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耳欲聾的鼓點中,無數輛戰車突然從陳、臧兩軍的方陣中殺出。


    這種古老的兵種再一次在徐州大地上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雷霆萬鈞。


    沉重的戰車帶著無匹的速度,宛如一頭頭史詩巨獸,衝入了曹軍方陣中。


    本來還算嚴整的方陣在這一衝擊下就和紙糊一樣,須臾間就被撞出無數缺口。然後就是筋骨催崩。


    有徐州軍的,也有曹軍的,但更多是曹軍的。這等戰車衝撞,壓根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抗。


    再加上戰車上的徐州軍的車右不斷用長矛向下攢刺,曹軍潰不成軍。


    再然後,又是一陣密集的鼓聲傳來,這是第二遍軍鼓。


    在這軍鼓下,兩支四百人左右的騎軍團從方陣外跑步加速,繼而順著戰車打開的缺口席卷而入。


    曹軍本來就已經被戰車衝撞得陣型崩潰,吏士們正四散開來躲避著戰車的攻擊。


    這也是戰車的劣處,一旦衝擊開來就是線性的進攻道路,隻要曹軍識別出衝擊軌跡就能很容易的躲避開。


    但陳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此時,當八百江淮勁騎狂卷曹軍,那就像是割草一樣簡單。


    這些沒有隊列陣線保護的曹軍,在鐵騎下脆弱的就像是娃娃,無數生命在此凋零。


    但還沒完,陳登軍的第三遍鼓聲也響了。


    曹軍已經被前兩次鼓聲嚇得失了魂,這時候又聽到鼓聲,不少人直接拋棄了袍澤,向著後方跑去。


    而落在糜芳眼裏,卻見第三遍鼓聲後,陳登軍全線出擊,各部喊殺聲震耳欲聾。


    尤其是有一個紅盔勇將,更是一馬當先,手持一杆馬矟,帶著一支騎兵斜斜著從細縫處殺入,目標直指前方的曹軍大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前方就爆發出山唿海嘯,一開始糜芳還聽不清,後麵漸漸的才匯成一句話:


    “奪旗!”


    “奪旗!”


    “奪旗!”


    ……


    再然後,就是更激烈的唿喊,那是在唿喊那個奪旗的武將之名。


    糜芳聽清了,他們在喊“周泰”。


    此刻的糜芳激動的和孩子一樣,他一個勁的和邊上的小妹道:


    “這周泰是真的猛,猛啊!”


    糜女郎不明白周泰到底有多厲害,但見兄長這麽高興,她也高興。


    而到了這步,這場戰爭也差不多結束了。


    在曹軍的大纛倒下時,早就見機不利的夏侯淵,帶著剩下的曹軍曳甲執兵倉皇逃去。


    曹軍留下了無數屍體,而陳登、臧霸兩軍再次歡唿震天。


    這一日,徐州軍終於揚眉吐氣,他們終於在野戰中第一次擊潰了曹軍。


    ……


    陳登在眾吏士們的歡唿中,舉著臂在陣前縱馬。


    後麵的徐州軍吏士們實際上壓根看不清陳登,但卻依然感受到自家主帥就如一團火焰,在他們麵前釋放著無窮的激情和熱烈。


    這就是他們的統帥,他們在此人的帶領下保衛了家鄉,讓那些卑劣的青州人看到了他們徐州人不可辱。


    而在遠處,糜女郎也看呆了,她看著戰場上受萬人敬仰的陳登,臉一下子就紅了。


    但她的邊上,糜芳卻一點沒看到小妹的表情,他整個人都陷入到了激狂之中,隻覺得戰爭才是他這樣的人應該參與的。


    此刻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入陳登的隊伍。


    沒想到這小子帶兵還真有一套。


    可惜,咋就不是咱的妹夫呢。


    很快,喧天的殺戮呐喊漸漸遠去,激動人心的鼓聲也仿佛從耳邊離開。


    天地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隻是有些人的內心,再也不平靜了。


    ……


    收到夏侯淵的戰報,曹操怒不可揭。


    自發兵向南,青州軍可以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軍所過,琅琊、東海括入麾下,所遇之軍,摧枯拉朽。可以說,此時的徐州就好像熟得發燙的果子,就等曹操攬入懷中。


    在此之前,曹操還躊躇滿誌,覺得拿下徐州已是必然,而且軍力還有富餘,就打算趁著冬天到來前,一路打到長江口。


    但就在這樣的展望中,夏侯淵竟然敗了,還一下子就折損了四千軍力。這讓曹操如何不怒?


    彼時他正帶著南下大軍走在沂水的河道上。從四麵八方來的捷報飛傳到他那裏。


    呂虔部克良城……


    曹仁部下武原……


    朱蓋部破彭城外砦壁十二座……


    滿寵部破彭城外砦壁三座……


    曹純部掠司吾……


    ……


    如此種種,捷報頻傳。


    尤其是當曹操看到曹純的戰報後,更是欣慰:


    “果為我曹家千裏駒,這不聲不響都攻到司吾了。”


    司吾實際上並不重要,但繼續往南進攻就可以打到下相,而下相不僅處在下邳的泗水下遊,還為徐州一水道樞紐。


    此城正處在睢水和泗水的連通處,然後兩水匯合後就一並匯入長江。換言之,一旦拿下下相,那長江一帶輸入到下邳的物資就要被斷絕。


    到時候,下邳就是一座孤城了。


    但後麵,他就收到了夏侯淵親筆寫的軍報。


    軍報上的字跡有些潦草,能看出就是夏侯淵在馬上寫就的。他告訴曹操南下下邳的軍隊遭遇了陳登軍團的反擊,慘敗而歸。此外,還有琅琊兵和一部分下邳國相的僧兵參戰。


    盡管夏侯淵在軍報中坦誠了錯誤,主動請罪。但曹操依舊氣的發抖。


    他已經數次和夏侯淵說過了,那就是不要再輕易極限奔襲。但凡你的優點總是你的缺點。


    現在好了,明明可以穩紮穩打,但夏侯淵偏偏要奔襲追擊,使得大好局麵投下陰影。


    但氣歸氣,此時的曹操並沒有覺得大局有什麽變化。徐州軍本就比青州兵差得多,如今又丟了琅琊、東海全郡、彭城、下邳國部分領土,就剩下的廣陵,如何能抵擋得住?


    所以這不過是成功路上的小小挫折,不算什麽大事。


    就在這個時候,從西邊的官道上,又來了一遊騎,風塵仆仆的騎士趕忙將中原的最新消息送到了曹操手上。


    曹操攬目一看,心裏生出了緊迫。


    卻是袁紹那裏有大行動。


    天下人本以為袁紹在拿下汝南黃巾軍後,會消化一段時間。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袁軍大將鞠義突然帶著八千大軍,飛奪義陽三關,天降江夏。


    荊州劉表大驚失色,急忙從襄陽抽調兵力支援江夏。


    於是,袁紹與劉表的戰爭就這樣打響了。


    看到這份軍報,曹操內心是相當緊迫的,因為在他的預定目標中,拿下徐州後,就會沿江北上豫章一帶,完全占據江防。而現在袁紹也將目光放到了南方,而且直接就是荊州。


    荊州處在長江頭,一旦袁紹真的拿下荊州了,那就會對曹操形成完整的戰略壓製。


    而且到時候曹操的領土完全就是一個長條,袁紹卻團成一塊。老袁隻要沿著淮水向東,曹操就會被攔腰截斷。


    到時候,老袁不就是捏著老曹的蛋,想咋辦就咋辦。


    不過心裏這麽想,麵上曹操還是不斷吹捧袁紹,畢竟他們目前算是盟友:


    “這本初真是英雄呀,一招瞞天過海,將這天下人弄得一愣愣的。我看那劉表是擋不住本初了。”


    而就在其他幾個幕僚準備討論這事的時候,又一封檄書送來了,隻是來的方向卻是青州。


    一開始還笑晏晏的曹操,在翻開檄書後,突然手抖了一下。


    然後他猛然對身邊人說:


    “不好,我的頭疾犯了。疼、疼、疼。令各軍都退迴來,等我頭疾好了再說。”


    說完,曹操直接退到了兵車內,不再出來了。


    隻留下一眾幕僚麵麵相覷。


    ……


    曹操撤軍了,撤的完全莫名其妙。


    他們來時如夏水漲潮,一朝退去也匆匆忙忙,持續數月的攻徐之戰就這樣結束了。


    但曹操依舊留有了整個琅琊、東海,隻留下了一個殘破的徐州給陳登等人。


    本來陳登等人還在下邳整軍以應對後麵曹軍的攻勢。突然收到曹操退兵的消息,心裏也是莫名其妙。


    他們一方麵擔心這是曹操的詭計,想來個迴馬槍,另一方麵也祈望這是真的,因為他們也需要時間來處理陶謙死後的內部問題。


    自州治破碎,徐州牧陶謙戰死,徐州就處於群龍無首的局麵。


    如彭城、下邳等地的太守都蠢蠢欲動,不是曹軍的外部壓力還一直存在,他們早就搶這個位置了。


    之後,在確立了曹操真的是撤軍而還後,徐州文武皆聚在下邳,商議徐州牧的人選。


    按道理,州牧為天下所封,陶謙死了他們也需要等朝庭再派來一個州牧。


    但現在形勢這麽危急,想來朝庭也應該是能理解他們的。


    所以眾人就決定從在場之人中推舉一個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糜竺突然出列了,他掏出了陶謙臨死前的手書,在遺言中,陶謙決定將州牧的位置留給陳登。


    此手書一出,或者說陳登這個名字一出,眾人先是大嘩,但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本土派樂意,丹陽黨同意,朝廷派也不反對,各地方的實力派也不願意出頭,也情願有陳登在前頭頂著曹操。


    所以,陳登為徐州牧一事就這樣被決定了。


    然後,陳登為徐州牧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妻之禮求娶了糜女郎。


    於是,時年二十七的陳登,翼展江淮,一躍而為天下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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