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就這麽死了。


    劉正彥看到王淵這個杭州城之中唯一能阻止自己的人死在麵前,不由欣喜若狂,對著身旁的部下們大笑起來。


    “諸位,杭州是我們的了!”


    在眾人的歡唿聲中,劉正彥雙目閃過一絲兇光。


    “你們立刻去通知苗將軍,按照原計劃行事!”


    很快,大量禦營兵馬蜂擁而至,將趙構的臨時行宮團團包圍。


    緊接著,苗、劉二人又分派出一支兵馬,在城池之中四處尋找宦官們的宅子。


    隻要確定了宅子歸宦官所有,就立刻衝進去,見人就殺。


    最開始的時候,這支亂兵還僅僅是抱著複仇雪恨的心思,隻殺沒有胡須的宦官。


    但等到殺過幾個宅子,搶到了宅子裏諸多的財物之後,這支亂兵也開始殺紅眼了。


    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凡是宦官宅子裏的所有男人,無論是有胡須還是沒胡須,無論和宦官們是什麽關係,全部都被亂兵們當場殺掉。


    至於裏麵的各種財物,自然是瞬間搶奪一空。


    杭州城中,再度冒起了濃煙和火光。


    許多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金軍再度入侵了,嚇得大喊大叫,直接狂奔出城。


    而臨時行宮之中的趙構,此刻也傻眼了。


    他看著行宮之外的諸多亂兵,神情呆滯,過了好一會才對著身邊的朱勝非道:


    “朱卿家,王淵人呢?”


    朱勝非同樣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自己策劃的完美計劃怎麽會變成眼下這個樣子。


    這位大宋宰相有些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道:


    “陛下,王淵大人恐怕已經是兇多吉少了。”


    趙構:“……”


    就在此時,劉正彥策馬來到了臨時行宮麵前。


    這座臨時行宮,之前隻不過是杭州知府的官衙,壓根就沒有什麽高大宮牆之類的防禦措施。


    亂兵之所以包圍此地而沒有衝進來,並不是不能,隻不過是苗、劉二人的嚴令,以及眾人心中多多少少還存在的,對皇帝的敬畏罷了。


    劉正彥一揮手,直接將王淵的腦袋丟進了行宮的院子之中。


    “陛下,你是在找這個家夥嗎?”


    趙構看到王淵那猙獰而死不瞑目,充滿了血汙的首級,不由嚇得大叫一聲,後退幾步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另外一個兵變的主謀苗傅就在劉正彥的身邊,同樣大聲地開口道:


    “陛下,如今大宋朝政昏暗,奸臣誤國,內侍弄權,世所共知。”


    “進退大臣,盡出閹宦門下。賞罰士卒,皆由太監決之。”


    “苗傅和劉將軍不才,也要替天行道,殺了這些閹宦狗賊,為大宋爭取一條活路!”


    這番話就是當麵怒噴趙構了。


    朝政昏暗奸臣誤國內侍弄權,哪個和皇帝趙構沒有關係?


    趙構戰戰兢兢,完全說不出話來,隻用懇求的眼神不斷地看著朱勝非。


    朱勝非心中也是懼怕不已,打鼓不斷。


    但朱勝非畢竟和苗、劉二人平日裏還算是有些交情,此刻也是在場官職最高的大臣。


    趙構既然已經廢了,朱勝非隻能硬著頭皮和苗、劉二人交涉。


    “兩位,老夫乃是大宋宰相朱勝非!爾等有什麽意見盡管好好提,何必做出這種事情,冒犯陛下天威?”


    劉正彥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道:


    “朱相公,你這話倒是有趣。我等的奏章難道就沒上過?”


    “若是陛下當真願意聽我們的話,聽那些真正大宋愛國誌士的話,大宋又怎麽可能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苗傅冷冷地開口道:


    “陳東先生當年奏折之言,字字珠璣,結果呢?”


    “陳先生竟被這昏君斬首示眾!”


    “今日我等都已經做下這種事情,朱相公當真以為我等還會傻到進去和那昏君磕頭求饒不成!”


    朱勝非聞言,頓時一身冷汗。


    苗、劉二人話都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了,怕不是隨時都要領兵殺進來,弄死趙構和自己這一幹大臣!


    朱勝非念頭急轉,大叫道:


    “兩位,老夫知道你們對陛下不滿。但陛下可是大宋的皇帝,爾等若是當真敢對陛下不利,天下人容不得你們,就連你們在地下的列祖列宗也容不得你們!”


    “你們難道真的要做出這種天怒人怨,被百世子孫唾罵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苗劉二人果然有些遲疑。


    什麽列祖列宗倒還在其次,但他們發動兵變可不是為了送死。


    在低聲商議了一會之後,劉正彥大聲開口:


    “我們不會傷害陛下,但宦官是必須要除掉的。”


    “尤其是康覆這個狗賊,絕對不能留他性命!”


    說話時,劉正彥幾乎是咬牙切齒,滿臉的仇恨。


    在諸多宦官之中,康覆是最為貪婪,吃相最難看,也得罪了最多人的那個。


    身旁的諸多亂兵聞言,也大聲鼓噪了起來。


    “對,殺了閹人康覆!”


    “康覆不除,我們就殺進去,把所有人都幹掉!”


    聽著外麵兵變將士們的怒吼,趙構嚇得魂不附體,連聲大叫。


    “朕答應你們,快,來人把康覆給鎖拿了,帶出去給眾將士!”


    很快,幾名侍衛就強行架著不斷掙紮的康覆走了出來,走向不遠處的行宮大門。


    康覆臉色慘白,自知死到臨頭,不斷唿救。


    “大家,救我!”


    “朱大人,我對你有恩,你怎麽能出賣我!”


    然而,任憑康覆怎麽唿喊,都已經如今這種情況了,趙構和朱勝非縱然平日裏和康覆有多少感情,此刻也都直接選擇了無視!


    大門被打開,康覆直接被扔了出去。


    這太監剛剛狼狽地站起來想要逃跑,就已經被無數亂兵圍住。


    苗傅、劉正彥兩人策馬前行,來到康覆麵前,臉上都帶著無以複加的痛恨。


    “康覆老狗,你強搶我等宅子財物,克扣我等軍餉,將我等當成奴仆使喚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康覆連連後退,結結巴巴地開口:


    “苗將軍,劉將軍,這都是誤會,我們可以想辦法……”


    苗傅直接拔刀就砍。


    “閹賊,死去!”


    旁邊的諸多亂軍士兵一擁而上,亂刀砍下。


    短短片刻時間,康覆除了腦袋還完整,身體的其他部分直接被剁成了無數碎塊。


    更有那被康覆害得家破人亡之人,竟直接拿起康覆的身體碎塊塞入口中咽下,場麵極其血腥。


    【在康覆死後,另外一名瘋狂欺壓將士們的宦官曾擇也被斬首。】


    【藍珪、高邈、張去為、張旦、陳永錫等宦官也被全部貶謫嶺南。】


    在把康覆弄出去送死後,趙構心中依舊沒有任何的安穩。


    外麵的亂軍壓根就沒有任何要離開的跡象!


    在趙構眼神的不斷示意下,朱勝非又一次硬著頭皮開口了。


    “諸位,你們的要求陛下都已經全部滿足了,為何還要包圍行宮,繼續冒犯陛下天威?”


    苗圃和劉正彥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下一秒鍾,亂兵們直接撞開了大門,蜂擁而入。


    趙構一聲慘叫,險些當場尿了一褲襠,直接躲到了柱子後麵。


    好在亂兵們隻是將趙構和朱勝非等一群君臣包圍,並沒有立刻痛下殺手。


    但即便如此,麵對殺氣騰騰的將士和寒光閃爍的刀劍,朱勝非說話聲音也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你、你們究竟想要作甚?”


    苗傅目中精光閃爍,直視趙構。


    趙構明明是皇帝,此刻卻不敢直視這個平日裏在自己麵前畢恭畢敬的臣子,猶如觸電一般移開眼神。


    苗傅冷冷道:


    “陳東先生之前的奏折,天下皆知。”


    “陳先生當時就已經說過了,趙構此人,不配為君!”


    “今日,便是我等繼承陳東先生遺誌之時。”


    劉正彥嗯了一聲,盯著趙構道:


    “趙構,爾即刻退位!”


    趙構大驚失色,差點當場暈倒過去。


    為了這個皇位,趙構不知道玩了多少心機。


    他和金人暗中勾結,坐視自己父母兄弟和妻兒一起被擄掠到北方。


    他竭盡全力打壓朝廷之中的主戰派大臣,大量任用主和派大臣想要和金人議和。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趙構自己坐穩皇位,天天享受奢靡生活。


    可現在,苗劉二人竟然要趙構退位!


    更可怕的是,退位之後的趙構,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一想到這裏,趙構遍體發寒,如墜冰窟。


    難道,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


    朱勝非同樣也被苗劉二人的話驚得失語,但他馬上就反應過來,盯著苗劉二人厲聲道:


    “兩位,你們是瘋了嗎?如果你們篡位的話,大宋天下的老百姓不會放過你們,就連這些跟隨你們起事的將士們,也不會跟著你們一起送死!”


    苗傅顯然早就已經有所打算,聞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開口:


    “朱相公,你誤會了。”


    “我等乃是大宋臣子,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想要篡位取代大宋的意思。”


    劉正彥平靜地補充道:


    “我們要的是趙構這個昏君退位,至於新君的人選,自然就是皇子趙旉!”


    趙旉,是趙構唯一的兒子。


    今年三歲。


    朱勝非聞言一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趙構。


    此刻趙構麵如死灰,身體不斷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苗劉二人和一眾亂兵可不會等他。


    苗傅厲聲道:


    “現在給我們一個準話,趙構你究竟退不退位!”


    說完,諸多兵變將士頓時蠢蠢欲動。


    大家都不傻。


    兵變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果趙構繼續在位,所有人將來必然都會被清算。


    必須要讓趙構退位。


    趙構不退,那就讓他的人生在今天結束!


    朱勝非知道情況緊急,幹脆直接附耳對趙構道:


    “如今隻能暫時委屈陛下了,否則陛下和老臣恐怕都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趙構腦子裏一片混沌,完全說不出任何話來。


    說完,朱勝非站了起來,對著麵前的苗劉開口道:


    “好,就按照你們說的辦。但趙旉殿下年幼,若是他即位的話,應該由其母潘賢妃作為太後攝政!”


    劉正彥厲聲道:


    “不行!潘氏是趙構的女人,讓她來攝政,豈不是依舊讓我等將來陷入危險之中!”


    朱勝非畢竟是老江湖,心中早有腹稿,聞言立刻飛速道:


    “好,那就讓隆裕皇太後攝政!”


    朱勝非口中的隆裕皇太後,是宋徽宗的廢後孟氏。


    在靖康之變時,孟氏由於已經被廢打入冷宮,加上年老色衰,最終幸免於難,並沒有被金人擄掠北上。


    趙構即位之後,為加強自己皇位的正統性,便將孟氏接到身邊,尊為皇太後。


    但孟氏事實上和趙構並沒有什麽血緣關係,在靖康之變前也基本沒有來往。


    苗劉二人聞言對視一眼,似乎有些遲疑。


    朱勝非知道此時已經是關鍵時刻,大聲道:


    “兩位,難道你們想要做新皇的父親不成?此事有違人倫,天下人不可能承認的。”


    “若是當真如此,那你們幹脆就在這裏殺了我和陛下吧!”


    苗劉二人商議片刻,點頭道:


    “好,就這麽辦。但朝政必須要掌握在我們兩人的手裏!”


    朱勝非點頭道:


    “可以,陛下會升你們為宰相、節度使!”


    “杭州城中的軍務政事,都可以由你們決定!”


    苗劉兩人露出笑容,道:


    “好,那就一言為定!”


    【當天,趙構在苗劉二人的挾持下,不得不頒布罪己詔並宣布退位,將皇位讓給了自己三歲的兒子趙旉。】


    【隨後苗劉二人升為宰相、節度使,和朱勝非共同執掌朝政。】


    【此事傳出,頓時震驚天下。】


    汴京城中,剛剛得知消息的杜充大驚失色,立刻找來了嶽飛等人。


    “苗劉這兩個叛賊,竟然敢挾製陛下,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


    “我杜充身為大宋臣子,誓要和這兩名叛賊不死不休!”


    在場眾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全部都驚呆了。


    無論是主戰派也好主和派也罷,他們的心中最多就是想要改變趙構的立場。


    沒想到,苗傅和劉正彥兩人竟然直接把趙構當成傀儡,還冊立了一個三歲的小孩當皇帝。


    這是幹什麽?


    這一刻,大宋養士百年的作用,終於體現了出來。


    在場包括嶽飛在內的所有人,無不義憤填膺。


    “大人,必須要立刻派兵前往杭州平叛!”


    “大人,請允許末將領兵前往杭州,誅殺苗劉兩個叛賊!”


    杜充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嶽飛。


    “嶽飛,你即刻率領汴京城中的八千騎兵南下前往杭州,會同其他友軍一起,剿滅苗劉二賊!”


    杜充是個主和派,而主和派的最大靠山就是趙構!


    眼下趙構出事,最著急的就是杜充這樣的主和派。


    苗劉二人都是出身將門,立場不言而喻。


    別人可以投靠苗劉,杜充是絕對不可能投靠的。


    杜充恨不得趙構馬上就重掌皇位,故而此刻也是派出了麾下最能打的嶽飛,第一時間出征。


    嶽飛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高聲道:


    “請大人放心,末將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杭州,剿滅苗劉二賊!”


    畫麵一轉,嶽飛帶著八千騎兵飛一般地離開了汴京,朝著東南方向的杭州而去。


    【此刻心中帶著拳拳忠君之心的嶽飛並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並沒有能成功抵達杭州。】


    當嶽飛連續領兵趕路來到長江邊上,準備找船過江的時候,一名使者急速前來。


    “前麵可是汴京留守府的嶽飛將軍?”


    嶽飛有些疑惑。


    “在下正是留守府統製嶽飛,閣下是?”


    使者立刻將一封詔書拿了出來。


    “嶽飛領旨!”


    聽完旨意之後,嶽飛愣住了。


    這旨意是由趙構親自發出的。


    在旨意之中,趙構聲明自己已經重新登基,苗傅和劉正彥兩名叛賊也已經伏誅。


    要求各路勤王之師重新迴到自己的防區,守衛金軍接下來的進攻。


    “這……”


    嶽飛雖然頗為訝異,但更多的還是驚喜。


    在確認了這份聖旨的真實性之後,他便領兵緩緩北返。


    畫麵一轉,已經是杭州城臨時行宮之中。


    朱勝非帶著韓世忠、劉光世、張浚等人大步走了進來。


    “陛下,苗傅、劉正彥兩人逃出城外,已經被朝廷兵馬追上,盡數伏誅!”


    聽到這句話之後,趙構終於鬆了一口氣,癱軟在了座椅上。


    【苗傅、劉正彥兩人雖憑借突然襲擊掌控了趙構和文武百官,但這兩人並無才能,也得不到天下大宋臣子的支持。】


    【這場兵變僅僅持續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在韓世忠、劉光世等將領和朱勝非為首的官員裏應外合之下被挫敗了,苗傅和劉正彥兩人也被斬殺。】


    【但這一次短短的兵變,依舊讓趙構麵臨了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更加危險的處境,也讓趙構改變了之前的諸多想法。】


    行宮之中,趙構表情憔悴,看著麵前的朱勝非道:


    “朱卿家,你說,朕難道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嗎?”


    朱勝非忙道:


    “陛下何出此言?您是大宋如今唯一的希望,若是您都倒下了,那大宋就真的要滅亡了!”


    朱勝非好言安慰了一番,總算是讓趙構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


    他無奈地苦笑一聲,道:


    “朕決定了,給陳東平反,再下罪己詔,廣開言路,納天下人之言。”


    趙構害怕了。


    當年他誅殺陳東的時候,本以為對方隻不過是一個一把年紀卻一事無成的太學生。


    沒想到,陳東在死後竟然被天下人如此敬仰,幾乎被尊為當世聖人,甚至被苗傅和劉正彥拿來作為廢黜趙構的理由。


    最可怕的是,從當時百官的態度來看,很多人在內心之中都暗自支持陳東的言論。


    陳東可是說過,趙構不配獲得繼承大宋皇位的資格!


    若是天下人都這麽想,那趙構豈不是……


    故而,趙構隻能選擇給陳東平反,再用罪己詔等方式,盡量去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至於出爾反爾會帶來的顏麵受損問題……


    為了皇位,趙構可以做任何事情,丟個臉算什麽大事?


    說完,趙構用懇切的語氣對著朱勝非開口道:


    “朱卿家,朕這一次能從苗劉二賊的手中幸免於難,全是卿的力挽狂瀾。”


    “今後,大宋的朝政就全部都交給卿了。”


    趙構說的是真心話。


    兵變之後,苗劉其實一直對趙構不太放心,明裏暗裏有好幾次想要弄死趙構。


    全靠朱勝非盡力周旋,才讓趙構保住性命。


    到後來韓世忠等人進軍杭州,朱勝非又說動苗劉兩人,讓當時就在杭州府之中的韓世忠妻子去勸降。


    韓世忠妻子出發前得到了隆裕皇太後的暗示,抵達韓世忠軍中後立刻告知了所有具體情況。


    韓世忠沒有了妻子當人質的後顧之憂,又從妻子口中得知朱勝非會在城裏進行策應,自然是全力進軍。


    裏應外合之下,苗劉二人才會被迅速擊敗、斬殺。


    朱勝非這個之前並不顯得如何出眾的臣子,在這次兵變之中的確發揮出了讓天下人都刮目相看的能力,將一場可能會導致大宋滅亡的大事件負麵影響削弱到了最小。


    然而,在聽到了趙構的這番話之後,朱勝非卻搖了搖頭,從袖子之中拿出了一份奏折。


    “不瞞陛下說,老臣這一次是前來請辭告老的。”


    “啊?”趙構直接呆滯住了。


    過了好一會,趙構才迴過神來,直接起身抓住了朱勝非的手。


    “朱卿家,你這是怎麽了?你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棄朕而去!”


    “大宋需要你,朕需要你啊!”


    朱勝非歎息一聲,對著趙構道:


    “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臣畢竟是參與到了苗劉兵變,也是主導了陛下退位之人,更是和苗劉兩人合作共掌朝政之人。”


    “在天下人的心中,臣就是苗、劉之後的第三號反賊!”


    “臣若不退,那將來恐怕陛下就要親眼目睹又一支亂軍衝進來,將臣這個亂臣賊子殺死了。”


    說完,朱勝非退後兩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還請陛下看在臣對大宋和陛下一片忠心的份上,給臣一條活路,讓臣告老還鄉吧。”


    趙構身體顫抖,良久才道:


    “朱卿家,你是為了保全朕和大宋才和那兩名叛賊虛與委蛇,朕知道,文武百官都知道啊!”


    趙構是真不想讓朱勝非離開。


    他畢竟也是人,心中也有感恩之情。


    朱勝非救了趙構的命,趙構卻在事件剛結束之後就罷免朱勝非的宰相之位?


    至少對朱勝非,現在的趙構幹不出這種事。


    朱勝非搖頭道:


    “陛下,若是臣繼續留任宰相,世人隻會以為臣是憑借著宰相的權勢給臣自己洗白。”


    “隻有臣告老離開,無權無勢,真相才能大白,世人才能還臣一個清白。”


    “請陛下恩準!”


    趙構沉默良久,終於無可奈何地點頭。


    “朕明白了。”


    “朱卿家,你告老吧。”


    頓了頓,趙構又道:


    “朱卿家去後,朕還能相信誰?”


    朱勝非見趙構同意了辭呈,心中頓時放鬆不少,聞言思索了片刻之後道:


    “呂潁浩和張浚兩人可為陛下臂助。”


    “呂潁浩長於事務短於人情,張浚與之相反。”


    “兩人若是能一起攜手,則正好互補。”


    趙構點了點頭,親手將朱勝非扶起,誠懇地開口。


    “朱卿家,朕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朱勝非趕忙再度下跪。


    “陛下何須如此,老臣隻不過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情罷了。”


    “還望陛下今後好好保重龍體,臣……告退了。”


    在趙構不舍的目光中,朱勝非離開行宮,迴到宅子之中。


    宅子裏已經有好幾輛馬車在等候。


    朱勝非看著迎上來的大兒子朱應許,沉聲道:


    “所有人立刻上車,馬上離開杭州,趁著天還沒黑,城門還沒關閉!”


    在黃昏的晚霞照耀下,朱家的幾輛馬車飛速駛離杭州城門,朝著遠方而去。


    馬車之中,朱應許有些不解地開口道:


    “父親何必如此匆忙?您可是剛剛救了陛下,滅了苗劉兩個叛賊,是大宋的有功之臣啊!”


    朱應許此刻心中是有些失落的。


    他本以為自家老爹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將來說不定還能成為像寇準、李綱一樣的名相。


    卻沒想到,朱勝非不但選擇急流勇退,甚至還讓朱應許這幾個兒子辭掉了所有在朝堂上的官職和差事,幾乎是以逃難的方式離開了杭州!


    朱勝非看著杭州城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下來,緩緩地靠在了馬車內部的軟榻上。


    “傻孩子,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


    “升米恩,鬥米仇!”


    “老夫這一次確實是救了陛下,也確實對陛下有大恩。”


    “但咱們這位陛下啊,老夫是看透他了。”


    “嗬嗬,他連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兒都能拋棄,你真以為將來他會念老夫的恩德?”


    “老夫對他越是有大恩,那麽老夫留下來隻會死得越快,而你們也一定會被老夫牽連!”


    “所以啊,老夫隻能用最快的速度在陛下麵前消失,而且最好是永遠不要讓陛下想起老夫。”


    “這才是老夫唯一的活命之道,懂嗎?”


    朱應許聽得呆滯住了。


    過了好一會,朱應許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父親您當初為何不幹脆和苗劉真正合作算了,何必要再把這位陛下救出來呢?”


    朱應許也算是聽出來自家父親的潛台詞了。


    隻要趙構還活著一天,朱勝非的所有子孫們都必須要盡可能地低調,絕對絕對不能入朝為官。


    可趙構現在才二十三歲啊!


    朱應許都比趙構大了九歲。


    換言之,除非趙構暴斃,不然朱應許這輩子在官場的前途是沒戲了。


    這讓朱應許怎麽接受?


    朱應許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自家老爹,為何要救出趙構!


    朱勝非搖了搖頭,道:


    “苗劉二人若是當真能成事……嗬嗬,也不對,就算他們能成事,老夫也不會真的幫他們。”


    “為何?”朱應許追問了一句。


    朱勝非歎息一聲,看著窗外天空漸漸綻放出光芒的那輪明月,良久之後才輕聲作答。


    “大宋養士百年,我等士人,又如何敢不竭誠以報!”


    看到這裏,曆朝曆代的皇帝們也不由感慨。


    秦始皇坐在禦駕上,淡淡開口:


    “嗯,大宋這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終究還是養出一些忠義之士的。”


    扶蘇也感慨道:


    “兒臣之前也在想,大宋養士百年,總不可能隻有黃潛善和汪伯彥這種廢物貪官啊。”


    “李綱、宗澤和朱勝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此刻父子二人正沿著江漢盆地北上,準備迴返關中,結束這一次的全國巡遊。


    原本的計劃中秦始皇應該繼續南下嶺南,但這位皇帝不知為何放棄了這個想法。


    秦始皇想了想,道:


    “李綱和宗澤,屬於忠心有餘,才幹也足,但為臣之道不夠圓滑。”


    “朱勝非足夠圓滑,也有才幹,但忠心不足,不願意如李綱、宗澤那般為國舍棄性命。”


    “嗬嗬,人嘛,總不可能完美無瑕,各有各的缺點。”


    扶蘇聽著,不由有些疑惑地開口:


    “聽父皇的意思,似乎還嫌棄他們不夠好?”


    秦始皇嗯了一聲,理所當然地開口道:


    “難道你們覺得他們足夠好了?”


    扶蘇沉默幾秒,開口道:


    “可他們僅僅是臣子啊,真正要承擔責任的不是趙構這個皇帝嗎?”


    任何一個王朝的衰敗,都應該是皇帝的鍋,怎麽能怪大臣們不給力呢?


    秦始皇平靜地開口道:


    “朕當然明白趙構才是最大的罪人,但朕也希望你能明白,責怪趙構是救不了大宋的。”


    “你想,大宋百姓能指望趙構這個廢物皇帝嗎?”


    扶蘇連連搖頭。


    開玩笑,趙構能指望,懷孕的老母豬都能爬上椰子樹了。


    秦始皇嗯了一聲,淡然開口:


    “國家的本質,就是皇權和相權。”


    “既然皇權支撐不起來,相權就必須要做更多,才能撐得起整個國家。”


    “不是朕在苛責李綱、宗澤和朱勝非,是那個染血的時代要求他們必須要做得更多。”


    “他們做不到,那大宋就隻能受苦受難,甚至滅亡。”


    “這就是事實。”


    扶蘇無言以對。


    思考了一下,扶蘇發現一個有點灰心的事實。


    就算扶蘇本人穿越到大宋,恐怕也很難挽救這種糜爛的局勢。


    但很快扶蘇又振作起來。


    我可是大秦太子,天下自然有無數能人為我所用。


    我無需一個人支撐大局,隻要用好人,大秦一樣可以蒸蒸日上。


    扶蘇最後問了一個問題。


    “父皇,您覺得誰能挽救大宋這樣的局麵呢?”


    無獨有偶,在大宋世界之中,趙德芳也對著趙匡胤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趙匡胤哼了一聲,道:


    “那可就太多了。別的不說,李綱不是還活著嗎?隻要趙構願意毫無保留地支持李綱,不說能收複河北,保住黃河以南的所有大宋土地是絕對沒問題的。”


    趙匡胤的話立刻就得到了趙普為首的士大夫們讚同。


    “陛下所言極是。”


    “李綱乃是真正的忠臣、能臣,而且也才四五十歲,足以支撐至少十年,讓大宋恢複元氣,甚至進行反攻。”


    “這位趙構陛下,真真是不會用人啊。”


    這些話聽起來都是很正常的討論,但趙匡胤或許是因為看這部盤點視頻的恥辱場麵太多,心裏已經有點破防了。


    故而,他覺得這些話異常的刺耳,讓他內心之中的火苗不斷躥升。


    砰一聲,趙匡胤直接拍了桌子。


    “大宋也不全都是忠臣能臣,還有汪伯彥和黃潛善這樣的佞臣,更有秦檜這種甘願當金國奴才的狗賊!”


    “哼,從朕看視頻的感受而言,恐怕士大夫之中的廢物才是大多數啊。”


    趙匡胤還真不是隨便亂噴。


    視頻看到現在,真正能讓人覺得愛國又有能力的,也就李綱和宗澤兩個。


    朱勝非雖然也在苗劉之變中展現出一定能力,但他為了保全自己而辭職,撐死了算半個。


    整個靖康的士大夫階層,何止萬人?


    竟然隻能找到兩個半能用的大臣?


    剩下的,要麽就是主和派,要麽就是庸碌的廢物。


    這讓趙匡胤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大宋皇帝選擇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們這些士大夫就這?


    最起碼也得出十個八個人才吧。


    而且對李綱和宗澤,趙匡胤也不滿意。


    這兩人,太剛直了!


    剛直是好事,能直言進諫,能寧死不屈。


    可問題是,剛直肯定是不討皇帝喜歡的。


    人家趙構不就是想要睡女人,貪圖享受嗎?


    你們就讓趙構天天睡女人,天天沉迷享樂又怎麽樣?


    你李綱宗澤非要上那個破奏章去勸諫趙構,去觸怒趙構,讓趙構記恨你們,罷免你們的官職,是不是有病?


    你就讓趙構天天在宮裏玩啊,趁機把朝政大權抓手裏不好嗎?


    但凡李綱和宗澤圓滑一點,哄著趙構把黃潛善和汪伯彥給幹掉,讓朝堂上主戰派徹底成勢。


    到時候朝堂上下一心,還怕趙構能搞出什麽事來?


    隻要抓住機會打幾個大勝仗,把金人趕跑,收複失地。


    趙構難道還會拒絕“中興之君”這種稱號?


    又不是說當了中興之君就不能享樂了。


    歸根結底,趙匡胤就是對李綱、宗澤不滿意,覺得他們能力不夠。


    搞政治鬥爭的能力不行,打仗的能力也不行!


    但凡這兩項有任何一項能行,金幕之中的大宋也不會爛成這種樣子。


    趙匡胤很生氣,幹脆破口大罵,把在場的所有大宋臣子罵得唯唯諾諾,抬不起頭來。


    隨後,他表情陰冷地拿起了一份奏章。


    “這,是楊業聯合各部、三法司,對宰相們之前那些彈劾奏章的調查結果!”


    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緊。


    大的,真的要來了?


    大明世界。


    朱棣連連搖頭,一臉的鄙夷。


    “這個趙構,真是一個純純的廢物啊。”


    “竟然連身邊的宿衛軍隊都兵變了!”


    對朱棣這種打了半輩子仗的人來說,他覺得掌控麾下軍隊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作為皇帝,收買軍心哪裏需要什麽多精妙的手段?


    偶爾去軍營裏和顏悅色地和將士們說幾句話,平日裏多給點賞賜,軍餉物資足額供應,不就完事了?


    隻要能做到這些,將士們還怕不給皇帝效死?


    趙構竟然能搞到整個城裏所有的宿衛軍都來鬧兵變,隻能說真的是廢物到一定境界了。


    朱元璋也是大搖其頭,嗬嗬冷笑:


    “《宋史》之中,其實有不少地方都在幫趙構文過飾非。”


    “朕以前看宋史就覺得裏麵很多描寫都是自我矛盾的,現在看了金幕視頻,的確如此。”


    《宋史》其實並不是宋人修撰的,而是在元朝時由宰相脫脫主持修撰。


    元朝同樣自認為中原正朔,故而也按照華夏修史的規矩來編撰這部曆史書。


    很多寫出來會讓皇帝們非常丟臉的事情,編撰曆史的官員學者們都不會明說,隻會用春秋筆法在某些文字細節上做出暗示。


    這就是“為尊者諱”。


    朱高熾有些好奇地開口:


    “皇祖您說,咱們大明如果麵臨這種局麵,能有辦法自救嗎?”


    朱元璋聞言不由失笑道:


    “那可太簡單了,嗯,比這個大宋要簡單太多了。”


    朱元璋說話的時候,很自信。


    大明的皇帝們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點,但在麵對外敵的時候,和大宋是完全不同的。


    就單單說大明現在已經被盤點的三個敗家子,朱允炆、朱祁鎮、朱翊鈞,哪個是慫的?


    排除掉內戰被搞掉的朱允炆,單說外敵。


    瓦剌也先來襲,朱祁鎮直接禦駕親征,就是當麵幹。


    當然後麵朱祁鎮沒本事,混了個瓦剌留學生的身份也是事實,但朱祁鎮不慫也是事實。


    朱翊鈞也不用說,萬曆三大征,朝鮮抗倭戰爭硬生生和倭國幹了差不多十年。


    把國庫弄窮了,橫征暴斂埋下大明滅亡禍根不假,可朱翊鈞也是真的不慫。


    讓任何一個大明皇帝穿越到趙構身上,那肯定就是全麵啟用主戰派,就是和金人幹!


    隻要皇帝不慫,金人又如何?


    五次南下才能奪取一座汴京城,還是大宋主動放棄的。


    就這?


    朱元璋笑道:


    “不是朕吹牛,隨隨便便派任何一個大明皇帝取代趙構,金國別說能這麽猖狂了,說不定幾年時間就被大宋給反殺滅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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