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此人, 方槿桐還是有些印象的。


    每年初一, 她都會跟隨爹爹入宮拜年, 景王也是其中,故而她也算是見過景王的。


    隻是景王,旭王, 惠王等人她雖在見過, 旁人卻不一定會對她有印象,若有一日在宮外碰見照麵了, 興許對方都喚不出她的名字來。


    她雖自幼和陽平是玩伴, 可女眷和皇子之間有天壤之別。


    更何況, 多事之秋, 景王會忽然約她下棋做什麽?


    阿梧也驚訝:“景王……可三小姐都不曾和他接觸過。”


    每年入宮拜謁,阿梧是不會同她一道進宮的, 所以阿梧說她不曾接觸過景王, 也是說得通的。


    方槿桐沒有反駁,隻是捏著這封信晃悠悠發呆。


    “景王約小姐去何處?”阿梧好奇。


    方槿桐也不瞞她:“踏月樓。”


    踏月樓?阿梧自然聽過。


    踏月樓本就是京中對弈下棋的風雅之地,閑人不多,去得都是喜好棋藝之士,也能見到不少名流。小姐早前想去, 隻是礙於女裝,又央求了老爺多次,老爺才同意她女扮男裝去過一次。


    可即便是風雅之地, 也難免出岔子。


    加上京中本就是龍蛇混雜之地,元洲城離京中又不過幾日腳程, 許多對弈的盛事都習慣放到元洲城內的清風樓去了,這京中的踏月樓也就成了京中子弟們對弈消遣的場地了。


    故而初初聽到踏月這三個字,阿梧都有些震驚。


    能邀三小姐去踏月樓,說明對方是在投其所好。


    可邀三小姐去的是踏月樓,說明並非真的好奇,對其中緣由知曉得不深,否則也不會約在踏月樓,換言之,那景王約小姐根本就不是對弈的事,無非是打著對弈的幌子罷了。


    連阿梧都聽得出來,更何況方槿桐。


    “先去問聲爹爹再說。”方槿桐放下信函。


    眉頭微微攏了攏。


    ********


    五月初,君上大病。


    沒過幾日,君上就將監國大權交由了太子。


    這京中的暗波湧動才鬆懈了些。


    似是各個都在靜觀其變。


    爹爹身為大理寺卿,雖名為國中最高的司法長官,可在諸子奪嫡的局麵下,整個大理寺都難免被人當做棋子使,爹爹如履薄冰。


    太子監國後,朝中雖然風平浪靜,可在大理寺這頭,還是免不了有人在試水。


    說試水,是因為暗潮湧動,卻起不了大的波瀾。


    可這節骨眼兒上,景王邀請她做什麽?


    坊間的傳聞最是一日千裏,她不能擅自給爹爹添亂子。


    ……


    思緒間,行至勢坤樓門口。


    “爹爹呢?”她並未見到書房內有人,不過打掃的粗使丫鬟。


    丫鬟道:“老爺不曾迴來過。”


    方槿桐眼睫眨了眨,爹爹不在,朝中之事素來不知多久,她在勢坤樓這裏等也無趣。


    方槿桐朝丫鬟道:“那若是爹爹迴來了,你讓人來告訴我一聲。”


    丫鬟福了福身,應了句是。


    方槿桐領著阿梧離開。


    阿梧歎道:“老爺近來似是又開始忙了。”


    是啊,連阿梧都看得出來。


    阿梧又道:“也不知,是不是太子監國的緣故?”


    方槿桐睨她:“有些話,出了府便不能亂說。”


    阿梧趕緊捂嘴。


    方槿桐斂了目光,其中京中百姓對太子監國本就頗多微詞,像方才阿梧這般的言論在民間本就屢見不止,太子德才不配,是怕會有損長風國運,可終歸,這些不能由方府裏的傳出去。


    “知道了,三小姐。”阿梧也是近來四處都能聽到,便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可經方槿桐這麽一說,忽然又通透了,老爺是大理寺卿,方家怎麽可以妄議太子監國之事?


    好在三小姐提醒。


    阿梧心有戚戚,日後可得注意些。


    ……


    兩人出了方家,徑直往恆拂別苑去。


    門口的侍衛見了是方槿桐和阿梧兩人,倏然換了笑頤:“方小姐。”


    早前侯爺在的時候,他們似是沒有見過侯爺和方小姐走動,但卻知曉侯爺是時常去方府拜會方寺卿的。可自從二爺和小姐進京,方小姐來別苑走動的時間便多了。


    方槿桐已是恆拂別苑的常客,而且侍從見她並無多少京中貴女的架子,侍從見了她,從不苟言笑就喚作了親厚:“方小姐好。”


    方槿桐嘴角勾了勾:“二叔和安安在嗎?”


    近來走動得多,口中的二叔和安安便習以為常。


    侍從點頭:“二爺和小姐都在,方小姐請。”


    懷安侯府是將門之後,這門口的侍從也有軍中的氣度,手中握刀,整個人站得筆直挺拔,伸手做了一個相請的模樣,全然不像方家門口的小廝。


    阿梧迴迴見了都掩袖笑。


    那侍從也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得迴迴見了她都低頭。


    久而久之,似是見了阿梧就低頭。


    整個氣氛又好笑,又怪異。


    方槿桐扯了扯阿梧的衣袖,等進了大門,才道:“又來了,人家似是迴迴看到你都不好意思,明明是軍中之人,動根指頭都能將你扔出去了,竟在你麵前抬不起頭了。”


    阿梧捂嘴笑笑:“我隻是覺得他挺有意思的。”


    方槿桐轉眸看她:“挺有意思……是什麽意思?”


    阿梧支吾:“就是……人挺好的意思。”


    這丫頭竟然臉紅了。


    方槿桐心中忽得通透了一般,也迴過頭去看看門口先前那個侍從,可人家依舊站得筆直,執勤的時候一絲不苟,也隻有前線羞澀低頭。


    方槿桐忽得想笑。


    這兩人不是在眉目傳情吧。


    方槿桐探底:“他叫什麽名字?”


    “童卷。”


    有人說完就後悔了,怎麽就一時嘴快的,分明就著了三小姐的道。


    方槿桐停下腳步,一幅刮目相看的表情看她:“厲害呀,連人家叫什麽名字都知曉了。”


    這裏是懷安侯府下榻的恆拂別苑,又不是方宅,李宅之類,她就算想問,人家都不一定告訴她,她什麽時候得來的這些消息?


    方槿桐自是對她刮目相看。


    阿梧見被她戳穿,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便支支吾吾道:“那天……無意中……問的沈小姐身邊的娟兒姑娘……娟兒姑娘就同奴婢說了……”


    臉都紅到了耳根子處。


    阿梧口中的沈小姐便是安安。


    娟兒是安安身邊的婢女。


    方槿桐同安安在一處的時候,娟兒和阿梧也是在一處的,自然熟絡了起來。


    也難怪她能問得出來。


    方槿桐忽覺近日關注阿梧的時間太少了,阿梧素來膽小,都能撞著膽子去問娟兒人家的姓名,可見是真是動了心思了。


    “那……方才那個童卷是哪裏人呀?”方槿桐眨了眨眼。


    阿梧臉已經紅成了豬肝色:“懷洲人,此番是隨懷安侯入京的。”


    也是,沈逸辰本在懷洲,此番入京自是帶的親信。


    童卷應當是沈逸辰信得過的人。


    方槿桐繼續問:“那人家家中長輩可都健在?人家是否娶親了?家中是否還有旁的兄弟姊妹?”


    阿梧都快哭了:“三小姐……”


    方槿桐這才打住:“誰讓你寧肯偷偷去問人家,也不給我這個三小姐一個表現機會?”


    阿梧哭笑不得:“奴婢錯了還不行嗎?”


    方槿桐“噗嗤”笑出聲來:“不行!這事兒可不能這麽算。”


    阿梧想死的心都有了,直到眼前出現沈安安的身影,阿梧如臨大赦,趕緊福了福身:“沈小姐好。”


    方槿桐迴眸,隻見沈安安領了娟兒,正好上前:“方才正好想去方府尋你,結果被你搶先了。”


    九月初,日頭漸漸涼了下去,卻又未到深秋氣候。


    沈安安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雲錦衣裳,披了一身芙蓉色的彩披,白皙的耳邊掛了對玉墜子。整個人笑容盈盈,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既有世族大家女子應有的端莊,又不缺了這個年紀當有的俏皮,一看便是父親和兄長護得極好,當掌心上的明珠寵著,才能出落得如此。


    偏偏的,又生得平易近人,叫人疏遠不起來。


    沈安安也喜歡她。


    沈安安生在懷洲,少有入京。


    此番要在京中呆上幾月,正愁著這幾月要怎麽過呢,幸好翌日就見到了方槿桐。


    方槿桐這個名字可不陌生。


    早前哥哥給爹爹寄來的信中,迴迴都要提到她。


    沈安安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心想哥哥定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否則哪能十句話的信裏,不說九句,七八句都在說人家方槿桐的?


    此迴她同爹爹一道入京,心中正好對方槿桐好奇得很呢。


    來京第二日,爹爹就說,帶你見個人。


    她眼睫一眨,不會是方槿桐吧?


    沒想到真就見到了方槿桐真人。


    坦白說,頭一次見到方槿桐真人,沈安安是有些失望的。


    她不是沒見過哥哥的信中提起的方槿桐,什麽都好,沒什麽不好,簡直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


    她初初見得,生得還算好看,可照信中的修辭是差遠了。


    論相貌,論身板,方槿桐都不算出眾的。


    哥哥也是京中貴女口中的香餑餑,怎麽就偏偏被方槿桐迷住了?


    她心中還是頗多腹誹的。


    可世族大家自有世族大家的底蘊,她哪裏會顯露?


    ……


    往後相處,她還真慢慢喜歡起方槿桐來。


    她早前也接觸過京中的那些個貴女,像方槿桐這樣不矯情,不做作,不諂媚,凡事心中有數,也會思量三四的,京中確實也沒幾個了。


    再一聯想到哥哥說,同她一道下棋,一道打馬球,哪一項不是朝夕相處來的?


    沈安安心想,哥哥是真喜歡方槿桐。


    所以哥哥眼裏,方槿桐什麽都是好的。


    而方槿桐應當也是喜歡哥哥的,所以才愛屋及烏。


    知曉她對京中不熟,就給她在京中做向導,事無巨細,心思和性子都好。


    知曉她在京中沒有朋友,槿桐也帶她和陽平,任笑言,曲穎兒,戴詩然等一處,她的日子也過得充實精彩。


    譬如一道去京郊烤魚,一道去城南看皮影戲,還有在長公主府下棋,觀山閣釣魚,等等等等……早前來京路上,她還嚷著要早些迴懷洲城去,眼下也不著急走了。


    京中確實比懷洲城要繁華,可懷州城內各個都繞著她轉,這京中卻不一樣。


    能玩到一處去自然是好的,她也有看不慣的,人家也看不慣她,不湊到一處去便是了。


    爹爹問她,她就應道,京中也沒什麽不好,多留些時日也好,等哥哥來京中了,我們一道迴去。


    於是在京中這半月,她大多和槿桐一處。


    有時是槿桐來恆拂別苑,有時是她去槿桐那裏。


    她也見到了風鈴小築同恆拂別苑相接的那顆杏花樹,哥哥給她說的,總比同爹爹說的多,哥哥說他時常坐在杏花樹上看槿桐,槿桐就抬眸看他。


    這兩日是真的登對。


    沈安安覺得怎麽看怎麽舒服。


    方槿桐做她嫂子最好了。


    一來二迴,她與槿桐已經熟絡。


    也能尋到合適的時候同槿桐說起懷洲的風土人情,自然,還有哥哥小時候的趣事。


    槿桐總是安靜得聽。


    然後雙手托腮,問她問題。


    她自然歡喜。


    若非認真,隻是敷衍,哪裏能問得出這許多來。


    可槿桐的問也是有技巧的,比如她總是挑懷洲的風土人情問,卻從不主動問起哥哥的來,隻是言辭間又總能繞過去。


    槿桐是個心思縝密,卻又有意思的姑娘。


    槿桐對哥哥的喜歡好似四月的春雨一般,潤物細澤,細水長流,卻不顯懷。


    這樣的人好相與,卻也同哥哥一樣護短。


    她若同哥哥成親了,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無趣。


    哥哥身邊不乏阿諛奉承的人,槿桐待他,如他待槿桐一般。


    ……


    方槿桐恰好笑笑:“方才去尋爹爹,他不在,正好有時間,想約你一道去趟驛館。”


    “去驛館做什麽?”沈安安好奇。


    方槿桐附耳:“上迴不是在驛館見過烏托那嗎?”


    沈安安就忽得想起來:“似是說這好兩日就去驛館見他的,你不說我險些都忘了,倒成食言了。”


    食言而肥,可不能失信於友邦之人。


    恆拂別苑就有備好的馬車,沈安安牽了她就往車上去。


    臨出府,沈永波正好折迴。


    遠遠看見馬車裏坐著沈安安和方槿桐。


    “小姐去了何處?”他問童卷。


    童卷當值,拱手道:“是說去驛館。”


    沈永波就笑,去驛館還能做什麽,自然是去見烏托那的,如今烏托那是君上麵前的紅人,君上病重,太子監國,君上在寢宮療養。烏托那時常進宮,陪君上說些羌亞的風土文化,君上養病期間,很是解悶,逐漸的,也慢慢喜歡起這個羌亞的小王子來。


    沈永波是聽說過烏托那向安北侯求娶過陽平郡主,後被安北侯推給了君上。


    如今看,若是假以時日,君上真不定會將陽平許配給烏托那,讓長風和羌亞永結秦晉之好。


    這些自然是後話。


    可沈永波對烏托那有印象,是因為沈逸辰的緣故。


    沈逸辰在信中囑托,烏托那值得信賴,可與之交好,於我懷洲有益。


    沈逸辰素來不是輕佻冒失之人,懷安侯府也不必靠攀上羌亞一族來提供自己在長風的地位,沈逸辰能如此說,便是真信得過烏托那此人,也看好烏托那日後會在羌亞贏得一席之地。


    可烏托那並非羌亞王後親生,聽聞,也不怎麽受羌亞汗王寵愛。


    是沈逸辰眼光獨到,還是另有隱情?


    沈永波自然不得而知。


    可眼見安安同槿桐相處得好,也能結伴一道去見烏托那,他心中也是高興的。


    一是槿桐這孩子,接觸下來,他也喜歡。


    他先前總擔心逸辰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隻是草草尋了個看得過眼的姑娘,又非得寫些誇大其詞的信來敷衍他。結果見到槿桐,雖和她相處的時日不多,但卻知曉逸辰喜歡她定然不假。


    以懷安侯府的底蘊,逸辰便是公主都能迎娶。


    隻是能尋到一個同他下棋,馬球的姑娘,卻實屬不易。


    二是槿桐和安安之間的相處融洽。


    沈家人丁單薄,這一輩中就隻有逸辰和安安兩個孩子。


    換言之,日後能走動的也隻有他們。


    安安的性子不算好,所以他也好,逸辰也好,都有擔心安安會和槿桐衝突。這也是逸辰此番會讓他帶安安入京的緣故。長嫂如母,他能陪安安的時間,不一定有沈逸辰多。日後若是槿桐真要嫁入沈家,自然希望她和槿桐能夠和睦相處。


    而安安和槿桐相處得比他所期望的得還要融洽些。


    倒也讓他之前白擔心了一場。


    第三,則是李子箋這邊。


    李子箋貴為景王,卻和逸辰自小是玩伴。


    逸辰也當他是摯友,無話不談。


    李子箋有野心,逸辰在幕後鼎力相助。


    這些,逸辰雖未同他明講,他卻都是知曉的。


    而李子箋和逸辰走得近,也同安安走得近。


    雖然李子箋對他恭敬,他卻喜歡不起來李子箋此人,他閱人無數,總覺得李子箋此人眼中缺了些東西。


    可從前逸辰同他交心,便也不願聽進去幾分。


    李子箋往來京中和懷洲城頻繁,他自然也能看出些安安喜歡李子箋的苗頭來。


    可身為父親,他並不覺得李子箋可靠。


    懷安侯府自有懷安侯府的利益,他不希望安安成為這種利益的犧牲品——即便,安安似是對李子箋有些好感。


    可這些好感,大凡是隻要李子箋有心些就能獲得。


    鞏固景王府和懷安侯府的關係,最好的方式就是聯姻。


    李子箋深諳其中道理。


    也隻有他正娶了安安,才能獲得懷安侯府的全力支持。


    過往,逸辰也是極力促成這門婚事的。


    可在他上次入京的時候,逸辰卻忽然改口,答應他不會將安安嫁給李子箋,要給安安尋一門好親事。


    他雖不知其中生了什麽變故,可從逸辰此番入京並未在景王府下榻,也並沒有和景王走得很近來看,懷安侯府似是在同景王府疏遠。


    不過於他而言,未必是件壞事。


    若是有懷安侯府的鼎力相處,李子箋日後未必沒有希望登上皇位。


    可真有一日在那個位置上,他是否會真心待安安和懷安侯府,不得而知。


    至少,從他的眼睛裏,沈永波看不出籌碼和信任。


    這一趟入京,李子箋本就在京中,沈永波擔心安安會同他走近。


    可如今看來,因得槿桐的緣故,安安終日與槿桐逛京中,要不就是同槿桐一道,和陽平郡主,烏托那,將軍府的任笑言等人一起,連一日閑暇的功夫都沒有,也自然就淡了和李子箋的心思。


    這未嚐不是件好事。


    隻是李子箋此人,隻要在京中,終有一日會遇上。


    逸辰對景王府沒有定論之前,他也不能操之過急。


    他入京,是為了穩定懷安侯府在京中的布局。


    隻要景王一日不急,他便也一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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