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


    霍禹自信滿滿地對著霍光開口道:


    “爹,咱們這一次可是在陛下的支持下取得了真正的勝利啊。”


    “接下來,咱們就應該將上官桀和桑弘羊等人趕盡殺絕,以儆效尤!”


    霍光安靜地聽完了霍禹的話,隨後給出了評價。


    “愚不可及。”


    霍禹當場就傻眼了。


    “爹這是何意?”


    霍光淡淡地開口道:


    “不需要刻意去針對桑弘羊和上官桀,他們自然會將他們自己的把柄送上來的。”


    聽完了霍光的話之後,霍禹的臉上就兩種表情。


    第一種表情是不信,第二種表情是完全不信。


    霍禹忍不住道:


    “不可能的呀父親,他們剛剛遭受了失敗,難道不是應該變得更加低調嗎?”


    霍光微微一笑,淡然道:


    “你派人去丞相府上送一份拜帖,就說老夫明日想要去拜訪丞相。”


    霍禹一頭霧水地照辦了。


    翌日,丞相府中門大開,田千秋帶著家中所有重要人物在大堂處迎接霍光。


    霍光看到田千秋的身影後,立刻加快腳步來到了田千秋的麵前。


    “勞煩丞相遠迎,光之罪也!”


    田千秋哈哈大笑,親切地握住了霍光的手。


    “大司馬大駕光臨,真讓老夫這處鄙宅蓬蓽生輝也!”


    “快,請進!”


    跟隨在霍光身旁的霍禹有些疑惑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自家老爹什麽時候跟這位丞相關係變得如此之好了。


    就在不久前,爹不是才強行把田千秋歸入辯論之中桑弘羊的那一邊嗎?


    接下來霍光和田千秋之間的互動,完全就好像是兩位多年不見的老友。


    有些陌生,但足夠熱絡,偶爾有接不上的話題,對方也會迅速找個新的話題繼續聊起。


    霍禹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不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了,簡直就是多年不見的親兄弟了吧?


    霍光非常誠懇地對著田千秋開口道:


    “近來丞相總是不在官署之中主理政務,光每每聞之,都不由感覺憂慮啊。”


    “丞相乃是大漢文武百官之首,理當多站出來,多給大漢主持一下公道才是。”


    田千秋笑著擺手,白色的胡須隨著這個動作飄揚著。


    “大司馬言重了,田某不過一介老朽,僥幸得先帝賞識,竊據丞相高位罷了。”


    “大司馬主持朝政乃是先帝遺詔,更是天下人的眾望所歸,老朽若是再年輕個十歲,恨不得請陛下將老朽派到大司馬門下做個小吏,也好給大漢的百姓多做一點事情啊!”


    霍光正色道:


    “丞相說的這是什麽話?若丞相想要大司馬的職位,光今日便可向陛下請辭,焉有讓丞相屈居霍光之下的道理?”


    田千秋趕忙阻攔:


    “大司馬此言,折煞老夫,休提休提!”


    霍禹在一旁已經是徹底懵圈了。


    這都是什麽情況?


    爹怎麽莫名其妙就和田千秋推讓起大司馬的官職來了?


    宴席上來了,話題暫時中斷。


    田千秋雖然已經老了,但酒興卻不小。


    席間各種勸酒,跟霍光很是拚了一波酒。


    霍光也一改往日裏甚少飲酒的習慣,隻要是田千秋開口那就是直接悶了。


    霍禹吃驚地看著霍光。


    自家老爹今天的表現,簡直和平日判若兩人啊!


    酒過三巡,田千秋突然開口道:


    “田順啊,你陪著霍禹在府裏走走逛逛,近來南海那邊不是送了幾顆珊瑚過來嗎?正好讓霍禹侄兒挑選幾顆滿意的帶迴去。”


    霍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父親霍光,見霍光微微點頭,便站起來跟隨田順去了。


    酒宴之中,隻剩下霍光和田千秋賓主兩人。


    霍光看了一眼田千秋,笑道:


    “丞相幾分醉意?”


    田千秋笑道:


    “大司馬幾分,老夫應當還能再少一分。”


    兩人相視而笑。


    霍光起身,對著田千秋彎腰致歉:


    “辯論之事,乃是霍光之過。”


    “為表誠意,霍光願保舉田順為侍中。”


    田千秋用完全不符合一名老者的速度猛然起身,將霍光扶起。


    “大司馬,你再這樣的話老夫可真就要生氣了啊。”


    “好好說話就行,咱們之間可不搞這一套啊。”


    強行將霍光按迴座位後,田千秋緩緩道:


    “不瞞大司馬,老夫大半生都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官,隻不過是為了前太子的事情冒死覲見,暴得大名才有了今日罷了。”


    “老夫自身有多少才能……嘿嘿,屁也沒有。”


    “大司馬都這麽痛快了,老夫就直說了吧。老夫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參與到任何的朝堂爭鬥之中,更不會在某些人的勸說下去做什麽針對大司馬的事情。”


    “老夫已經老了,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安心頤養天年,過個幾年穩穩當當的入土。”


    霍光表情非常平靜地聽著田千秋的話,或許是因為喝了不少的關係,他也難得地發出一聲感慨。


    “若是某些人能和丞相一般想法,大漢就要太平許多了。”


    田千秋笑嗬嗬的開口道:


    “桑弘羊他們是怎麽想的,老夫當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老夫多多少少也苟活了七十多年,有些人生經驗還是想要鬥膽和大司馬說一說的。”


    頓了頓,田千秋大有深意地看著霍光道:


    “大司馬,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霍光安靜地聽完了田千秋的話,反問了一句。


    “若某些人依舊不依不饒,又該如何?”


    田千秋撫須而笑:


    “孔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霍光露出笑容,對著田千秋拱手:


    “多謝長者賜教。”


    鏡頭一轉,霍光帶著霍禹告辭離開,田千秋帶著兒子田順一直送到了大門口之外。


    重新迴到大堂中,田千秋唿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娘的,差一點就被這個煞星盯上了。”


    “啊?”田順一臉的意外,開口道:


    “爹,大司馬難道不是來拉攏咱們家的嗎?”


    “拉攏?”田千秋冷笑一聲,臉頰雖然通紅,但雙目清明無比,完全沒有一點醉意。


    “老夫和你說吧,若是今天談不攏,他第一個就要對老夫下手!”


    田順越發震驚了。


    “不對吧爹,桑弘羊和上官桀才是霍光的大敵啊。”


    田千秋搖了搖頭,道:


    “桑弘羊和上官桀算什麽東西?老夫這個丞相的存在,才是讓霍光名不正言不順的根源。”


    “還好老夫足夠聰明,對霍光多加退讓,還裝神弄鬼唬住了他。”


    “哼,今日他若是不能笑著走出這個大門,那明年恐怕就要有人哭著給咱們上墳了。”


    “不對,說不定連給咱們上墳的人都沒有了!”


    田順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剛剛那番氛圍如此和諧的酒宴竟然在自家老爹的口中是如此的步步驚心。


    田千秋畢竟也上了年紀,臉上露出了疲憊的表情,揮手道:


    “從今天開始,家裏的任何人都不允許跟霍光、桑弘羊、上官桀有關係之人來往。”


    “你去告訴你的幾個弟弟,隻談公務,絕對不能有任何私交,有私交的也給老夫立刻斷掉!”


    田順趕忙點頭應諾,隨後又道:


    “爹,您覺得雙方之間誰能贏?”


    田千秋哼了一聲,道:


    “老夫才不管誰能贏,老夫隻想著安安穩穩再多活幾年!”


    打發走了兒子,田千秋自己一個人迴到書房中。


    在書架上摸索了幾下,啪嗒一聲,某個暗扣打開。


    田千秋伸手進暗扣之中鼓搗了一下,書架無聲無息地朝著兩邊分開,露出了一個密室。


    田千秋邁步入內。


    密室中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息,田千秋皺了皺眉,嘀咕了一聲。


    “是有好幾年沒進來了。”


    他在密室某處不起眼的牆壁上又鼓搗了幾下,很快一個暗格出現了。


    暗格中有一個小盒子,他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麵看起來極為樸實無華的令牌。


    一幕場景從田千秋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是田千秋和即將走向死亡的漢武大帝劉徹之間進行的一番對話。


    劉徹看著田千秋,淡淡道:


    “老田,拿著這枚令牌。”


    “將來若是有人威脅到了弗陵兒的皇位,你就帶著這枚令牌去南軍,告知護軍使者你要勤王。”


    田千秋有些惶恐地接過令牌,隨後道:


    “臣就怕到時候護軍使者的職位也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控製。”


    劉徹虛弱一笑,道:


    “無妨,隻要令牌出現,南軍自然聽你號令。”


    “記住了,隻有在弗陵兒麵臨生死危機的時候你才可以動用。”


    田千秋鄭重點頭,雙手接過令牌。


    遲疑了一下,他又開口問道:


    “若有人大權獨攬,但太子殿下卻安然無恙,臣又該如何?”


    劉徹沉默良久,淡淡道:


    “記住剛剛朕的話便是了。”


    田千秋又道:


    “臣年紀老邁,就怕沒幾年好活,屆時又將令牌交給何人?”


    劉徹歎了一口氣,道:


    “若你始終沒有得到機會使用這枚令牌,就讓它隨你一同入土吧。”


    記憶中的畫麵逐漸消散,田千秋看著手中已經擦拭幹淨的令牌,歎了一口氣,將其放迴原處。


    “陛下啊陛下,你是大漢有史以來最強的皇帝。”


    “隻是,你是否算到了如今的局麵呢?”


    漢初世界中,劉邦忍不住嘖了一聲。


    “劉徹這小子可以啊,到處都有他的伏筆。”


    “霍光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才特地專程去試探田千秋的。”


    “嗬嗬,金幕沒放出來,不然朕也挺好奇霍光對田千秋的事情究竟知曉到什麽程度。”


    劉恆也是頗為震驚,但冷靜下來思考後,又覺得這的確是情理之中。


    丞相怎麽樣也是丞相。


    田千秋作為文武百官之首,卻並非輔政大臣之一。


    遭遇這種待遇,別人心中定然會極為不滿,但從金幕播放的視頻來看,田千秋一直卻沒有表露出哪怕是一點點的氣憤。


    這本身就很不正常。


    劉恆定了定神,道:


    “父皇覺得田千秋這枚令牌能派得上用場嗎?”


    劉邦發出了一聲嗤笑:


    “這令牌應該是專門用來殺金日磾的,可惜金日磾都死了。”


    “嗯,倒也不能說是完全沒用,上官桀和桑弘羊若是擊垮了霍光,這令牌或許同樣還能派上用場。”


    劉恆連連點頭,隨即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兒臣覺得有些奇怪,劉徹將這令牌交給田千秋,難道就不怕田千秋有不臣之心嗎?”


    劉邦哈哈笑了起來,道:


    “田千秋一個毫無根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的老頭子,能有什麽不臣之心?”


    “更何況,田千秋連令牌真正能指揮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你讓他去造反奪權?八輩子也不可能成功的。”


    “劉徹啊劉徹,朕是真的很好奇,他究竟還有多少的算計隱藏著呢?”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霍光坐在辦公房中,看著麵前的上官桀,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丁外人封列侯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在老夫這邊通過的,上官大人不必多言。”


    上官桀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大司馬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樣會引來鄂邑公主的不滿嗎?”


    麵對上官桀的威脅,霍光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淡淡道:


    “規矩就是規矩。除非陛下親自下旨,否則老夫這邊絕對不可能通過。”


    “上官大人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就請離開吧。”


    上官桀怒氣衝衝地離開了,臨走時還摔了一下門,發出了怦然巨響。


    霍光搖了搖頭,拿起一旁的毛筆,繼續批閱公文。


    【上官桀並沒有放棄,利用輔政大臣的職權,將奏章遞交到了皇帝劉弗陵的麵前。】


    劉弗陵找來霍光,詢問對於此事的看法。


    霍光依舊還是那副穩如泰山的表情,依舊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陛下若是將丁外人封侯的話,丁外人需要在宮中侍奉鄂邑公主,他最合適的職位就是統領寢宮之中的軍隊了。”


    “陛下當真放心讓丁外人來當這個統領嗎?”


    劉弗陵啞然片刻,笑了一聲。


    “若非大司馬之言,朕倒是差點就信了上官桀的話了。”


    【在霍光的勸說下,劉弗陵同樣堅定地拒絕了給丁外人封列侯的請求。】


    上官桀接連圖謀失敗,氣急敗壞地去找到了桑弘羊。


    “老桑,如今陛下不知道腦子裏吃壞了什麽東西,竟然一直在支持霍光。”


    “再這樣下去,咱們兩個就離死不遠了!”


    上官桀和桑弘羊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一種非常濃重的危機感。


    皇帝和首席輔政大臣團結一心,這是任何一支大漢內部其他勢力都無法抵擋的。


    桑弘羊唿出一口氣,道:


    “老夫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上官大人你可有妙計?”


    自從上一次彈劾案被霍光狠狠地教訓了一番後,桑弘羊算是徹底明白了跟霍光在權謀之道上的差距。


    上官桀咬牙切齒地開口道: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解決辦法了。”


    桑弘羊趕忙追問辦法。


    上官桀似乎有些心虛,明明就在密室之中,卻依舊還是先看了一眼左右,然後才附耳對著桑弘羊開口道:


    “既然陛下不願意支持我們而是支持霍光,那我們就換一個願意支持我們的人來當這個陛下吧!”


    桑弘羊聞言,不由大驚失色。


    “上官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


    上官桀冷笑道: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些什麽,若事情暴露的話,你我都是謀反族誅的下場。”


    桑弘羊怒道:


    “那你還敢和老夫說這種事情?老夫就當沒聽說,今後休要再提!”


    上官桀注視著桑弘羊,幽幽開口:


    “桑大人,若是咱們行險一擊,或許還能打敗霍光,得到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反之,咱們什麽都不做,就隻能等著霍光在陛下的支持下一步步剪除我們的羽翼,最終將我們徹底清算,死無全屍。”


    “你說應該怎麽辦?”


    已經站起來打算離開的桑弘羊,身體突然就定住了。


    從臉上的表情來看,桑弘羊的內心之中明顯正在進行著激烈的心理掙紮。


    良久之後,桑弘羊開口道:


    “你想要立燕王?”


    上官桀點頭道:


    “燕王乃是先帝在世最年長的兒子,他來當皇帝的話同樣也名正言順。”


    桑弘羊又問道:


    “燕王遠在遼東,如之奈何?”


    上官桀笑道:


    “讓燕王找個理由迴京便是。”


    桑弘羊轉過身來,目光幽深地看著上官桀:


    “你打算怎麽對付霍光?”


    上官桀笑道:


    “那還不簡單,請他喝酒,然後安排刀斧手,直接殺掉他!”


    “霍光一死,餘者不足為患了。”


    桑弘羊冷笑道:


    “你當霍光是傻子?如今這種局勢,霍光是斷然不會答應你或者我的酒宴邀請。”


    “能請得動霍光的人隻有丞相田千秋,但那個老滑頭早就已經和我們保持距離,更不會為我們做這件事情!”


    上官桀眯起了眼睛,雙目中閃過一絲寒光,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這一次邀請霍光赴宴的人不是你我,而是鄂邑公主!”


    桑弘羊露出愕然表情,道:


    “鄂邑公主會參與到這件事情裏麵來?”


    上官桀的計劃很明顯,那就是先殺霍光,然後控製長安,接著逼劉弗陵退位,讓燕王劉旦取而代之。


    鄂邑公主作為劉弗陵身邊最親密的人,雖然因為霍光彈劾案和劉弗陵關係不複從前,但她也絕對不可能背叛劉弗陵。


    上官桀哈哈一笑,道:


    “我當然不會把整個計劃告訴鄂邑公主,她知道的真相就是我們請她配合好殺掉霍光。”


    “隻要霍光一死,後麵發生的事情那不就是我們說了算?”


    “好了桑大人,你現在表個態吧。”


    “到底你是要等著霍光來弄死你,還是加入我的計劃?”


    桑弘羊沉默許久,重新坐迴了上官桀麵前。


    “好,算老夫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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