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司馬邱兆的那封信,就這樣被送入了京城。


    梁德帝聽禁衛提起“邱兆”這個人名的時候,還短暫地怔愣了下。


    梁德帝雖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耳目,但梁朝州縣眾多,如興州這樣不大起眼的地方,小小一個司馬,還真無法讓梁德帝印象深刻。


    “他說他有信要傳到朕跟前?”


    “是,且說是一定要陛下親自拆看。”迴話的禁衛也不解。興州那個地界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發生?總不會是為了告宣王的狀吧?


    禁衛的神情有一瞬的微妙,然後恭恭敬敬地將信奉上了。


    梁德帝伸手拿過來,飛快地看完了,然後眉心深深皺了起來:“興州司馬疑心益州有戰事……”


    禁衛不解道:“益州有喬指揮使坐鎮,怎會輕易起戰事?何況自數十年前起,便多是益州山民惹的禍事,再無外敵入侵,又怎會發展到喬指揮使也彈壓不下來的地步?”


    梁德帝到底是上過戰場的,自有自己的思量。


    他淡淡道:“正是因為數十年都不曾起戰事……我們的外敵休養生息數年,足夠將他們養得膘肥馬壯。”


    禁衛聽得麵色一肅,不過很快他便道:“所幸宣王殿下人在興州,距離已經不遠了……”


    梁德帝按了按額角:“若真是有戰事,那朕豈不是對不起宣王。本該是讓他到封地上寧靜度日,最後卻是給了他一個爛攤子。”


    禁衛忙勸道:“所謂能者多勞,宣王殿下若是平定戰事,陛下還可以再封賞他……”


    梁德帝沒有再接話,沉吟道:“讓郭英率一隊人,輕裝簡行,先趕至興州,再從興州去益州!探明情況即刻傳迴消息。”


    禁衛應聲退下。


    不多時,戶部尚書、兵部尚書,還有尚書省和門下省的人也都到了。


    眾人一見這架勢便覺得不對勁。


    “宣王府的屬臣,從益州突然出現在了興州。”梁德帝隻說了個開頭,便讓他們自由議事了。


    等到議事結束之後,走門下省發出了旨意,再由戶部和兵部為戰事做準備。


    糧草、軍馬等等……一個也不可少。


    這是不必等查明再開始的。


    畢竟戰事瞬息萬變,真等查明後消息傳迴來方才開始做準備……


    那還打什麽仗?趁早洗洗睡吧!


    另一廂。


    賀鬆寧也正在打發陶舟和知書去興州。


    “你依舊去大姑娘身邊伺候。”賀鬆寧對知書道。


    知書點頭應聲。


    但陶舟卻有疑惑:“公子為何……”


    賀鬆寧截斷了他的聲音道:“去大姑娘身邊護著她,必要時,可帶著她逃出興州。”


    “逃?”陶舟更疑惑了。為何要逃?


    賀鬆寧沉默片刻,卻突然又更改主意道:“不,還是不要逃了。若沒有和宣王同生共死,宣王怎會愛她入骨?”


    陶舟聽著覺得不對勁。


    主子怎麽還做起大善人來了?還要成全他們情深似海?


    賀鬆寧喃喃道:“有些刀要捅在最恰當的時候。”


    陶舟徹底聽不懂了。


    “去吧。”賀鬆寧道。


    陶舟隻得咽下疑惑,和知書一同走了出去。


    他們沒走出去幾步,便碰上了薛清荷,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二姑娘。”


    薛清荷認得他們,便將食盒中的食物取出來,要分給他們吃。


    他們哪裏敢收?


    “眼下正急著離京辦事,多謝二姑娘好意。”


    薛清荷掐了下指尖,有些煩悶。


    她也試著去做個八麵玲瓏的人,怎麽就做不成呢?


    大哥身邊的人……到底還是不喜歡她。


    薛清荷吐了口氣,想了想,又關心地問:“陶舟不是才迴來不久嗎?又要出去辦事?”


    陶舟點頭。


    薛清荷問:“怎麽連知書也去?”


    陶舟尷尬一笑:“須得帶上她才行呢。”


    薛清荷一下反應過來。這個叫知書的,昔日是在薛清茵身邊伺候的。好像是大哥特地給她的吧。


    “你們要去姐姐身邊?”薛清荷脫口而出。


    陶舟不知道能不能對外說,便隻道:“二姑娘不是要送食物給公子嗎?二姑娘快去吧。”


    說完,陶舟就趕緊帶著知書走了,生怕她再打破砂鍋問到底。


    薛清荷呆立在原地,心下有些難受。


    他們這般遮掩支吾,反倒顯得沒將她視作自己人……


    她在那裏站了會兒,還是抱著食盒迴去了。


    賀鬆寧當日都不知道她來過。


    陶舟二人緊趕慢趕地往興州去。


    而此時宣王手底下的軍隊也已然休整完畢。


    他們個個還興奮得緊。


    滯留興州可把他們閑壞了,如今殺入益州,正是為保護百姓呢。若能斬殺幾個敵人,便又是一份兒軍功,可保家中親人生活無憂。


    “玄甲衛便留在興州保護王妃。”宣王下令。


    薛清茵立在一旁,卻顯得有些氣悶。


    不帶她。


    不帶她。


    不帶她!


    “不必將玄甲衛留給我。”她悶聲道,“戰場上何等危險,他們是你的親軍,是你身邊最如臂使指的人。自然是留在你身邊更好,留給我又有何用?”


    宣王擰了下眉,但很快便道:“留下杜鴻雪,他自會指揮他們護住你。”


    薛清茵也跟著皺眉,道:“人家不要軍功的嗎?跟著我作甚?”


    方成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二人第一次起爭執,竟然是在這樣的時候。


    宣王沉聲道:“茵茵,我要你平安。”


    “你認為他們能打到興州來?”


    “大軍不能,但探子呢?奸細刺客呢?”


    薛清茵小聲道:“那我跟著你不好嗎?”


    “行軍會走得很急,茵茵,你適應不了。”宣王隻是陳述了客觀原因。


    薛清茵抿住唇,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太弱了些。


    先前依仗身體不好,躺平得那叫一個舒坦。


    如今才知道人還是不能太弱……


    跑都跑不快!


    “我不想拖累你,但聽起來,我的確像是個負累。”薛清茵的語氣更低,連眉眼都耷拉了下來。


    在京中還好,離了京城,想要刺殺宣王的人必然多如過江之鯽。


    而她作為宣王妃,也難免作為靶子被盯上。


    偏偏她還手無縛雞之力……


    她那套對付宮裏頭的那些人還勉強夠用,但一旦見了真刀真槍,便是毫無意義的。


    薛清茵有些沮喪,頭一迴從中品味到無力感。


    宣王見她垂首不語,一下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中,又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薛清茵一下推開他:“好了,你去吧。”


    宣王卻沒有鬆手。


    薛清茵趴在他肩頭道:“我沒有生氣,你去吧。”


    宣王抱住她的手臂更用力地緊了下,然後才鬆開。


    薛清茵輕輕吸了口氣,重振精神,對宣王笑了笑:“快去!益州百姓在等你。”


    宣王忍住了狠狠親吻她的衝動,按住腰間的刀,轉身踏出門去。


    這迴薛清茵卻沒有送他。


    上迴在宣王府上,是為了裝作在意他的模樣。如今滿心真切,反而不大敢目送他上馬走遠。


    玄甲衛還是留下了二十來人,親衛也留了十來個。


    如此大的行軍的動靜,還沒帶上薛清茵,自然驚動了興州官員。


    邱司馬得知後,狠狠出了口氣。幸好,幸好他還是大膽寫了封信去京城!


    而劉縣令的夫人也得知了戰事。


    她想著宣王與宣王妃對他們一家的照拂……


    “恐怕王妃一人無趣得緊,還要擔心宣王殿下的安危……”


    劉夫人與劉縣令簡單商量了下,便親手做了些食物,裝在食盒裏上山來見薛清茵了。


    想著陪宣王妃打發些時間也是好的。


    與此同時,有一行人悄然來到了興州城門外。


    “有大量的馬蹄印和車轍印。”


    “城門緊閉,門禁變嚴格了。”


    “看來宣王的反應很快啊……”


    “好在不影響咱們入城。”


    他們對視一眼,大搖大擺地掏出了腰牌往裏走去。


    “我等乃興元府駐軍,接陛下命令,前來查探益州兵禍一事!宣王可還在城中?”


    城門口的士兵查探過腰牌,確認無誤後,道:“益州確起了戰事,宣王殿下已經率軍趕往益州。”


    “可還有更詳細的情況向我們作說明?”


    “這……小人隻是守城的士兵,其餘一概不知。”


    “興州官吏何在?”


    士兵便連忙帶著他們進城去見了興州官員。


    奈何興州官吏也屁都不知道。


    “不如去問宣王封地的屬臣吧,他們是從益州逃出來的。”邱司馬道。


    “哦?竟然還有人逃出來?不知人在何處啊?”


    “就住在半山腰的宅院中,我等派人送幾位前往。”


    “好。”這手持興元軍腰牌的中年將軍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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