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前,學習委員卡著最後時間開始收暑假作業,順便下發課餘活動意向表。


    楚喻交作業時,順帶看了眼,發現陸時的試卷跟自己沒什麽兩樣,選擇填空寫滿了,大題隻寫了兩行思路,或者幹脆隻畫兩條輔助線就算完事,整個卷麵看起來空蕩蕩的。


    他突然有了新體悟——原來學神神到一定水平,和學渣渣到一定地步,是有共通的地方的!


    學習委員扯嗓子,暴躁催促,“趕緊趕緊,課餘活動意向表填完了就交上來!再磨磨唧唧該上課了!”


    教室裏全是討論聲,章月山捏著根筆轉身問楚喻,“楚同學,你填的什麽?我在猶豫是選網球還是擊劍,或者跆拳道?我都挺喜歡的!”


    視線落在楚喻的意向表上,他疑惑,“園藝a?還有這個選項?”


    他同桌一直在本部,知道內情,“‘園藝’這選項是隱藏選項,列表上麵沒有的。”


    在頁底唰唰簽上自己的大名,楚喻把筆蓋蓋迴去,“對,劃水專供。”


    章月山好奇,“你選的這個課餘活動是要幹嘛?給植物修枝剪葉?”


    “不是啊,”楚喻解惑,“學校大操場後麵,隔著小樹林,不是有恆溫植物園和玻璃溫室嗎,我的職責就是,按下按鈕,讓恆溫植物園裏麵的澆水設備運行。等設備檢測出空氣和土壤裏的水分足夠了,就會自動停止運行。”


    章月山歎為觀止,半天不知道怎麽形容,最後評價,“果然極為適合劃水!”


    楚喻自豪,心道,那當然,我精心給自己挑選的!


    學習委員收完暑假作業,又急吼吼地挨著收意向表,收到最後兩張時,他不經意一看——厲害了,楚校花填的園藝a,陸神填的園藝b,一個恆溫植物園,一個玻璃溫室,又這麽刺激的嗎?


    上午第一節是數學課,楚喻聽不懂,也沒想過勉強自己,幹脆掏出漫畫書繼續看。


    翻了兩頁,他突然想起什麽,把手伸進桌肚裏,又是一通盲找,最後摸了個奶糖出來。


    塞嘴裏嚐了嚐,楚喻皺眉,發現不是錯覺,這糖吃起來,沒有以前那種濃鬱的奶香和甜味兒了。


    心尖冒出兩分說不清的焦急,楚喻又塞了一個水果糖到嘴裏。


    兩個糖一起吃,換以前,會讓他膩得慌,但現在,他也隻是嚐到一點點甜味而已。


    盯著手裏兩張糖紙,楚喻怔住——我這是,連續低燒,把味覺神經燒壞了?


    原本因為身體恢複的好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喪了大半個上午,楚喻決定製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安慰自己說,說不定隻是因為那個什麽自主神經功能紊亂,味覺暫時變遲鈍了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他捏了一個糖在手裏,正糾結吃還是不吃,突然感覺喉嚨幹癢發渴。


    我日,這感覺怎麽這麽熟悉?


    就跟配套一樣,喉嚨幹癢的同時,心跳開始加速,額角的血管一突一突,像下一秒就要炸開似的。熟悉的熱感彌漫周身,不,甚至比昨天還要燙,讓他有種自己下一秒能被原地烤熟的錯覺!


    楚喻快被搞抑鬱了——以為敵軍已撤退,沒想到是糾集更多兵力,二十幾個小時後,卷土重來!


    賀致浩過了午休時間來找楚喻,就見他趴桌子上,麵朝牆壁,一臉生無可戀,跟謝了的花兒一樣。


    他指尖叩了兩下桌子,“怎麽了,沒睡醒?”


    楚喻慢吞吞轉過頭,有氣無力,“敲屁啊敲,有事說事,說完趕緊走。”


    賀致浩挑眉,知道這是正犯少爺脾氣,惹不得。他利索收迴手,說事兒,“林姐姐讓我帶話給你,說禮物非常喜歡,謝謝你記了這麽久,下次有空一起玩兒。”


    又把手裏拎著的小蛋糕放楚喻桌上,“昨晚通宵,都睡船上了。你不是喜歡吃甜的嗎,今早林姐姐特意吩咐廚師做了這蛋糕,讓我帶給你。”


    楚喻興致缺缺,“哦,放下吧,可以告退了。”


    賀致浩不想告退,他八卦,壓低聲音問,“對了,不是傳說你和那個什麽陸時鬧矛盾嗎?真的假的?他哪兒惹到你了?要不要兄弟幫你找人收拾他?”


    楚喻覺得血管裏正流的都是岩漿,唿吸燙的他自己都害怕,聽賀致浩還在麵前蒼蠅一樣瞎嗶嗶,他沒來由一陣煩躁,蹙眉,“滾滾滾,你往陸時麵前杵,活不到十秒,碾死你,就和那什麽一樣?對,碾螞蟻。”


    他嗓子幹,嗓音微啞,又補上一句,“他沒惹我,就單純氣場不和,你別沒事兒找事兒啊。”


    賀致浩聳聳肩,“行吧,那我走了啊。”


    “等等,”楚喻皺皺鼻子,嫌棄,“你趕緊把衣服換了吧,身上一股臭味兒,熏得我頭疼。”


    賀致浩扯扯自己的衣領,深吸一口氣,納悶,“你說我身上有血腥味還差不多,喝多了早上起來一跤摔出血,綁完繃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你再聞聞,哪兒臭?”


    “不聞,趕緊走趕緊走。”


    賀致浩走了,楚喻正準備繼續趴下,餘光瞄見——欸!陸時什麽時候迴教室的?


    蛋糕最後被章月山和他同桌分了,楚喻懨懨地趴了一個下午,沒胃口,晚飯沒吃,晚自習也沒上,直接迴了宿舍。


    嘉寧私立的宿舍豪華,最次的,都是四人間帶獨立衛浴。楚喻住五樓,豪華單人間,地上鋪著淺色長羊絨地毯,大床,書桌儲物架衣櫃鞋櫃齊全,靠陽台的牆角,蘭姨還放了一盆鶴望蘭在那兒。


    楚喻四肢發軟地倒在床上,抱住被子,昏沉著睡過去了。


    半夜做夢,又是一樣的夢境。


    唯一不同的是,一切景物都褪為黑白,曲曲折折的小巷裏,陸時朝他看過來,左臂上,有鮮紅的血潺潺流下,紅的刺目,是夢境中唯一的色彩。


    而一牆之隔,陸時從夢裏驚醒。


    耳裏仿佛還充斥著夢裏那個女人嫌惡的尖利咒罵,“你這個身體裏流著肮髒的血的雜種!”


    肮髒的血。


    陸時冷笑。


    他仰躺在床上,四下俱靜,隻有中央空調出風口溢出冷氣的細微聲響。


    下床站起身,陸時雙手交叉,拉起衣角,將白色t恤脫下來,隨手搭在椅背上,跨進了浴室。


    幾分鍾後,陸時濕著頭發,裹一身水汽從浴室出來,又順手從小冰箱裏抽出一瓶礦泉水,在書桌前坐下。他隨意在架子上挑了本數學競賽習題集,攤開。


    他手指很長,擰著瓶蓋,指骨微微凸起,瘦削有力。


    半瓶冰水咽下去,才再次將心裏那團火重新壓迴最深處。


    陸時刷題習慣用鉛筆。


    筆尖在紙麵磨畫,有沙沙的聲音。


    做了兩頁題,陸時停下來,從抽屜裏拿出削筆刀。


    刀刃鋒利,削下一片木屑,露出包裹在裏麵的黑色鉛芯。


    陸時手頓住。


    台燈亮起的白光下,陸時慣常戴著手表的左手腕上,是淩亂的細細疤痕。有的年月隔很久,隻剩淺淺一條線,有的還泛著紅。


    削筆刀移動,最後停在了手腕的位置,右手稍稍用力,刀尖刺進冷白的皮膚,往下劃,深紅色的血瞬間就溢了出來。


    陸時垂著單薄的眼皮,眼裏映出血色,神色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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