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發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順勢望去,便見個作道士打扮的男子。


    這人氣質溫潤謙和。


    薛夫人還當他便是這家主人,不由微微頷首,問道:“事已談完?”


    那怎麽不見清茵呢?薛夫人暗暗嘀咕。


    寧確的目光在那婦人發髻上流轉了兩圈兒,這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不知夫人所指是何事?”


    薛夫人疑惑地看了看他,意識到自己興許是誤會了。


    她動了動唇,還不等說什麽。


    “阿娘。”薛清茵快步走進園中,“阿娘久等了。”


    薛夫人自然側過身去,迎上女兒,笑道:“也沒一會兒功夫,算不得久等。這主人家伺弄假山假水很有一手,我在這裏瞧了一會兒,都覺得心曠神怡,不禁感歎其精巧。”


    寧確見她一笑,頓覺她整張麵容都生動了起來。那眼角淺淡的紋路,並不顯歲月的痕跡,反而平添幾分風情。


    原來不止已嫁作人婦,連子嗣都有了。


    寧確腦中飛快地掠過這個念頭。


    這廂薛清茵脆聲道:“阿娘若喜歡這樣的景致,以後叫舅舅也在府中布置些就是了。”


    薛夫人搖頭:“何必這樣麻煩?”


    不過三言兩語,寧確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為何是叫舅舅布置?而不是叫父親布置?可見如今是住在娘家,並且將要久住。


    已出嫁的女子很少有迴娘家長住的,就算是父母病重,也該是家中的兄弟來侍奉。


    除非是……已與夫家和離。


    那廂薛夫人客客氣氣地衝寧確又是微微一頷首,便算作是打過了招唿。而後就與薛清茵一同往園子外行去。


    寧確聽著她們低低的說話聲,目送她們遠去。


    直到下人又喚了一聲:“寧公?”


    寧確問:“那是方才來府上的新客嗎?”


    下人點頭:“應當是的。”他一直伺候在寧確的左右,也不大清楚其它事。


    寧確便問了問那個陪在薛夫人身側的林家下人:“可知那是哪家的女眷?”


    那人搖頭道:“老爺不曾說起。隻知……興許是與東宮有些關係。”


    “東宮?”


    自從太子病重後,東宮就沒什麽存在感了。


    先皇後的娘家死得差不多了,太子妃的娘家也遠在淮南道。寧確一時還真沒有頭緒。


    “你們老爺呢?”寧確轉聲問。


    “既商議完了事,應當迴去尋寧公你了。”


    寧確笑道:“倒是陰差陽錯了,走吧,迴去尋你們老爺。”


    寧確最後在書房見到了林老爺。


    前後也不過半個時辰,林老爺便好似換了個人。他的眼底布滿了血絲,眼袋垂下,整個人憔悴了一圈兒。


    寧確想到自己還有話要問人家,便關切了一句:“可是遇著什麽難事了?”


    林老爺張張嘴又閉上了。


    想著此事越少人知越好。


    畢竟做下這等惡事的是太子,是皇帝的兒子。一旦鬧大之後,太子聲名掃地,皇帝的顏麵不也跟著掃地了嗎?


    這便是與皇家結親的壞處了,一出事,各打五十大板。


    林老爺壓下繁亂的心緒,隻得順口編了個謊:“寧公有所不知,我與淮南肖家頗有交情。剛聽聞太子前兩日又吐了血,便不禁叫我憂心起來,若太子身故,恐怕要引發亂象,那肖家女兒的處境也會變得艱難起來。”


    這話半真半假,就算被人傳出去也挑不出錯來。


    寧確皺眉道:“太子這病的確拖了太久了,宮中竟無一人能診治嗎?”


    林老爺歎道:“咱們遠在宮外,哪裏知曉宮裏頭怎麽一迴事呢。”


    這話說得真切。


    林老爺都又有了些淚意。


    寧確話音一轉,這才問起正題:“今日登門傳信的,便是東宮的人?”


    林老爺登時防備起來,含糊地道:“是。”


    寧確為人是正直。


    但林老爺驀地想起來,他的老師乃是徐勤。


    徐勤是婉貴妃的祖父。


    不論怎麽樣,在外人看來,寧確是與徐家站在一條船上的,屬於魏王派係。


    若借魏王之手將太子拉下馬來,也不失一樁美事。


    但隻怕他們拿太子妃做筏子,不一定會管太子妃的死活。甚至,可能……太子妃死了,對他們來說,能謀求的利益更大。


    因為那會叫淮南肖氏徹底與太子翻臉,一點轉圜餘地也沒有。


    種種念頭從林老爺腦中閃過。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沒有和寧確多說。


    寧確心下失望,但也著實不好追問,又見林老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他告辭道:“改日再與君對弈。”


    林老爺連聲應是,忍著胸中的煩亂,起身恭敬地將寧確送了出去。


    寧確他不能得罪。


    萬一宣王側妃的法子也行不通……那就隻有鬥膽走寧確的路子了!


    還是淮南太遠了啊……林老爺在心中重重歎息。


    薛清茵不知這廂的動靜,她徑直送著薛夫人迴到了許家。


    許芪聽聞妹妹又迴來了,他跑得飛快:“妹妹啊,想死哥哥了!”


    等到了門外,一見薛清茵居然也來了,那更是眉飛色舞:“清茵啊,想死舅舅了!”


    詞兒都不帶換一下的。


    許芪雖然詞兒老套,但激動卻是真心實意的。


    他道:“清茵你不知道,自打你走了之後,趙國公府還時不時派人來找你表哥他們一起去玩兒呢。那可是陪小公爺玩兒啊!”


    舅媽桂氏在一旁結結巴巴地道:“要謝謝清茵啊。”


    薛清茵沒說話,她往裏走了兩步,便看見了賀鬆寧的身影。


    賀鬆寧也朝她看了過來。


    薛清茵很驚訝,弄夏這才剛走,賀鬆寧怎麽就已經等在許家了?


    “我就猜到你會帶母親迴許家。”賀鬆寧走了上前。


    薛清茵明白了。哦,原來是特地來等她的。


    “你如今是一點也不怕父親了。”賀鬆寧這句話是肯定句。


    薛清茵看了一旁的許芪夫婦:“看起來舅舅比我更怕一點。”


    許芪被點破心情,訕訕一笑,道:“舅舅雖然怕,但,但還是曉得聽你的話。”


    賀鬆寧揚眉,語氣低沉:“不知何時起,竟連外祖家上下都要聽你的話了。清茵,你真是極有本事啊。”


    薛夫人覺得這語氣有些怪,正要皺眉說話。


    薛清茵卻笑盈盈道:“比大哥還是差遠了,大哥,我正有事要勞你襄助呢。”


    賀鬆寧:“……”


    他沒想到薛清茵順杆往上爬這麽快。


    薛清茵走上前去,扯著賀鬆寧的袖子就往一邊走:“來來,大哥聽我說。”


    許芪大大鬆了口氣:“他們兄妹感情還是好的。”


    薛夫人卻皺眉道:“我原先想著阿寧是個聰明有本事的,腦子也冷靜。將來我若不在了,他也能照拂得了他妹妹。如今看起來……”


    許芪驚道:“怎麽?如今阿寧變笨了?”


    薛夫人白他一眼:“什麽變笨了?是我覺得,他妹妹這般才叫真聰明呢。阿寧……阿寧……總顯得薄情了些。”


    許芪勸道:“男子嘛,有幾個不薄情的?對待老娘肯定還是不一樣的。”


    薛夫人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幹脆不再和這愚笨的兄弟說話了。


    這廂賀鬆寧任由薛清茵抓著他的袖子,口中卻道:“宣王手中權柄之盛,何事是他辦不了,卻要你來央求我的?”


    薛清茵心道你個狗東西說話真是越來越陰陽怪氣啦,應該讓你和太子坐一起對罵。


    她蹙了蹙眉,嬌聲道:“我算什麽呢?到底不過是側妃。連人家妻子也算不上。我若要在宣王府長久,便不能事事都依附宣王。”


    賀鬆寧的麵色頓時就好看了許多。


    薛清茵心道狗東西就想看我過得不舒服是吧?


    薛清茵接著道:“論親近,自然不及大哥。我若有事,除了大哥我還能尋誰去?”她咬了下唇,眼底都有了淚光,道:“若大哥不願意,那好罷,那就當沒我這個妹妹好啦。反正等你以後娶了妻,肯定更不管我了。”


    賀鬆寧過去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


    但他擰了擰眉,看著薛清茵眼底的淚水凝成珠,欲落不落的模樣……


    “說吧,何事?”


    趁此時與薛清茵修複關係,將來她才能心甘情願變成他埋在宣王府的一條線。


    薛清茵道:“我記得先前淮南道、劍南道的生意都是由大哥打理。”


    賀鬆寧笑了:“哦?你連這兩處的產業都想接管到手下嗎?”


    薛清茵哼道:“大哥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本來打理產業也是為了大哥。……我記得大哥的人每月都會去這兩個地方巡視產業。我隻想大哥幫我送些東西也不行嗎?”


    “隻是送東西?”


    “不然?”


    賀鬆寧住了嘴。那倒是他誤會了。


    他麵色柔和許多,道:“東西交予我就是,送給誰?”


    薛清茵擦了擦眼角:“淮南肖家,要送到肖三爺的手上,可不能弄丟了。大哥本事通天,要辦到這個應該不難吧?”


    她辦事。


    風險賀鬆寧來背。


    她覺得這很不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薛清茵賀鈞廷掌上嬌嬌最新章節在線閱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支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支雲並收藏薛清茵賀鈞廷掌上嬌嬌最新章節在線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