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聽到這裏時,就見華潛也接口說道:“兩千一百舉子,匯聚了天下精華,若想脫穎而出,哪裏有那麽容易?”


    “我看沈公子若想得一個進士出身,隻管寫一篇四平八穩的文章就夠了。不過若想在天下英才手裏位列會試第一,牢牢拿迴一個會元,卻是變數頗多。”


    “可是有了這一篇卷子,卻又不同了,”


    就見這時的華潛歎了口氣,拍著沈淵的肩膀說道:“我看你這篇策論,堪稱字字珠璣,在執政之道上,頗有振聾發聵之感。”


    “所以考官若是個因循守舊的腐儒,沈兄可能連三百進士名額的邊兒都摸不著。可這位考官要是親身治理過地方,知道施政的艱難。他在看沈兄這篇策論的時候,就會大不一樣。”


    “所以你這篇文章沒問題,就看考官如何了。”華潛說到這裏,不由得感慨道:“沈兄行文猶如用兵,奇兵突出,直指腹心。”


    “這次會試,我看你要麽就是铩羽而歸,但你隻要是考中了,必定是前三名!”


    ……


    旁邊的人聽到華潛的這番話,也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在他們看來,眼前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隻不過沈淵從拿金元寶往河裏白白一扔,變成了把金子扔在賭台上。雖然輸贏的形勢還是極不樂觀,但是一旦贏了,卻有可能是個極其震撼人心的結果!


    等到大家唏噓感歎了一陣之後,也是紛紛散去,畢竟這些天以來,所有人都太累了。


    看到天色已晚,沈淵自己也是迴去沐浴更衣,然後他就把濕淋淋的頭發交給蘇小棠,由她擦拭了之後披散著慢慢晾幹。


    蘇小棠的神色有點緊張,沈淵把頭向後一仰,靠在蘇姑娘的身上,向她笑著問道:“你都聽到了?”


    “嗯,”蘇小棠點了點頭,他們方才在樓下的談話,蘇小棠姑娘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


    蘇姑娘隨即輕聲說道:“正擔心你呢……少爺考不考中的倒沒什麽,怕你上火。”


    “那你得給我敗敗火才行,”沈淵笑著說道:“我就覺著狀元及第沒有小登科有意思!”


    看到沈少爺一臉毫不在乎的模樣,還說出了這番話,蘇姑娘隨即便是俏臉一紅。


    小登科就是娶媳婦兒,沈淵的意思不言而喻。蘇小棠和沈少爺這些天以來親昵纏綿無所不至,就差這一步小登科了。


    前些日子是因為沈淵查案十分緊張,蘇小棠要是受傷了,或許會在遇敵時發生危險。到後來則是沈少爺考期臨近,拚命地準備考試,時機上實在是不適合。


    所以這個時候華燈初上,月色正濃,屋子裏的氛圍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微妙。


    一對子午鴛鴦鉞被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是蘇姑娘身上的短刀、暗器、還有頭上的白玉發簪。


    木質的樓板隔音很差,加上舊木床一動就會嘎吱作響,不過沈淵和蘇姑娘有武藝在身,這點小事自然難不住他們。


    不過在沉默中靜待暴發,在氣血奔流之際保持理智,還是很考驗人的……對於沈淵來說也別有一番意思。


    所以此間的情形正是“一線春風透海棠,滿身香汗濕羅裳。春浸錦衾翻紅浪,體酥嬌軟頻喚郎。”


    “臉脂腮粉暗交加,東風頻頻透玉笳。露華濕破胭脂體,流珠飛上小桃花!”


    蘇小棠的武功底子當真了得,心裏又愛極了沈淵,自然是任隨沈郎千般擺布,沒有不依的。


    等到倆人氣息方定,沈淵卻在蘇小棠耳邊笑著說道:“那把扇子,你還留著呢吧?”


    蘇姑娘聞言,羞怯地把頭埋進了沈淵肩頸裏……說起那把扇子,還是蘇小棠和沈少爺第一天見麵的時候,被這位蘇姑娘給偷走的。


    有關那扇子上寫的“心不貪榮身不辱”七個字裏,“身心”倆字兒的玩笑,倆人也開過不少迴了。


    到如今,當初那朵“夜行海棠”終於還是應驗了那句話,這時兩個人心中的柔情蜜意充滿心懷,自然是心滿意足。


    ……


    殊不知沈淵這邊的小登科正在一登再登,登得不亦樂乎之際,貢院那邊的至公堂裏卻是亂做了一團!


    各位考生答題的卷子,會被專門的人用朱筆抄寫一遍,以免考官認出字跡造成徇私舞弊。


    在這之後抄好的考卷就會封好了姓名,裝訂成冊,以供考官審閱。


    考官除了一名主考之外還有若幹副考,總人數經常變動,在萬曆一朝大體都在二十人上下。


    這些人分別閱卷,之後就在那張朱筆抄寫的卷紙上批閱,這個過程他們絲毫都不敢馬虎。


    因為考試之後,考生原本的卷子和朱筆抄寫的卷子,都會被發還考生本人。


    曾經在嘉靖朝,有考生發現考官批閱的時候,隻看了前三行的文章,後麵卻是一筆未動。


    然後就他拿著這張卷子去告狀,那名玩忽職守職守的考官隨即就因此問罪,所以此後每個考官批閱的時候都非常小心。


    至於批閱的方法,有一個成語叫做可圈可點,就是出自這裏。


    若是卷子上某一句做得佳妙,考官就會在這一句上畫個句號形狀的小圈,若是某個詞或者是字雕琢得非常好,他就會在那旁邊點一個點。


    在這之後,考官會在卷子下方寫下評語……而這時致公堂裏正在閱卷的一位副考官,卻對著一張策論審視良久,居然一筆都沒能畫下去!


    之所以這麽做,他倒不是覺得這張卷子上連一點可以誇獎的地方都沒有,而是卷子上涉及到施政這方麵的言論……他看不明白!


    這種情況讓人十分匪夷所思,因為學生的見識再怎麽說,應該也比不上官員才對。正常情況下,閱卷的官員看懂一篇策論總是沒問題的。


    可是這位考官看這張卷子上的開頭和結尾,堪稱煙霞滿紙,字字珠璣,偏偏中間這一段不知該如何評判。


    但是他的心裏清楚,能寫出這樣頭尾的考生想必所學甚是淵博,所以中間的一段應該不是故弄玄虛或是胡說。


    而他既然搞不清楚,就說明他看不懂的這一部分要麽就全錯了,要麽就全都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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