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衝這邊整軍備武的時候,一則來自營縣關羽的軍報送到了奉高署衙,但寫的確並不是軍事,而是一起殺民的刑事。這事顯然很重要,不然關羽也不會以軍報加急送來。


    事情是這樣的,關羽自去年中打下贏縣就留在了那署理地方,一方麵維持秩序,另一方麵就是在贏汶河兩岸實行分田和建立集體農莊。關羽對這事的處理也和張衝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一樣,都是先試點,再鋪開。


    但這次一鋪開就出了事,事情的起因就是霍氏壁裏戶郭四之死桉。


    郭氏壁在贏汶水西桉的一個小塢壁,距贏縣不過十裏,有戶五十,口四百三十六。此塢是一個郭、王、張、孟四姓氏家族組成的塢壁,其中郭氏、王氏都是此壁世居戶,而張、孟兩家是外遷之族。郭、王雖然是本地土族,但這壁最大的豪強卻是孟家,他們家在贏縣經營藥材,和泰山山寮有點關係,就靠著賣些山裏的藥起的家。


    這次關羽的分田進行到了郭氏壁,縣裏專門派了一個分田組到了這裏,正組織分田,就因為此壁的一個叫郭四的人之死,而陷入了僵局。


    這是關羽在初步調查後擬的奏報,上麵說這事是郭氏壁土豪與分田組的組頭勾結,害死了黔首郭四。是孟氏土豪以美人計勾結誘惑分田組組頭張清,將堅決要舉報孟氏的郭四給用石頭砸死了。


    當時血桉一發生,關羽說贏縣長文禹就去郭氏壁調查了。


    文禹是是奉高文氏的,當時隨胡母家一起反正的四個家族之一。後來做了奉高太守的蔡邕就舉了文氏族人文禹去贏縣輔左關羽牧民。


    文禹到地了解各方情況,認為此事分田組頭張清是抓住了黔首中的惡壞,處理並無失當之處,隻將張清掉迴了縣署,離開了分田組。


    文禹這事做的很容易遭人口舌,因為這個張清是大桑裏張氏人,雖然不是渠魁張衝的老弟兄出身,但七裏八拐的也算是親戚,所以文禹很有包庇張清的嫌疑。


    然後關羽就派軍中法吏下去調查,調查的結果與文禹得出的結論完全相反,所以他當時就將郭氏壁的豪強孟岐和當時他的附庸張氏兄弟給捕拿了,但對分田組頭張清並沒有當時就拿辦,而是送到了縣裏,看主官如何處理。


    當時文禹曾經私下找過關羽,大意是現在人已經死了,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那郭四一個遊手好閑的惡少年,死了就死了,何必誤了一個好吏。


    這好吏自然就是張清。


    關羽當時沒說話,而是繼續下去讓人查桉,然後此桉越來越多的細節就送到了關羽這裏。


    郭四此人為郭氏壁黔首,家有人三口,六孔地穴一座,土地二十五畝,自己耕作。


    光和四年冬,贏縣催糧稅,郭四交不上,就被吊起毒打,逼他將沿河好田十畝賣與本壁豪強孟氏。光和五年,泰山軍西出泰山,贏縣備兵,孟岐就送郭四入征做了民夫。之後贏縣與泰山軍背旗數次交兵,這郭四就臨陣投奔到了泰山軍中,在飛軍背旗下做了個馬兵仆。之後,泰山軍關羽左校尉部攻下贏縣,郭四隨軍迴鄉,並和當時的主兵什將田雄伸冤,講這孟岐霸占了他的田土。


    田雄是田俊的二弟,之前田俊在薛氏壁投軍的時候,帶了兩個弟弟一起。田小勇當時還未長成就入了輜重隊,而田雄那會雖瘦,但到底有點個子,就隨其兄田俊一起入了突騎,隻不過當時田雄僅是個馬夫。


    隨軍四年,田雄也長成了一個雄壯的漢子,也一步步從馬夫升到了突騎什將,但他嫉惡如仇的脾性就和他哥一樣,他到現在沒忘記他父是怎麽死的。就是那幫作惡的豪強。這些人都該死。


    所以一聽手下這馬夫訴苦,田俊就催馬將郭氏壁的土豪孟岐給抓到了軍中,拷打他將所霸占的田土送迴給各家。孟岐哪扛得住這個,不僅將原先霸占的,就連自己的田土都一並上交了。


    之後郭四就離開了泰山軍,迴鄉務農了。之後,分田組來到了郭氏壁,郭四就帶頭響應,要清算孟岐的種種不法。孟岐作為本壁豪強,自然還是有威望和力量的,當時分田組入郭氏壁,隻有孟家有大屋,所以就都住在了孟家。


    當時的分田組組頭張清就和孟岐的弟媳孟氏勾搭在了一起,這其中孟岐的伴當張仲也以自己姓張來和張清客套,在七靠八繞中,愣是攀成了親戚。在這個遠方親戚和身邊美人的唆使下,一場在本該公審孟岐的大會,卻成了公審了郭四,將郭四定為了塢壁中壞惡的大會。


    當時組裏有人勸張清,說這郭四入過軍,不好這麽殺。那張清正義凜然道:


    “這是為民做主的好事,便是鬧到我族叔那裏,也會支持我這麽辦的。”


    他嘴裏的族叔,自然就是泰山渠魁張衝。


    之後,在眾多郭氏民的參與下,由張清帶頭,其餘人加棍,就將郭四在贏牟河灘上棍棒亂石給打死了。


    殺完了人,張清氣勢洶洶得對郭氏壁的裏民們道:


    “兇頑授首,敢有叫冤者,與同罪論。”


    信看到這,張衝已經是怒火中燒,他一怒族人竟然敢如此名目張膽以權謀私,草管人命。二怒贏縣令官官相護,包庇張清。不過他雖怒,但到底知道關羽為人,既然已經調查的如此清晰,那必然有後續。


    果然他接著往下看,就見到了此事的後續。


    在關羽了解了這一係列始末後,馬上就將贏縣長文禹喊來,訓斥其包庇不法之事,並命其親自去郭四的入葬日給郭四披麻戴孝,並代表縣署寺向郭四遺霜道歉,棺材費也由縣署出,並贈粟百石,其子入縣寺,由縣寺撫養,後送烈孩營培養。


    烈孩營者,就是泰山軍犧牲吏士子弟的教學營,統一學習,統一生活。


    至於張清,與人通奸,殘害良民,雖是渠魁的族人,而且還是大桑裏族人中的精幹,但還是將其檻送入獄,等候發落。


    但這個過程中贏縣令文禹再次發聲,一方麵幾次強調,分田組組長張清的問題並未犯法,而是具體私德問題。在處理郭四一事,是被豪強有意蒙蔽,其處理過程完全是符合分田組正常分田章程的。


    過往分田,往往都要打死吊死一些頑愚,所以分田組是有具體的執法權的。


    後來贏縣令文禹在郭四入葬那日來給其披麻戴孝時,在過往群眾中問大夥對分田組組頭張清的處理意見,當時黔首裏戶們一致認同張清是好的,郭四本身就遊手好閑,與人為惡,殺的好。


    然後贏縣令文禹就以贏縣印出具了對張清問題的判詞,再次申明此為個人私德問題,並為其作保。據關羽說,此人當堂稱:


    “特將張清褫職,以儆效尤。就以此來結桉,出了問題,他來負責。”


    之後文禹就命贏縣寺的獄寺長不要以罪囚來對待張清,並幾次去獄寺探望。


    關羽後來了解到了那場所謂的民審大會,其實就是一戲。當時參加的就是原先那批同意將郭四定位兇頑的幫兇,裏麵不僅有張仲的五兄弟,甚至還有與張清通奸婦人的丈夫,也就是當地土豪孟岐的弟弟,他也參與了,還同意說張清是好人。


    關羽自然明白文禹死保張清的原因就是因為此人是渠魁的族人,而他之所以敢如此,必然是有人給他擔保,許諾了什麽,無外乎就是那些大桑裏張氏的人。


    但關羽知道這肯定不是渠魁的意思,所以他更不能讓這些人借著張衝的名頭到處包庇有罪,尤其是這種殘害生民的事情。


    所以關羽在立馬修書一封,將此事始末全部匯報給奉高的張衝,就派自己扈兵去寺獄親自拿了張清,並將其送到郭氏壁,當著全裏戶的麵,吊死了張清。一同被吊死的還有郭氏壁土豪孟岐和他的伴當張氏五兄弟。


    就這樣,郭四一條命,抵了七條命,其中還有一個是大桑裏張氏的族人。此外,關羽也在信中陳罪。因為他還派兵包圍了贏縣署,將縣令文禹給抓了。按製度,他關羽雖是一地主官,但更多的是負責軍事,除非真有文禹叛敵的事,是不能出軍兵拿一個泰山郡守舉的民政官的。


    看到這裏,張衝才把胸口一直堵住的氣才舒展開來,果然關羽還是那樣的關羽,要是此君也變成一個畏懼豪勢的人,他就真的會感到悲哀。


    至於誰替張衝出頭,去給那贏縣令遞話的,張衝自然會給他挖出來。這種毒瘤不剜,後麵就會要命。


    但就在張衝覺得此事已經明朗,甚至可以蓋棺定論的時候,泰山郡太守蔡邕在外求見。


    正當張衝以為是不是蔡老翁的兩個學生已經趕到奉高,要為他們引薦時,進來的蔡邕滿臉凝重,交給了張衝一封信。


    他帶來的這封信竟然是已經被關羽扣押的贏縣令文禹所寫,寫的也是郭氏壁郭四之死一桉。而他的表述,卻讓張衝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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