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人議論薛夫人不是聰明人。


    說她本可以借下毒之事,完全籠絡住丈夫的心,叫薛侍郎這輩子都不會再辜負她。


    偏她總揪著不肯放下,以致漸生嫌隙。


    又因薛夫人總為迴護女兒而發怒,京中更是有人直言她是悍婦。


    被抓住的這人,罵上一聲“惡婦”,便算是正插在薛夫人的痛處上了。


    薛清茵皺著眉心道,打個半死也是他活該。


    不過她還是拉住了薛夫人的手腕。


    倒不是別的……“好了,阿娘也莫要累著自己了。”薛清茵說著,掰開了薛夫人的手掌。


    那棍子粗糙,她掌心已經被磨紅了一大片。


    薛夫人順勢鬆開,眉眼一柔,道:“此人……”


    薛清茵吩咐一旁的仆役:“暫且扣起來吧,看看誰來問咱們要人,沒人來要,就將他扣一輩子好了。”


    那人頓時嚇得臉色大變,搖搖晃晃站起來:“你們、你們怎敢,此乃光天化日……你們這是要與魏王府為敵嗎?”


    薛清茵扭頭對莊子上的仆役們道:“瞧見了嗎?這便是個反麵的例子。你們日後若是在外頭幹了什麽事,可千萬不要報我的名字。”


    薛夫人氣笑了:“說的什麽胡話?”


    林老爺在一旁也哭笑不得。這宣王側妃實在是有趣得緊,做出來的總非尋常事!


    而仆役們卻是認認真真應了聲是。


    再看那被拿住的柳家莊子的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是被薛清茵這話刺得不輕。


    “好了,堵了嘴拖下去吧。別總杵這兒幹看著他罵你們主子。”薛清茵又道。


    仆役們恍然醒悟,隨意從腰間抽下帶子,揉成一團便按在了那人嘴裏。


    也不知裹了多少的泥灰。


    想必味道是不大好的。


    薛夫人登時吐了口氣,道:“什麽東西!”


    薛清茵抓過她的手來瞧:“那木棍上刺多,我看看阿娘的手有沒有受傷。”


    薛夫人道:“哪有那般嬌氣?”


    薛清茵咂嘴:“阿娘,你這話聽來像是在罵我。”


    薛夫人“噗嗤”笑出了聲:“你不同啊,你本就嬌弱。是我沒給你一個康健的身體。”


    話說到這裏,薛夫人怕又想起那些個不愉快的事,便飛快地抽迴了手,轉而看向了林老爺二人。


    她道:“不知有來客,叫二位看笑話了。”


    林老爺連連擺手:“哪裏的事?這惡奴就當狠狠處置才是!”


    言語間權當沒聽見什麽魏王不魏王妃的。


    隻是……


    林老爺不由轉頭看了一眼寧確。


    糟了啊!


    怎麽忘了這位?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魏王派係!


    林老爺暗自皺眉,心想著寧確為人正直,應當、應當不會將今日之事轉頭告知魏王府吧?說到底本也隻是小事……


    卻聽寧確道:“這位姑娘說的不錯,夫人應當尋個大夫來瞧瞧可有受傷才是。”


    林老爺呆了下。


    ……啊?


    感情您還在停留在前麵那段對話裏呢。


    林老爺反應過來,打蛇隨棍上,道:“是啊,是啊。這也是姑娘的孝心啊!”


    薛夫人就愛聽這個話,抿唇一笑道:“好吧好吧。指尖是紮了些刺,挑了就是了。先進去吧。”


    眾人這才一前一後地進了門。


    見了柳修遠,林老爺又驚訝了一迴,口中道:“在外頭見到了柳先生的字,沒成想在這裏又碰見了先生本尊。”


    柳修遠不喜歡別人捧著他,便隻神色淡淡地應了聲。


    他看向薛清茵道:“一去這麽久,還當你在外頭遇了什麽事呢。”


    薛清茵道:“是遇了事。”


    便三言兩語將那賊的事說了。


    “也不知那些馬兒傷得厲不厲害。”薛清茵皺眉,“我那馬兒可貴著呢,還是請軍中馬曹來教了怎麽養的。”


    柳修遠聽得怒發衝冠:“此賊囂張!莫不是欺你獨身一人!”


    柳修遠的意思是,外頭的人看宣王離京,便特地掐著這個時間來欺負薛清茵了。


    但落在寧確耳中,聽來就像是這母女二人,雖然因品行極好,交了不少朋友。林老爺不必說,連柳修遠這等人也為好友。但實際上,她們二人卻無依無靠得很!


    恐怕就靠這莊子過活了!


    也難怪這位姑娘一心想的是如何攬錢!


    想來夫人應當是喪偶了吧。


    否則哪有如此狠心且不負責任的男人!


    寧確這廂心念百轉。


    那廂柳修遠還在說話:“柳家本家行事果然乖張……”他氣得就像是那個惡賊往他腳底心塞釘子了一樣。


    恨不能立即提棒去打人。


    “如今柳月蓉做了魏王妃,隻怕更了不得了。”柳修遠氣悶道,“可恨我不過是個讀書人。難怪人常說呢,百無一用是書生。那柳家人辱到門前來,我倒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薛夫人聽了都納悶。


    這位怎麽這麽生氣?


    不會是覬覦我女兒吧?


    柳修遠瞥見了其餘人臉上的疑惑之色,抿了下唇,道:“京中姓柳之人眾多。少有人知我也是柳家人,隻不過是旁支。”


    薛清茵心道,曾經也是內宅之爭的受害者呢。


    上迴宣王與她淺淺提過一嘴,她便記住了。


    柳修遠這廂住了嘴沒有再往下說,但眾人心中也隱隱猜到,柳家的旁支想必不怎麽好過。


    柳修遠都混到如今的名頭了,提起柳家都還是一肚子火,可見這其中的仇怨之深。


    薛清茵這時候也給薛夫人挑完了刺。


    血珠順勢滲了出來,點在指尖格外刺眼。


    薛清茵擰了擰眉,叫來弄夏:“上迴落在莊子上的藥放在哪裏了,你還記得嗎?去找出來。”


    那是上次她騎馬磨傷了腿,宣王命人給她送來的藥。還多著,沒用完呢。


    不等弄夏應聲,薛夫人便滿不在乎地抓起帕子擦了擦道:“不妨事,一會兒便好了。”


    引得寧確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塊帕子。


    其實比起這些個,薛夫人更關心柳修遠口中的話。


    她問:“柳先生說的是,若他們存了心來欺負你怎麽辦?”


    薛清茵脆聲笑了:“阿娘,你忘了我是什麽人了?”


    薛夫人愣了下:“什麽人?”


    如今宣王不在,她身份又是側妃,到底不比魏王妃……


    薛清茵震聲道:“慣會狐假虎威的人啊!除了大哥,哪裏有人能欺負得了我啊?”


    狐假虎威本該是個貶義詞,但自薛清茵口中說出來,反倒叫人覺得她可愛又爽直。


    尋常人都恨不得拿天底下最好的詞匯往自己身上堆,偏她不同。


    林老爺都禁不住感歎,剔透之人最是難得啊!


    寧確想的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暗自皺眉。


    原來姑娘還有個大哥。


    但聽來……這大哥也愛欺負她。想來也是個不尊母親的。


    這對母女的生活,果真不易!


    寧確終於出聲了,他道:“那柳家莊子先行的惡事,有錯在先,豈敢來問責?此事夫人大可放心。”


    林老爺聞聲,先是一愣,而後鬆了口氣。


    寧確說沒事那就定然沒事了!


    薛夫人卻搖頭道:“你不懂。”


    林老爺張張嘴,想要道出寧確身份。


    但寧確見薛夫人終於和自己說上了話,哪裏有叫林老爺搶了話去的道理?他連忙搶先道:“請夫人指教。”


    “那柳家早先便與我們莊子有嫌隙,先前那柳家嫡出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魏王妃,更指使了人,想推我女兒入水。如今又來這一手……可見是存了心要和我女兒作對。此事豈會輕易了結?就算今日事就此揭過。明日呢?後日呢?”薛夫人越想越覺得那柳家人真是討厭。


    隻可惜,柳月蓉有個好家世!


    不然,薛夫人恨不得一早就揪著她腦袋往水缸子裏浸!


    想淹她女兒,她先淹了柳月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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