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會些羌亞語。


    一則因為府中的老人, 老石。老石是懷安侯府的老人, 跟在父親身邊有些年頭了。


    老石是羌亞人。


    早前西域動亂, 老石舉家東遷逃難,結果路上遇到悍匪,正好被父親的車隊救了起來。


    老石會些功夫, 又懂得通往西域的商路, 後來就留在父親身邊做侍從,跟著父親東征西戰, 一待就是十幾二十年。


    羌亞人長相同漢人大有不同, 通常長相俊美, 老石也不例外。


    老石在懷安侯府待了許多年, 一口流利的漢文說得入鄉隨俗,但不時冒出來的幾句羌亞語更搶人眼球。


    沈逸辰自小就在府中耳濡目染, 跟著老石學了不少羌亞語。


    應付日常是足夠了。


    先前烏托那說的那些羌亞語, 他其實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是調侃漢人太過緊張,不夠大氣雲雲,並未有旁的敵意。再者,以他後來對烏托那的印象, 即便方才雙方真的生起了事端,也隻需要說開,便動不起手來。


    更何況, 他還知曉烏托那日後種種,若是連這點胸襟和城府都沒有, 日後怎麽能成一方的梟雄?


    他還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隨意攪亂烏托那同槿桐的機緣。


    果然,方槿桐擠了擠眼睛,悄聲道:“他們方才說什麽?”


    她實在好奇,奈何沈逸辰隻顧著同那羌亞人說話,一直都沒來得及應她。


    沈逸辰就笑:“他說多謝你的清涼油。”


    額,方槿桐跟著善意得笑了起來。


    而對麵的羌亞人看著她笑,也紛紛跟著一同大笑起來。


    方槿桐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眼前這群羌亞人又一直笑個不停,方槿桐自己笑了片刻,麵上便開始有了些許窘迫。


    烏托那接道:“!@#¥%……&*(嘿,你未婚妻害羞了!)“


    沈逸辰應道:“!@#¥%……&*(嗬,她素來顏麵薄。)


    一眾羌亞人聽後笑得更歡。


    隻見眼前這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到自己身上,方槿桐也隻得下意識跟著賠笑起來。隻是不斷瞥目去看沈逸辰,總覺得他的狗嘴裏先前怕是沒有吐出幾顆象牙來。


    明知道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沈逸辰也果真不負眾望,張口道:“他說你長得好看。“


    方槿桐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說的盡是恭維話,她哪裏還好意思追問。隻是臉上莫名泛起一道紅暈,轉眸看了看沈逸辰,又看了看身側的阿梧,好容易才擠出一絲笑意。


    倒是身後的方槿玉臉上恢複了些血色。


    她還著急迴京,原本就怕節外生枝。


    再加上這群異邦蠻族,她心裏是又焦急,又擔心。


    更沒想到,最後是方槿桐的一瓶清涼油解了燃眉之急。


    可待得舒緩了這一口氣,隻見沈逸辰和羌亞人都對方槿桐稱讚有佳,她又有些惱火。她車裏其實也放了清涼油的,隻是剛才那種情況,她嚇得腿都軟了,還哪裏想得到清涼油的事情來,倒白白讓方槿桐討了旁人青睞去。頓時又覺得碧桃這丫頭不讓人省心,哪有阿梧那邊機靈?


    好在瞥目時,瞧得洛容遠駐在一旁,並沒有開口,方槿玉心中又忽得舒暢了許多。


    這種時候拋頭露麵哪裏是好事?!


    再加上,這一來一迴,旁人免不了覺得方槿桐私下裏與懷安侯親厚得很。


    洛容遠不喜歡也是應當的。


    方槿玉便不做吭聲。


    隻是這群羌亞人不僅嘰嘰喳喳圍著方槿桐說個不停,到後來幹脆直接搬出一個箱子。揭開看,玲琅滿目的金銀首飾,做工裏透著異域風情,險些讓人眼花繚亂。


    方槿玉隻覺心肝都跟著那箱子裏明晃晃的光澤一起顫了顫。


    早知道這幫羌亞人出手這麽闊綽,她去冒險也是值得的呀!


    那可是一整箱的金銀首飾。


    方槿玉隻覺腸子都有些悔青了。


    隱在袖間的手心攥得死死的,掐出紅印也不覺得疼。


    倒是方槿桐這會子愣了愣,詫異得看向對方。


    烏托那笑眯眯道:“!@#¥%……&*“(一點心意,還請笑納,就當作恭賀你們日後新婚的禮物)


    她哪裏聽得懂。


    隻得眼巴巴望向沈逸辰,沈逸辰果真道:“他是真心實意想答謝你,你就收了吧。”


    方槿桐自然掂量得出這一箱首飾的貴重程度。


    先不說這事來得突然,她不過舍了一瓶清涼油,還不值得這麽多貴重首飾,就說爹爹是大理寺卿,若是她貿然收下這些物什,爹爹日後也會留人把柄。


    方槿桐合上箱子:“替我謝謝他,我心領了,東西不能收。”


    沈逸辰從善如流:“!@#¥%……&*“(我未婚妻說,歡迎各位羌亞的朋友日後來京中喝喜酒,至於禮物嘛,留著以後再送。”


    烏托那頓了頓,繼而噗嗤笑出聲來。


    身後眾人也跟著哈哈大笑。


    沈逸辰握拳笑了笑。


    方槿桐便緊張湊了半張臉過來:“說什麽呢?怎麽又開始笑了。”


    這群羌亞人,總是一言不合就開始笑,著實詭異……


    沈逸辰就道:“他們說特別讚賞你視金錢如糞土的品格。”


    方槿桐:“……”


    烏托那又笑:“!@#¥%……&!@#¥%……&!@#¥%……&!@#¥%……&!@#¥%……&!@#¥%……&!@#¥%……&!@#¥%……&”(都說漢族的姑娘過分矜持,不宜親近,今日一見,其實同我們羌亞人一樣熱情明朗,我烏托那交你這個朋友。“


    方槿桐瞥目。


    沈逸辰正好低眸:“他叫烏托那,交你這個朋友。”


    ( ⊙ o ⊙ )!方槿桐驚掉了半個下巴。


    烏托那?!!


    ***


    她怎麽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


    烏托那!


    簡直如雷貫耳。


    恐怕整個京中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羌亞汗王家庶出的小兒子,終日不學無術,去年替羌亞汗王來京中朝賀,一眼相中了陽平,大唿美麗的姑娘,我願用我的生命起誓,我想和你共度此生。


    當時還在京中的鬧市區。


    當即就被陽平打折了一條腿。


    後來才知曉人家是羌亞汗王的小兒子,是代替羌亞汗王來京朝賀的。


    腿就這麽被陽平生生打折了。


    還好是個庶出,不受寵的。


    陽平也是心大。


    隻是陽平這一壯舉,鬧得京中人盡皆知。


    也順帶讓全京城的人都知曉了,羌亞汗王的小兒子叫烏托那,被京中的陽平郡主打斷了腿。


    可惜方槿桐當時並不在場,後來聽說後卻調侃了陽平許久。


    陽平惱火得很,一口一個她哪裏知曉那是羌亞汗王的小兒子。隻道街上衝出來一個奇裝異服的外邦人,嘴裏叼著朵紅色的花,“噌”得一聲就單膝跪在她麵前。


    陽平想也沒想,抬起一腳,就將那隻“單膝”踢折了。


    ……


    方槿桐一直拿此事打趣陽平。


    陽平也一臉無語。


    誰知她今日竟會在涼茶鋪子裏遇到這個傳聞中的“登徒子”?


    其實莫說是陽平,就連她都覺得這個烏托那行事與常人不同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不同地域和文化的關係。


    總歸,遇上了烏托那,這一路迴京也算不得無聊了。


    ……


    馬車上,方槿桐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阿梧本在替她剝著桔子,見她拿著棋譜笑出聲來,莫名看她:“小姐是還在笑剛才那個烏托那嗎?”


    “是啊,”方槿桐放下冊子,心情愉悅拿起桔子往嘴裏送:“你說,要是把咱們今天遇見烏托那的事情說給陽平聽,陽平會不會連臉都綠了?這個烏托那還真是有些意思。“


    方槿桐光是想想都覺得好笑。


    一側的阿梧便嘟了嘟嘴:“郡主的臉綠不綠奴婢不知道,但四小姐的臉今兒個算是綠了。“


    那是,估計看了那箱金銀首飾就魂不守舍了。


    方槿桐想都不用想。


    估計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她對方槿玉的內心活動不感興趣,隻想起來問阿梧:“對了,先前表哥說什麽時候到京中來著?”


    阿梧想了想,應道:“快的話還有兩日,慢些的話就要三日,等明日一過,不看的棋譜得收起來了。”


    厚厚的一摞呢。


    “唔,好。”方槿桐連忙點頭。


    恰好狗蛋聽著動靜,嗚咽了兩聲。


    方槿桐便伸手,來迴撫了撫狗蛋額頭。


    狗蛋舒服的“嗷嗚”兩聲,又往她手上蹭了蹭,自覺得挪得離她又近了些。


    方槿桐不停手,一邊自言自語道:“嗬,狗蛋,你說明日就迴京了,我是該把你還給你主人呢,還是不還呢?”


    沈逸辰的狗,先前就說了是請她代為照顧。


    眼見著就要迴京了——她想昧人家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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