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戰,泰山軍中護軍前軍校尉趙簡接戰敵鎮北軍殘黨。


    其假意後退,然後以兩翼飛揚包抄敵後,戰片刻,敵大崩。


    其將朱弼棄其軍,舍大纛,南遁無所蹤。


    三軍缺將,人心喪崩,於是五千鎮北軍殘黨,也是昔日漢室最後一點遺澤喪失殆盡。


    而就在鎮北軍速崩的同時,遼東邊軍依舊憑借車營繼續抵抗。


    但等到泰山軍從後方將床弩營調過來後,在真正的箭矢暴雨的覆蓋下,遼東邊軍最後的抵抗也落下了帷幕。


    ……


    還是那個河灘地,還是那兩百中護軍。


    隻是這一次,張衝卻不再如之前的淡然,而是大為訝異的看著前方的混亂。


    隻見漫天飛塵間,一白袍白馬的騎將手持精鐵馬槊,背挎雕弓,如一條小白龍一般在敵軍的騎陣中穿插。


    其人大聲唿號,叱吒間輒殺數人,勇不可當。奔馬所過,眾人辟易。


    原來就在剛剛,正當於禁準備下令發射弩炮的時候,從南麵的側翼突然奔出一個白袍白甲白馬的騎將。


    於禁開始並不以為意,準備繼續下令,但馬上就被邊上的張衝給製止了。


    於是就有了這一幕。


    看到這名白袍騎將如此威勢,就連武勇如天人的張衝,都人不住讚歎。


    他先是一陣大笑,繼而問了在場眾人這樣一句話:


    “此白袍小將是何人?”


    於禁茫然,顯然並不認識那人。


    而其他人也是如此,皆說不認識。


    突然郭祖拍著大腿,像是想起來了:


    “我記起來了,此君麵相身量有些眼熟,應該是之前和關平那小子一起北上的一個騎將。他叫什麽的?”


    郭祖懊惱的在想,嘴裏念叨:


    “太史?太師?哎呦,怎麽就……”


    “太史慈?”


    郭祖激動迴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然後郭祖才反應說這話的竟然就是王上。


    而他發現,當王上說出這個名字後,眼裏流露出一種理當如此的表情。


    難道王上認識這個叫太史慈的?


    ……


    太史慈非常激動,他明白自己已經站在了人生最關鍵的路口。


    正如他常和關平說的,人在一生中的機會並不多,而一旦遇到了,就要豁出命去拿住。


    而現在太史慈就抓住了這個足以改名的機會。


    時間迴到半個時辰前。


    太史慈迷路了,他和自己的騎部走失了。


    在此前,他剛剛帶著自己的二十人騎隊追擊一支遼東軍遊奕,在過程中太史慈發現了密林中有個流浪的敵將,然後就奔馬過去討了他的頭。


    但等他再從密林中轉出,卻發現騎隊怎麽都看不到了。


    最後太史慈隻能尋著馬蹄印尋找,而這一尋找就發現的越來越多,直到他來到了這片戰場的外圍。


    當時太史慈還沒注意,隻是看到一支絳紅色軍衣的騎軍正包圍著一股土黃色軍衣的馬步。


    很顯然,屬於自己一方的友軍被敵軍包圍了。


    太史慈並沒有衝動,而是悄然退到一處林子裏。爾後,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樹,向著不遠處的戰場觀望。


    作為一個神箭手,太史慈眼睛之銳利自是不用多說的。所以在樹上,他很輕易的就洞察著戰場的形勢。


    但越看太史慈越嚴肅,心裏也越激動。


    因為他好像看到了郭祖。


    是的,就是那個常隨在網王上左右,與蔡確一並有哼哈二將稱唿的橫撞將右軍使的郭祖。


    太史慈一開始還不敢相信,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但看得越仔細,太史慈就越確定,因為就那張俊白的臉,軍中罕有。


    此前他曾見過郭祖,當時就被此人的俊秀所傾倒。他太史慈也算是英武的東萊男兒了,但看到郭祖後,才知道世間怎有這般人。


    所以太史慈很確定,對麵被包圍的就是郭祖。


    而一旦確定了郭祖,太史慈就很輕易的確認那個被郭祖圍在中間的人是誰。


    那是一個身穿鏡麵甲,全身籠罩在光裏的男人。他正端坐在鼓車上,看不出神情。


    在他的身邊,有一個英武的軍吏,穿著盆領鎧,手拿著軍配正不斷調度著包圍圈裏的泰山軍。


    這個軍吏太史慈並不認識,但也猜到應該是軍中大將,不然不可能在王上身邊臨陣決機的。


    之後,太史慈又看到兩個粗壯異常的勇士,一左一右站在兵車之下。


    太史慈不確定這兩人是誰,可能是典韋和李大目兩個猛將,又或者其中之一是蔡確。


    但不管這些人是誰,太史慈非常確定,王上就在陣內。


    壞消息是,王上被包圍了。


    但好消息是,屬於他太史慈的機會終於來了。


    又反複觀看了外圍的那些遼東軍騎軍,太史慈才小心從樹冠上滑下,然後連忙奔到坐騎旁。


    在他的坐騎脖子上,串著五顆頭顱,皆是軍吏級別的首級。


    這些在過去被太史慈當迴事的首級,這一刻被他毫不留戀的扔在一邊。然後太史慈又開始將其他一些無用的累贅從戰馬上卸下。


    直到太史慈從褡褳裏翻出了一襲白袍,他才恍然原來自己還有這個。


    這是關羽臨別前贈與給他的,其他的話並沒有多說。


    但太史慈卻明白關羽的用意。


    在很早之前,太史慈曾問過一次關羽,那就是為何要披著綠袍作戰,因為像這種殊色,在戰場上是非常危險的,隨時會遭受敵軍的集火和暗箭。


    而當時關羽是怎麽說的呢?


    關羽說,他穿綠袍就是一個象征。


    每當敵軍看見前軍萬馬中有一抹明亮的綠出現,無不駭然膽寒,因為他們知道他關羽來了。


    而每當己方看到這抹明亮的綠,無不士氣大振,同樣也是因為他們知道,關君到了。


    所以,綠袍就是關羽的標誌,漸成一種圖騰。


    當時關羽也曾對太史慈抱以某種期待,而太史慈也常自勉,但直到他臨北上前,得贈這白袍,太史慈才明白關羽對他抱著何等的期待。


    身穿白袍者,必承其弊,但也將成為一種象征,甚至也有望如關羽一般,成為一種圖騰。


    自此後,太史慈一直將這領白袍收在褡褳內,試圖找一個能披著白袍作戰揚名的機會。


    但多少人之所以一直淪為平庸,不就是因為世界給予他們的機會從來都是少之又少嗎?


    所以,直到太史慈都忘記自己有這領白袍了,他都沒迎來用他的機會。


    而現在,粗糙的手摩挲著白袍,前者是無數個寒暑習藝的見證,後者是織娘一針一線勾勒出的細膩。


    太史慈心裏百轉千迴,將這久藏夾帶中的白袍迎風一振,隨後利落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袍久藏無人知,而今一朝天下聞。


    如是,一人一馬,一襲白袍,一杆馬矟,一掌弓,頭也不迴,向著前方五百騎奔騰而去。


    英豪匹馬扶王危,衝寒瀟灑入塵幽。


    此一去,恰似君王夢賢臣;此一去,正是英豪遇明主。


    ……


    風在後退,心在向前。


    縱馬奔騰間,太史慈忍不住撫著胯下白馬,呢喃了句:


    “馬兒馬兒,你在前,我在後。你隻管蒙頭向前,我為你遮護其後。”


    然後,太史慈一聲不吭,也不唱名,也不叫囂,一路蒙頭前奔。


    也正是太史慈的低調,他衝鋒的時候,徐榮正在最前麵帶頭衝鋒,而左翼的輕騎們還沒反應過來這白袍騎士是誰,就已經讓太史慈撞入了陣內。


    而這一撞,就聽一聲驚天咆哮,在無邊的絳色潮流中,一聲炸響:


    “殺!”


    爾後,每一聲殺,則落馬一人。每一聲殺,就膽寒十人。


    明明隻是一人一騎,卻有震天悶響。


    而因為太史慈的攪局,徐榮的左翼頓時亂做一團,原先齊整的衝鋒陣列也亂了。這些遼東輕騎們下意識的在勒馬減速,尋找敵軍在哪。


    他們也在疑惑大喊:


    “發生何事?敵人在哪裏?”


    聲音亂糟糟的,人群中又傳來:


    “是誰在亂放箭,好大的膽子!不知軍法嗎?”


    “啊呀,發現敵軍了,不是敵人,就是那白袍白馬者。”


    隨著這一句話,無數雙眼睛轉了過來,然後齊刷刷的釘在太史慈的身上。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依然無知無覺,雙腿夾著馬腹,將弓箭再次轉到了背後,接著挺槊催馬,橫勇向前。


    太史慈並不是莽夫,他知道自己的決勝之機在哪,所以自一開始,他就將目光牢牢的鎖定在敵騎軍最前的那人。


    也就是其軍主徐榮也。


    徐榮並不知道他被鎖定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左翼已亂,五百戰馬奔騰,震天動地,再加上奔行中的緊張,徐榮無知無覺。


    但左翼的騎軍吏們卻不是木頭,他們看見白袍騎士單人衝陣,下意識就唿喊:


    “用弓箭,弓箭射死他!”


    但沒等別人得令,就有人迴罵道:


    “射個屁,射箭還會傷到自己人,他就一個,咱們直接用刀砍死他。”


    於是,數十騎轉進,手舉環首刀就要磔殺太史慈。


    而他呢?隻將馬矟一橫,無匹巨力就磕飛了這些環首刀,隨後其人如遊龍鑽入其內,果斷突進。


    近了,近了。


    一路上,太史慈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刀。


    隻知道,對麵的那個騎將正驚愕的扭頭,隨後就被太史慈一臂攬如懷中,最後衝入了泰山軍內。


    當太史慈拎著徐榮,意氣傲然的對兵車上的張衝,單膝跪地:


    “王上,太史慈救駕來遲了!”


    卻不妨,張衝哈哈大笑,繼而說了一句雙關話:


    “來之何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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