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心道,三舅舅不愧是上過戰場之人,心腸就是硬。看二郎哥這麽慘,也不安慰表示一下,還拉長個臭臉。


    怪不得舅舅沒有媳婦,這性子有點擰巴也不成。


    明珠也微微一笑,示意淩二郎坐下用膳。


    三舅舅笑:“這地方小,連分桌而食都做不到。且不能委屈二郎,三舅舅帶你去外麵用飯,讓他們姐弟二人在此就好。”


    淩澈趕緊坐下,“舅舅太過客氣,咱們都是實在親戚,還講究這個。何況,妹妹年紀還小,又是在外麵,誰能說出什麽。”


    臉皮這麽厚,怪不得敢造反,三舅舅很是鬱悶。可畢竟不好趕人,不然反而落了刻意。


    明安和淩二郎相談甚歡。明安年紀小,從未出過京城,看書也是有限,聽二郎談外麵趣聞,大開眼界。


    明珠也覺得很有趣,她兩世都是標準世家女子,哪裏有機會接觸大千世界。聽到好笑地方,忍不住嘴角上翹,連飯菜都多用好些。


    淩二郎從碗邊偷瞄小媳婦一眼,媳婦真是好看,眼睛一眯比小貓還要可愛。


    一頓飯相聚甚歡,除了三舅舅。


    雖天氣炎熱,但這龍泉寺與別處不同,山澗流水,樹木茂密,很是涼爽。


    明安提議走一走再迴房休息,全當鍛煉身體。三舅舅本不想,耐不住另三人意見一致。


    淩澈這陣子猛補畫本子,對什麽郎才女貌、書生小姐故事看得很是過癮。雖然覺得忒假,可誰讓他沒有哄女子經驗,隻好從書本學習。


    如果,此時是三月裏該有多好,有桃花梨花爛漫山野,再來一陣小風,陣陣花雨,簡直不要太浪漫。


    無奈六月除了野花,並不是鮮花盛開之時。


    淩澈隻好另尋他法,從樹上摘下一個果子。果子也是傳情之物,你一口我一口,多溫馨。


    ……果子還是青的,隻得放棄此招。


    淩澈深感老天不做美,簡直要逼瘋他。其他討好示意招數,他真是想不到。


    明安見他那副呆樣子,忍不住提醒,“表哥,這杏子太青,需得過陣子才可。”


    酸杏子,要人命不至於,但牙酸幾天也不好受。小明安一向是個善良孩子,不想表哥因嘴饞受罪。


    淩澈深覺丟臉,麵上卻是一副迴憶樣子,“想當年,那時候還小,常年也吃不到果子點心。偶爾有機會到園子裏,便偷偷摘上兩顆吃,能高興好多天。”


    雖然同樣是沒娘的孩子,姐弟倆覺得自己過得是蜜窩日子。外祖家勢力強大,娘親留下嫁妝甚多,他們想怎麽揮霍全憑心意。


    “表哥,這龍泉寺有一種杏脯,酸甜適度,味道很是不錯,過會可以買來嚐一嚐。”明珠忍不住推薦好吃之物。


    明安點頭,“對,這個很好,就是限量。不過,有三舅舅在,定能得到多些。舅舅,一會就靠你的麵子了。”


    三舅舅,他不想做這事,無奈孩子們眼神熱切,隻得點頭應下。


    心道,這個臭小子,什麽買賣都敢做,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能稀罕你們推薦的酸杏子?真是兩個二傻子。


    淩澈算是吃準了這兩個姐弟心善,一邊講著風趣稀罕見聞,一邊穿插賣慘,效果奇異之好。


    等幾人迴城,也是一處。不過,明珠姐弟倆坐馬車,另二人騎馬就是。


    淩澈倒是想鑽進馬車,無奈三舅舅眼神要殺了他。為了長遠打算,暫時隻好壓抑一番。


    三舅舅斜眼瞥了他一眼,“小子,很能耐啊。”


    淩澈裝作不懂,“謝三舅舅誇獎,還有很多需進步之處。”


    三舅舅很想將淩二郎給砍了,“一把年紀了,就不要做出不靠譜之事。我們家一向講究門當戶對,包括年齡。”


    淩澈點頭,“是呢。不過舅舅,您以後難道找三十歲女人,這可不容易。”


    三舅舅哪裏忍得住,抽起鞭子往淩澈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三鞭子,“趕緊滾,老子燉了你。”


    淩澈在馬上還不忘了喊,“明珠,明安,舅舅讓我先走了,咱們改日再會。”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心道舅舅一把年紀了,怎麽就愛和二郎表哥不對付。不過,誰讓三舅舅更親,他們隻好由著舅舅作。


    迴城後,三舅舅帶著明珠姐弟迴了國公府。明珠姐弟在外祖母那裏磨蹭到將將天黑才離去。


    本來李氏是堅決不想讓他們迴去。蕭府如今烏煙瘴氣,不是什麽好去處。


    明珠勸道:“祖母如今臥病在床,我們要待在這裏,別人還不定怎麽想。還以為國公府仗著權勢不讓外孫女外孫子伺候祖母。等過陣子,我們定來外祖母這裏多住幾日。”


    李氏雖不懼怕這些,終究也知道不妥。“知道,就是想你們。想你們母親當年,天天纏在我懷裏,今兒你們去見她,忍不住就傷感一會,想把你們日日留在這裏,這才放心。隻你們畢竟姓蕭,若不迴去,難免讓人說不孝。”那老婆子怎就還不死。


    李氏一直很想弄死老婆子,但又不想墮了身份。隻逼得吳氏躲在相府不出來,不礙眼就是了。


    淩澈這裏離去,剛一進南城宅子,便收到好消息。


    一個矮個子小夥小周,此人正是當時銀姑出現在明珠身邊時,所追的那個小毛賊。


    此人個子矮且瘦,眼中又泛著精光,長相確實不太像好人。


    但這人其實是淩澈身邊重要一人,專門探聽消息,領著一幫子專業斥候,還和三教九流很有交情。


    “大哥,東海哥那邊來信了,說是蜀王終於造反了。這樣,天下勢必就大亂起來。”小周搓著手,很是興奮。


    這步棋走好了,他們以後就順利很多。


    淩澈心情本來就不錯,聽到這一消息,更是嘴角眉梢都帶笑,“東海還真行,去了蜀中不過一月,便將蜀王給策反了。”


    仔細看信,這東海,哪裏是策反,直接把蜀王妻子小妾包括幾十個孩子,全都圈到一處去。蜀王哪裏能不聽話,讓反就反吧。


    蜀王這人沒什麽本事,隻愛尋歡作樂,家裏側妃小妾足有上百人。


    好在蜀中富足,天下再多災害,這裏也都平安度過。百姓也是安於現狀性子,並不愛惹事。


    蜀王多年幸福生活,就被東海給活生生給毀了。


    吃飯穿衣皆由人控製不說,連和小妾睡覺都被限製,當真是身不如死。


    可誰讓東海手中兵權強勢,蜀王自知鬥不過,隻好認慫。隻要東海保他一命,怎麽都好商量。


    淩澈笑,“這東海也是,管那麽細做甚,隻要讓蜀王做的事,他能配合不就行了。”


    “東海哥這是嫉妒人家蜀王媳婦多。他長得那麽醜,是個女人都看不上,見到風流男人就嫌棄人家占著茅坑不拉屎,使勁折騰。”小周笑道。


    “得了,不管你們怎麽折騰,打著蜀王名義造反,往京城逼近就是。這一路上,順勢就收編過來,天下就能得了大半。”淩澈吩咐。


    小周點頭,正色道:“大哥,東海哥帶走了大半兵力。他那裏,需要我派人特意盯著嗎?”


    淩澈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點風度他還是有。“過命的兄弟,不必如此。好好替他探路,助他一臂之力。”


    東海當年是他救下,這麽多年也是衷心耿耿,前世更是為了統一天下,最後喪命西南邊陲。


    這輩子,他要天下,也會守護兄弟,更不會對兄弟不利。


    小周心內感動,得主子如此看重,他們死也值得。拚天下,總有傷亡,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怕,隻怕狡兔死走狗烹。但主子每次都指揮得宜,且從不過多幹涉,當真是明主。


    淩澈讓人退下,隻輕輕聞著手背。剛剛在山上,無意之中,用手背碰觸到明珠碎發,如同碰到一塊火熱肌膚一般,差點嚇死他。那滋味,簡直讓他腿軟心慌。


    都離開好久,他覺得明珠身上甜味還在身邊縈繞,久久不能散去。


    明珠等人到了蕭府,尚未進大門,便聽到哭聲震天。


    姐弟二人相視,這是吳氏死了?


    果真,正是折騰了幾十年的吳氏死了。蕭相如今在家侍疾,親眼見到母親離去,很是傷心。


    蕭相遲遲不讓人裝殮,抱著李氏屍身哭了個肝腸寸斷。


    他早年喪父,全是母親一手拉扯大。當年村裏,有人欺負他們孤兒寡母,母親也越來越潑辣。明明家裏很窮,母親卻堅持起早貪黑省吃儉用,供他讀書識字。


    後來,他成了秀才、舉人,再後來探花、為官,一步步走得很順,但也很艱辛。


    讀書好似燒錢一般,越往上花費越多,但母親咬著牙將他供出來。


    後來,他留著京中,也娶了高門嬌妻。他嫌棄過母親粗俗,卻終究還是孝敬更多一些。


    一點一滴迴憶,蕭相當真是哭死過去。他不願意醒來,有些不敢醒來。


    隻是,再孝順,母親再重要,也沒有自己命重要。母親若是不死,最後就是他死。且,母親早就精神恍惚,病入膏肓,不過是早死那麽一時罷了。


    有這三年孝期,足以讓一切都過去。他還有機會重返朝堂,還有機會重振蕭家威望。


    相信,母親九泉之下會體諒他的不得已吧。


    明珠姐弟不好耽誤,迴到院子換上喪服,便趕到這裏哭靈。


    她冷眼看過,這院子裏,沒有一人真心流淚。一個人,活到這個份上,也真是悲哀。


    不對,她的好父親此時是真在流淚。隻不過她心裏明白,這到底為何。


    這個男人,賣女求榮,殺母求命,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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