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位半神緊鑼密鼓地籌備收服蓋利德之際,一場摧枯拉朽的清洗正在萬裏之外的卡利亞無聲進行著。


    自杜鵑騎士團主力在門前鎮外被王室大軍一擊而破之後,這場猝然掀起、一度讓不知情者以為風雲動蕩的叛亂就像秋後的蚊蟲,瞬間就被凍殺大半。


    先是杜鵑騎士團長羅卡伯爵被大軍圍困,與叛逆的拉茲利教室高層一起在位於門前鎮的莊園自焚而死,又是海摩教室聯合突然行動起來的卡勒羅斯、奧利維尼斯兩大起源教室,一夜之間奪迴學院的控製權。


    在雙賢教室即將覆滅的關鍵時刻,一員渾身包裹黑袍的神秘人突然殺出,一力阻擋住了亞茲勒與其他高階戰鬥法師,護佑著少數雙賢核心成員突出重圍,不知所蹤。


    到了十月下旬,以雷亞盧卡利亞為核心的數千裏湖區徹底成為王室部隊追亡逐北的獵場,對於散落奔逃的杜鵑餘孽,卡利亞王室一反常態地放棄過往溫和的態度,冷酷地選擇斬盡殺絕。


    一時間,數萬名藏匿在大小城鎮、荒郊野外,甚至是山洞和蘆葦叢中的杜鵑成員被接連不斷地搜尋出來,一經確認身份,甚至跳過了看押與審判程序,直接就地處決。


    與此同時,大量在過往十餘年中與杜鵑和學院暗通款曲,又在此次叛亂中或私下出手、或包藏罪犯的王朝貴族也被一並牽連出來。


    對於這些一直占據卡利亞權力體係上層的正統貴族,明麵上主導平叛的穆格拉姆首席倒是沒有選擇立刻處決,而是下令將他們批量押送到王庭星月城。


    於是,沿著整座湖區,大半個卡利亞的子民們又親眼目睹了一幕終身難忘的奇景——


    那些與王室沾親帶故,向來頤指氣使橫行霸道的貴族老爺們,像是一頭頭退了毛待宰的家豬,被王室騎士們扒掉上衣,用粗大的麻繩綁成長長的隊列,在即將入冬的寒冷天氣中徒步趕向王都,稍有落後者便會麵臨一頓殘酷的鞭笞。


    他們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往昔傲慢而矜持的光彩,肥碩的身軀遍布橫七豎八的鞭痕,在冰冷的空氣中瑟瑟戰栗。


    偶爾有人舉目望向星月城的方向,那眼神中起初是憤怒與憎恨,漸而變成了疑惑與恐懼,最後則隻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


    他們不理解,一群明明隻是依附王室權威而生的卡利亞騎士,為什麽敢公然向卡利亞數百年來的統治體係發起審判。


    早年間,在拉達岡擔任卡利亞王夫的那些年,也曾試圖借著蕾娜菈陛下的信賴染指朝政,剝離他們這些代代相傳的貴族世家對王朝的控製權。


    雖然這給他們帶來了相當的麻煩,但始終未傷根本。很快,隨著拉達岡背叛女王遠赴羅德爾,那場短暫的變革立時宣告破產。


    他們甚至借著拉達岡離去帶來的動蕩與女王病重的空隙大肆擴充勢力,又借著後來貝塔神使的力量蓬勃而起,更進一步地將根係蔓延到這個國家的角角落落。


    在他們中的核心階層——諸如奧格裏安公爵那樣的人物看來,滿月陛下隻是這個國家名義上的臉麵,王朝真正的執牛耳者,早就是他們這些承襲數百年的世家貴族了。


    因此,叛亂若成,便是他們率領杜鵑與學院中的有識之士撥亂反正、重振朝綱,順便將病重不能視事的女王陛下請下去療養生息。


    叛亂若敗,他們也能從容切割,甚至可以暗中保全大半叛亂力量,將杜鵑與雙賢徹底握在自己手中,作為下一次行動時更加可靠的籌碼。


    畢竟,在女王變成這副樣子之後,他們就是國家之根本,什麽叛亂平叛,王室內部左手倒右手的家事,能叫叛亂麽?


    可當蘸著烈酒的鞭子抽到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在寒風中冷凍結痂之時,他們才在恍惚之中忽然意識到,好像是主人們在屋裏打架,屋外的狗突然衝了進來,把自己一口咬死了?


    可那群卡利亞騎士他們怎麽敢?


    如今陛下的狀態幾乎與法姆.亞茲拉的龍王一般無二,權當是個死人,三位殿下就算頂過蓋利德的亂局,也到底是三個年紀輕輕的孩子,就算穆格拉姆他們憑著個人威望強行捏合軍隊抓了他們,可之後呢?


    你穆格拉姆難道敢在月之王室六百年的祖宗基業上自立為王麽?別說卡利亞人不答應,黃金和古龍難道會答應麽?


    就算暫不自立,換個什麽護國平亂之類溫和點的說法,這麽殘酷血腥地一舉清洗掉近乎一半王朝貴族,還都是與王室密切關聯的頂級勳貴,這國家還要不要繼續維係了?


    若是清除異己這麽簡單,黃金王朝新舊兩黨至於鬥了這麽多年還在接著鬥麽,古龍王朝那些圖謀不軌的老龍,不早該被他們那位王子把骨灰都揚嘍?


    殺了他們,王朝大亂隻在旦夕之間,屆時不止其他貴族會人人自危,就連國朝內外的其他勢力都會蜂擁而起。在北有虎視眈眈的亞壇,在南有葛德文經營十年鐵桶般的寧姆格福,內憂外患的卡利亞數年之內便會被徹底撕碎。


    混亂而恐慌的思緒一直在受押進京的貴族隊伍中彌漫著,在沿途衛兵的看管下,他們不敢交頭接耳,隻能將屬於自己的那份恐懼默默吞咽下去,任由其在胸腔之內醞釀沉澱,蔓延全身。


    這一切,終於在首批隊伍抵達王庭時劃上了休止符。


    貴族們瞠目結舌地注視著那道端坐在王庭城樓之上的身影,那位昔日一力征服桀驁不馴的魔法學院、率軍戰平如日中天的黃金王朝,號稱千年以來魔法第一人的滿月女王,就那麽安然自若地坐在那裏,靜靜審視著每一個自她腳下俯首而過的階下囚。


    那雙曾令整座交界地為之傾倒的星眸中幾乎看不見一絲一毫曾經的傷痛與迷惘,而是再次充盈著無盡的智慧與自信。


    在她身邊,一度被認為倒行逆施獨斷專權的首席卡利亞騎士穆格拉姆,依舊披掛著那套古舊的銀甲,手按劍柄默然肅立,就像過去的三十年那樣,無聲中為他的女王阻擋著一切風雨。


    這一刻,他們忽然明白了王室騎士團口中高唿的“奉詔討逆”並不是一句出於政治目的的口號,而是那位從一開始就被所有陰謀家與野心家排除考慮範圍之外的月之王者,真的再一次迴到了屬於她的王座。


    同一時間,在湖區南部最後一處屬於杜鵑的秘密據點,和賽格尼斯一樣借後代的軀體複蘇、又一路護持雙賢殘黨潰逃至此的“輝耀”米萊亞正如臨大敵地望向前方。


    百步之外,一個身披銀色鎧甲、手執月火雙劍的女人閑庭信步而來,她的雙劍不染塵血,身後卻有上百具戰鬥法師與高階騎士的屍體如野草般倒伏。


    “傳言你追隨那位不顯於世的黃金長子去了幽影之地——”米萊亞聲音喑啞道,“你的王姐贈你一束長發,自此與你恩斷義絕。”


    “傳言從來不可盡信,不是麽?”


    女人眼神溫柔地迴望一眼係於盔纓上的黑發,可當她再度看向米萊亞時,眸光已然蛻變成劍鋒般的淩厲。


    “正如傳言中雙賢教授米麗安乃是我朝年輕一代翹楚,今日得見,實為腐草居於朽木之中,不過如此。”


    米萊亞僵硬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狠厲之色,咬牙道:“到底誰是言過其實,一戰便知。”


    “一戰?”女人聳了聳肩,“依我看一劍足矣。”


    話音起時,她的劍上陡然燃起冰冷的月華與熾烈的火焰,高挑的身軀化作一道燦爛的流星,雙劍交錯,一閃而過!


    彼此交換的位置上,米萊亞背對著她,左手法杖頂端未及激發的迅劍魔法無聲潰散,右手顫抖著摸向脖頸,指尖尚未觸及肌膚,一道平滑的劍痕驟然浮現。


    噴湧而出的鮮血中,“雙賢”之中另一位自百年前歸來的首腦頹然跪倒,帶著滿腔憤恨與不甘最後望了一眼雷亞盧卡利亞的方向,就此隕落。


    女人振去劍上實際並不存在的殘血,將雙劍從容歸鞘,迴眸望向王庭,抿唇一笑道:“等了這麽久,終於該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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