騷擾,這不是汙蔑人嘛。


    而且說個很難聽的,你們這些人在亂兵麵前跪得和孫子一樣,想要活命都要求爺爺告奶奶的。


    怎的,現在咱們泰山軍來了,你們開始硬起來了?合著就是欺負咱們泰山軍是好人唄!


    媽的,好人就應該被這麽汙蔑的?


    所以當時好幾個泰山軍吏士氣得直接將黃布給扯了,開始罵這邊的長安人,但沒多久,法曹的人來了,直接就將這幾個吏士給帶走了。


    之後,負責放糧的泰山軍吏士就克製了不少,但也開始對這片的長安人愛答不理了。


    但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於禁耳朵裏,他這人不像那些宣慰使總搞虛的,他隻告訴負責放糧的軍需,在那一片按照最低標準放,隻要餓不死就行。


    相反隻要是正常的,或者隻是單純掛黃布的,就依舊按照標準發放。


    隻是這樣一改變,西南這片閭區就開始明白過來了,很快下麵人自己就扯掉了黃布。


    大夥心裏也明白,眷念大漢歸眷念,但少吃一點泰山軍的粟,那是萬萬不行的。


    而這些人的行為落在基層的吏士們眼裏是什麽?


    那就是,這幫人,就是賤。


    這事情隻是一個小風波,這段時間於禁簡直是忙得飛起。


    一方麵他要加強城內的治安,一方麵還要整肅軍隊裏的士氣。


    他自己帶的西征軍還好說,那都是從京都開過來的,眼皮子已經沒那麽淺了。但段煨手底下的數千涼州兵卻不好管。


    這些人不敢明目張膽的劫掠,但在清理亂兵和街道時卻收獲頗豐。


    泰山軍有紀律,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是上繳,但涼州兵卻沒這認識。


    但偏偏於禁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讓涼州兵交東西上來,不然弄不好就是嘩變,到時候好不容易穩定的局麵就還是要反複。


    但不上繳吧,那他於禁怎麽帶手底下的泰山軍?


    還是那句話,沒有人不愛錢。就算你不愛,那也不能要求兄弟們也不愛,不然遲早出事。


    就在於禁這邊左右為難的時候,段煨的那個軍師祭酒自己主動過來獻了一條計策,那就是統一上交,按力分配。


    那人的意思是先建立一個酬賞司,專門將各軍繳獲、征收的戰利品全集中起來。然後開始按照泰山軍八、涼州兵二的比例分配。


    然後各軍都按照軍級大小,逐次分配,爭取做到人人都有。


    於禁想了想,覺得這也算是個辦法。


    他倒是不擔心這會違背泰山軍的製度,因為在出征前,王上為了激勵西征吏士,承諾這次西征繳獲,朝廷分文不取,全發給吏士們。


    但於禁倒是想到了另外一支部隊,也就是楊茂那邊的小兩萬的部隊,他們雖然沒能成功打到長安,可自己不能吃獨食。


    這一次自己已經拿下了大功了,楊茂是樞密,如果什麽都得不到,那總是不好看的。


    所以,於禁心裏琢磨了一下,決定按照他本兵占五,楊茂兵占四,涼州歸附兵占一來分配。


    就這樣,本該占兩份的涼州兵,就這樣又少了一半。


    但他們能有什麽話來說呢?給你,就拿著,敢要,可以,先看看自己命硬不硬。


    最後,於禁就這樣通知了涼州軍,段煨那邊果然沒有任何多餘的話,隻是一個勁感謝泰山軍的恩賞。


    對於這個段煨,於禁還是很滿意他的態度的。


    哦,對了,他那個軍師叫賈詡的,看著也是個聰明人,這人可以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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