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槿桐搖頭:“做了個很長噩夢, 有些怕人。”


    想起方才她那幅模樣, 好似生怕日後再見不到他了一般。沈逸辰半蹲下身來, 她坐在小榻那裏,他正好比她低不了一些。


    “夢到什麽,有這麽怕人?”他抬眸看她, 目光柔和, 眼角卻掛著些許疲憊之意。


    方槿桐恍然想起他才從宮中迴來,應是一宿未眠。再加上除夕守歲, 他又是年前冒著風雪從京外趕迴, 再是昨日宮中驚險的一幕, 沈逸辰怕是疲憊至極。方才是因為見到她, 怕她出了事端,才從恆拂別苑過來。


    方槿桐伸手, 剛好攬上他後頸。


    沈逸辰微怔, 心底卻還是升起一股暖意,早前的疲憊都好似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夢是反的。”他聲音很輕,這聲寬慰好似鴻羽一般,悠悠飄進她心裏。


    “沈逸辰,你在宮中沒事吧?”她想起昨日殿上肅殺一般的氣氛, 便不由得渾身一個冷顫。剛經曆了夢中的生離死別,好似曆曆在目一般,朝堂是非, 她不想他再涉險。


    “若是有事,又豈能在這裏?”


    他所言非虛。


    方槿桐鬆開他。


    這迴, 湊上前,用手托著她下巴,仔仔細細打量。好似才經過一場冗長的舊夢,竟是連他的模樣都有些被歲月衝淡模糊的意味一般。


    她隻想好好看他。


    他也任由她仔細端詳。


    她伸手摸他的額頭,眼睛,鼻子,臉頰,嘴唇,下巴……完完整整得勾勒出眼前這幅模樣。這迴,全然記住了,方槿桐微微咬緊下唇。


    片刻,她半垂著眼眸,腦袋一斜,似夢中一般,去親他的嘴角。


    沈逸辰微頓。


    她唇間的溫軟柔和,非淺嚐而止。


    她的手重新攀上他頸後,從小榻上跪坐下來。他腦中“嗡”的一聲,好似忽得放空一般,伸手攬緊跪坐在懷中的暖玉,似是想將她揉進心底,又似是想將她含化在唇齒上。


    她未經過人事。


    他卻重活一世。


    他對她熟悉到每一縷發絲,也至每一寸肌膚,甚至每一抹臉色緋紅。


    “槿桐。”他壓抑著情/欲的眸子深邃悠遠看她,“你是在邀請我……”


    她也強壓著加速的心跳看他,分明都快躍出胸膛,還是咬緊下唇。良久,她的手依舊攀緊他的頸後沒有鬆開。


    他忽得闔眸。


    再睜眼,她環住他頸後的雙手隻覺微微一顫,原本跪坐在他懷中,卻被他一把抱起。鋪天蓋地的男子氣息撲麵而來,她見他拉上厚重窗簾阻礙陽光,也見他放下床榻邊的輕羅幔帳。


    便是未經人事,也知曉他要做何。


    她有些微微發抖,他循循善誘。


    他的親吻落在她的額間,嘴唇,修頸,鎖骨,好似屋中的燃燒的碳暖一般將她融化,她聽著碳暖一直“嗶啵”作響,耳畔是他的唿吸聲,由緩入重。


    “槿桐……”他熟知她每一處敏銳,也極盡溫柔。


    她好似被他嗬護在雲端,卻又時而被他拋下雲端。


    直至塵埃落定,他含住她的雙唇。


    她口中的“逸辰”兩個字便重新印迴心底。


    滿滿填滿心跡。


    ******


    黃昏伊始,翊維來風鈴小築請。


    屋外,是翊維和阿梧說笑的聲音。


    屋內,沈逸辰已經離開許久,方槿桐還有些魂不守舍。


    想到最後,沈逸辰說起京中近來不會太平,三叔已安排好了後路,會讓方家子弟都去晉州暫避。


    他讓她在晉州等他。


    方槿桐微怔。


    想起那個仿若真實的夢境裏,他也同她說眼下不安穩,讓她和小寶先同郭釗走,他定會去尋他們母子……越到後來,夢裏的事情她大都記不清了,但聽聞沈逸辰死時,她的心底猶如鈍器劃過,周遭全然黯沉,猶如剜心蝕骨。


    她依舊攬住他後頸:“京中再是不太平,我也要同你一道。”


    他隻得輕笑:“有你在,隻怕會分心。”


    她沒想通何意。


    下一刻,他身上的男子氣息襲來,便是溫柔以待。


    勿讓他分心。


    ……


    都像是片刻之前的事。


    方槿桐筷子戳著碗,心思飄然而去的模樣,鍾氏悄聲提醒:“三妹妹可是哪裏不舒服?”


    槿桐迴過神來,懵懵搖頭:“沒有。”


    鍾氏給她夾菜,她才發現先前的一碗不知何時被她吃光了。


    二伯母備了酒宴給洛容遠接風。


    好在剛過了年關,家中什麽都是現成的。


    方槿桐這才抬眸,見方如海,方如旭等輪番和洛容遠交談著,大都是說些西關的事,順道給他恭賀。


    洛容遠一向話少,府中都是知曉的,於是除了兩個姑爺覺得別扭外,旁人尚好。


    晚飯用過,又略備薄酒。


    酒席散時,方槿桐領他去東苑。


    洛家是三房的姻親,此番來自然是住在東苑。平日來,洛容遠有方如旭招唿,方如旭會千方百計給她和洛容遠製造獨處的機會。


    而眼下,洛容遠本就是來尋她的。


    她亦有話對洛容遠說:“表哥……”西苑去往東苑路上,又忽得下起雪來,雪不大,沾衣不濕。


    “你喜歡懷安侯?”洛容遠也開口。


    晌午的一幕,他還分明記得。


    他同槿桐一道長大,青梅竹馬。


    他一向少語,她一貫都尋了話說。


    他想,同她相處是愉快的,不必他費心心思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她亦會照顧他,不會讓氣氛冷場。


    他也似是同她在一處的時候,話更多些。


    他從小時候就喜歡她。


    他們是表兄妹,他母親是槿桐姨母,母親也喜歡她。


    洛家方家門當戶對,又是姻親,他同槿桐順理成章是日後要成親的。


    他便也光明正大喜歡她。


    同她在一處的時候,他會多說話,會去看他毫無興趣的器具,習慣觀察她的一顰一笑。他想,她應當也是喜歡他的。


    他同她成親,理所當然。


    若不是早前朝中局勢,爹娘興許已經來提親。可朝中的變故,方家隨時可能被牽連,爹和姨父都似心照不宣。


    西關大捷,他隻能憑戰功在君上麵前求得一紙婚約。


    臘月,西關流民安頓好,他踏上歸程,想得是在初一覲見時,在金殿上提親。


    可惜事與願違,大雪封路,除非能在積雪地裏,不行至少四五日。


    同行之人舟車勞頓,也不差這兩日。


    他想來日方長。


    直至今日晌午,他見她從府中衝出直奔懷安侯,他眼中詫異,震驚,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卻從未見她如此親厚待人。


    親厚到眼中再無旁人。


    親厚到嬉笑怒罵都似是隻在一個表情裏,一個攏眉間。


    他從未見過。


    如一盆冷水從頭將他澆醒。


    她不會同他爭吵,不會同他撒嬌,亦不會同他生氣,她從不抱怨,也不擔心分離,因為……洛容遠看她:“你心中可曾喜歡過我?”


    方槿桐愣住。


    長久的緘默,雪積在她肩頭,留下不深不淺的痕跡。


    方槿桐深吸一口氣,抬眸看他,印象裏她從未如此坦誠和擲地有聲:“我喜歡沈逸辰,喜歡他令人喜歡的,也喜歡他令人討厭的。有時候分明很討厭,卻還是惦記著,有時候分明惦記著,心中卻還是討厭,希望時時刻刻都見到他……”


    洛容遠沉默看她,她眼底隱隱氤氳,一字一句卻篤定有力。


    這便是他自幼認識的槿桐。


    這一刻,他嫉妒沈逸辰。


    今日在勢坤樓裏,姨父告訴他,沈逸辰在金殿上借求娶槿桐替尚書令,曲國公和蒲陽郡王府解圍,滿朝文武皆知。宮宴後此事雖不了了之,卻京中都曉。


    洛容遠又何懼?


    “姨父如何想?”他並不在意旁人。


    方世年沉聲道:“容遠,你知曉槿桐娘親過世得早,我曾答應過她娘親要好好照顧她,日後婚事也她自己做主,隻要是她喜歡的人,願意與之相守一生,我這個做爹便允他。”


    “知曉了。”洛容遠拱手。


    他想來京中姨父,朝中像姨父這樣的官員已不多,像姨父這樣對待女兒的父親也無幾人。


    他是來求槿桐一句話。


    卻是求到這句。


    洛容遠垂眸,想起早前皮影戲時,他輾轉幾處尋了葡萄的糖葫蘆給她,在定州時,他伸手攔下她額前的石榴汁,元洲城時,他同她一起抄的拓本……曆曆在目,卻又已模糊不清。


    洛容遠轉身。


    “表哥……”方槿桐看他身影消失在盡頭。


    從此往後,這個自小疼她的木頭,興許永遠不會再見了。


    方槿桐低頭,想起他上次離京時,她遲來送他,二哥抓著她的手同他揮手,他忽然迴頭,眸間的笑意,意氣風發……


    方槿桐眼底微紅。


    ******


    恆拂別苑內。


    沈括支吾:“那個……侯爺……那個……”


    沈逸辰瞥他:“舌頭捋直了說話。”


    沈括咽口口水:“洛將軍,氣勢洶洶來了。”


    洛容遠?沈逸辰微頓,便見苑中一道身影。


    下一刻,便用佩刀將他推至杏花樹下。


    “侯爺!”沈括大驚。


    郭釗也驚動上前。


    可洛容遠眼波橫掠,兩人都不敢貿然出手。


    沈逸辰抬眸看他,洛容遠刀柄抵在他喉間,壓得他隱隱喘不過氣。


    郭釗正欲動手,卻見洛容遠眼中怒意,手卻忽然鬆開。


    “沈逸辰,你若是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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