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膳的規矩很多。


    何況當久了皇帝,便是尚食局的手藝再好,吃得多了也就覺得沒什麽新鮮了。


    梁德帝常吃著吃著便沒了胃口。


    但薛清茵的胃口極好。


    禦膳的味道也就那樣吧,可勝在食材盡是選的上乘之物。


    她也不客氣,不等宮女為自己布菜,便自個兒抓著筷子吃了起來。


    梁德帝盯著她看了會兒,也被勾起了些食欲。


    他問:“味道如何?”


    他以為薛清茵會說從未吃過這樣好的東西。


    誰知薛清茵坦誠道:“這道金鈴炙是最好吃的,其餘的便遜色了些。”


    梁德帝笑道:“難不成你吃過更好吃的?”


    薛清茵點頭道:“家中莊子上有更好吃的。”


    梁德帝也不生氣,隻道:“大言不慚。”


    “父皇若哪日試一試便知道了。”


    梁德帝又叫她逗笑了:“好啊,做生意做到朕頭上來了。”


    薛清茵搖頭:“本就是一家人。父皇,這叫肥水不流外田。”


    這話聽來順耳,梁德帝放下筷子,道:“好!那改日朕真要去嚐一嚐。”


    不過話說完,他又肅色道:“尚食局也並非不如你那莊子上的廚子。而是位高者不能沉溺於外物。”他指著那幾道菜,道:“這,便是外物。”


    薛清茵心道,就是說有福不享,非得受罪,強行滅人欲唄。


    難怪你們宮中一個個的,精神都多少都不太穩定的樣子。


    縱是如此,今日梁德帝也難得多吃了幾口。


    有薛清茵在,他與宣王之間也不至於那樣氣氛冷凝了。


    用完膳,宮人們上前來撤去碗碟,便聽見梁德帝道:“朕隨你們一同前去向太後請安。”


    這便是要迴護宣王和薛清茵了。


    ……


    太後連午膳都沒用。


    淨喂了一肚子氣。


    她咬著牙,與身邊的嬤嬤翻來覆去地道:“宣王怎能與皇帝這樣親近呢?他怎麽能?怎麽能……”


    “娘娘,皇帝城府頗深,宣王如今又愈發勢大,恐怕不得不收斂鋒芒,親近皇帝……”嬤嬤在一旁勸慰道。


    太後並未被寬慰到,反而語氣更沉:“怕隻怕,親近得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將來直將我這個祖母拋到腦後去。”


    她話說到這裏,便被打斷了。


    “太後,宣王殿下到了。陛下……也來了。”宮人小心翼翼地道。


    太後麵色一肅:“都請進來吧。”


    薛清茵跟著皇宮最大巨頭走進了門。


    又跟著一塊兒躬身道:“清茵給太後娘娘請安。”


    梁德帝卻轉頭,笑盈盈地學著之前宣王的樣子,糾正她道:“清茵,哪裏是太後?該是祖母了。”


    太後頓時臉色發青,如同喉嚨裏卡了個刺球兒。


    梁德帝見狀,卻舒坦極了。


    膈應到了太後,他便不覺得膈應了。


    “還不快改口?”梁德帝催促道。


    薛清茵:?


    這可是皇帝攛掇的啊,不關我事。


    “給祖母請安。”薛清茵乖巧地道。


    太後青著臉道:“不過一側妃,也配如此喚哀家?”


    宣王麵露不虞,但還不等他說話,梁德帝先開口了:“母後說的什麽話?宣王非是嫡母所出,難道就不能喚母後為祖母了嗎?”


    太後一下噎住了。


    她疼愛宣王,遠勝皇後所出的太子。甚至恨不得宣王隻與她一人親近才好!


    皇帝這話,她也就無從反駁了。


    但這不代表她就不能從其它地方發難了……


    太後冷聲道:“在哀家跟前喚一聲‘祖母’倒也罷,但在王府上還是要認清自己的位置。莫要尊卑不分,行事乖張。”


    這是敲打,是下馬威。


    梁德帝卻又指著薛清茵道:“朕看她倒是個乖巧的。”


    太後沒想到自個兒說一句,皇帝便頂一句。


    她再壓不住怒氣:“乖巧?昨日不曾入宮拜見,今日請安也姍姍來遲。哪門子的乖巧?”


    “她體弱之名,滿京城都知曉。母後何苦與她計較?那魏王妃身子不適,不也誤了一迴時辰嗎?”梁德帝應答如流。


    柳月蓉估計打死也不會想到,梁德帝會拿她來當例子給薛清茵“脫罪”。


    “是啊,魏王妃也是如此。一個個的,果真是不將哀家放在眼中了。”太後語帶怨懟。


    “誰敢不將您放在眼中?兒子這不是都來向您請安了嗎?”


    “……”


    太後寧願他不要來,現在弄得她連下手懲治薛清茵都尋不著機會。


    “哀家觀她今日麵色紅潤,不像是病弱之軀。明日請安若再誤了時辰……”到時候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她為側妃,日日來向太後問安,倒是她不配了。”梁德帝歎道。


    太後氣得不輕。


    這會兒你又想起來她是側妃了?


    皇帝這標準實在太靈活了些!


    “哀家頭疼,罷了,都散了吧。”太後扭過臉去,企圖以示弱來喚起宣王的心軟。


    “宣王寡言,素來不愛爭寵,有功也不知領賞。但他雖不說,朕這個做父親的卻還是要替他說的。”梁德帝稍作停頓,緊跟著道:“到底是新婚,兒子昨日賞賜過宣王和清茵了。母後也當賞賜一二才是。”


    太後:“…………”


    她又想罵“不過一側妃”。但她及時地收住了。


    皇帝如今為了拉攏宣王,都能容忍得下薛清茵。她若此時不肯賞賜,豈不是反縱容皇帝做了迴好人?


    太後的臉皮微微抽動了下,最終還是擠出了點慈和之色,道:“昨日哀家也惦記著此事,隻是宣王遲遲未來才忘了。”


    說罷,她忍住心頭的萬般不願,招手道:“來人,去將哀家案頭那件瑪瑙鑲金的香盒取來。再賞孔雀石頭麵一套,金錠九枚。”


    金錠九枚,若兌成白銀,也有兩千兩左右了。


    但太後不知皇帝究竟賞賜了多少,又實在不想落他太多。


    她遲疑片刻,還是如割肉一般地補充道:“再賞八瓣菱花鏡一麵,玉連環一對,蝶紋金鋜一對……”


    薛清茵:?


    她什麽也沒幹,天上就掉餡餅啦!


    她立馬從善如流地甜聲道:“謝祖母賞賜。”


    太後聽見這一聲“祖母”,胸口更梗得慌了。


    “行了行了,都走吧。”她一手扶住腦袋,側過頭去,不願再看。


    梁德帝便領著他們告退。


    等走出大殿,梁德帝轉頭看了看薛清茵,禁不住讚賞道:“是個伶俐的。”


    她一點也不知慌亂為何物。


    加上他點的火,可算是把太後氣得夠嗆。


    梁德帝道:“迴去歇息吧。”


    “兒臣還有事要向父皇稟報。”宣王突地沉聲道。


    梁德帝點了下頭:“那清茵……”


    宣王抬手輕撫了薛清茵的腦袋,道:“便去清思殿玩耍吧。”


    梁德帝點頭,當下派了人陪著薛清茵去玩兒。


    然後轉過頭問:“宣王要說的是何事?”


    ……


    清思殿便是上迴宣王帶著她來玩過的地方。


    就是在這裏,皇帝撞破了他們的“私情”。


    對薛清茵來說也算熟悉了。


    清思殿的宮人們見薛清茵由內常侍親領著過來,哪裏敢怠慢?


    一時二十來個宮人都陪著她一人玩兒起來。


    推秋千,打牌。


    還去傳了會皮影戲的人來給她表演。


    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沒一會兒功夫,還又有個太監捧了個托盤前來。


    盤中放著幾枚金錠。分量比之太後賞賜的更要足一些。


    “陛下說今日宣王殿下與側妃娘娘極有孝心,便特地命奴婢送了這些黃白之物到側妃跟前來。”


    清思殿的宮人頓時收住聲,悄悄看了兩眼。


    雖是側妃,但這般賞賜,還真是新鮮!


    薛清茵呆愣了下,才接過那托盤。


    謔,沉甸甸的,還壓手呢。


    宣王真是算準了這後宮兩大巨頭的脾氣啊。她的賞賜的確一分沒少,甚至還多了太後那一份!


    薛清茵一高興,便翻了翻兜,翻出些金瓜子來,也打賞了這些個陪她玩耍的宮人。連這個送金錠子來的也沒落下。


    這樣大方,宮人們自是喜不自勝,連聲謝她。


    而另一廂,氣氛卻凝滯住了。


    “太後竟敢串通前朝,試圖以買官之事設計陷害清茵的外家?”皇帝厲聲道。


    那日薛清茵和宣王提起之後,他便去查了個清楚。


    特地等到今日才和皇帝說起。


    皇帝聽完心頭既惱怒太後手伸得太長,又覺得宣王向他稟報此事,分明就是做兒子的在向老子告狀求助呢。


    皇帝對此很是受用。


    不論宣王如今手握兵權何等厲害,遇了事不還是要來找老子嗎?


    皇帝心中大定,喜色不露於外,隻拍著宣王的肩道:“你放心,此事是太後行事失了分寸,朕會為清茵討迴個公道。既是你喜歡的人,朕自然也會照拂一二。”


    他和太後可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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