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是助理開的車。


    隋遠問許白,“要不要提前給家裏打個電話?”


    許白愣了一下,抿著嘴唇很久,才搖搖頭。


    現在別說見麵了,提到爸爸媽媽他都想哭,也不知道現在家裏有沒有變化。


    隋遠收了他的手機,說要給買新的,但到了現在也沒看著影兒,許白在車上無所事事,就隻能一覺接一覺的睡。


    十幾個小時,幾乎就沒清醒過。


    隋遠將人叫醒過兩次,但許白看著始終是迷迷糊糊的,隋遠伸手探探額頭,冰涼的也不發熱,幹脆就任由他睡了。


    隻不過小少爺頭一點一點的實在可憐,隋遠幹脆將他整個人都拉過來,讓那顆晃來晃去的腦袋枕在自己肩頭。


    車本來是直接開到宋家的,但隋遠看了看還在睡的許白,叫車開到了自己工作室。


    跟在他們車後頭的工作人員聽助理的指揮將帶過去的器材往外搬,隋遠俯身將許白從車裏抱出來。


    哪怕這一路上有顛動,他還是沒醒,閉著眼睛眉頭微蹙,倒像是被誰欺負了。


    方澈在隋遠工作室裏,他們倆性格迥異,卻偏偏在有些事情上還算合得來,方澈偶爾需要隋遠的幫助,隋遠這邊也會叫方澈來客串隻要外形不要演技的花瓶角色。


    各取所需。


    隻不過方澈沒想到兩年了隋遠還能把宋家小少爺給找迴來。


    看見隋遠迴來,懷裏還抱著個人,他先是吃驚。


    吃驚這位朋友居然真轉了性子?


    畢竟當初得知宋小少爺一聲不吭跑了之後,隋遠整個人都不大正常。


    也不是那種失戀的痛苦,就是……不好說,反正就好像是墜入情網而不自知。


    方澈剛開始還以為隋遠想通了帶人迴工作室,結果仔細一看,這不還是那宋家小少爺?


    “你從哪兒找……”


    隋遠眼神示意方澈閉嘴,接著低頭去看看懷裏抱著的人。


    方澈覺得有點荒唐,但隋遠做出來似乎又不那麽荒唐。


    於是方澈直接跑了,他們當中的愛恨情仇,誰摻和誰倒黴,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是最好的辦法。


    他們是上午十點多到的,等小少爺清醒過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隋遠就在他身邊守著,電腦打開,敲鍵盤的聲音很有規律,催眠一樣。


    “幾點了?”


    剛醒過來聲音帶著點啞,隋遠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四點多。”


    “我要迴家。”


    按理來說,剛睡醒起來的人臉上應該是紅潤的,可許白一張臉蒼白,甚至沒有睡前氣色好。


    但他自己渾然不覺,從那張不大的床上爬下來就要往外去。


    “小澄。”


    隋遠叫他,“我開車送你去。”


    許白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隋遠卻直接合上電腦過來,“走吧,叔叔阿姨看到我會高興的。”


    許白:【宋家已經出事了?】


    六兒:【公司資金鏈斷裂,現在已經向法院申請破產。】


    兩年,宋輝也確實是盡力了。


    隋遠換了輛車,帶著許白去了宋家。


    小少爺近鄉情怯,隋遠都能夠感受到他按住門鈴的手在發抖。


    隋遠也沒催他,這兩年他沒少關注宋家的情況,知道宋輝他們過的不容易,但也沒主動幫忙。


    畢竟——沒有許白,他跟宋家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從這方麵來說,隋遠就是一個頂級冷漠的人,凡是對他的利益沒有幫助的事情,他更樂意坐山觀虎鬥。


    門鈴被按響了。


    兩聲之後才有人來開門。


    一打開,門裏和門外的都愣住了。


    開門的是宋輝。


    在小少爺眼裏,爸爸一直都是個無所不能的角色,不管家裏有什麽問題,不管自己犯了什麽樣的錯,隻要爸爸出手,就都能解決。


    宋輝最帥的時候,就是從兜裏毫不在意的取出一遝子百元大鈔,遞給自己兒子。


    “去吧,請同學們喝可樂。”


    冰可樂,這個年紀能請全班喝的,也不太多。


    可是宋輝瘦了很多,開門許白對上他的眼睛都愣了一下,嘴巴張開,好半天擠出一聲。


    “……爸爸。”


    兩鬢的頭發都白了,不僅瘦,人也老了很多,五十多的年紀看著已經像老頭了。


    “澄澄。”


    宋輝看見他的瞬間眼睛裏就盈滿了淚,但隋遠在,他就背過身去讓他們進來,“別在門口站著,先進來吧。”


    家裏變了。


    宋輝站不直一樣腰都彎下來,原本滿當的客廳空蕩蕩的,原本的真皮沙發換成了布的,上麵也有了點髒汙的痕跡,電視也沒了。


    許白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渾身僵直,嘴唇開始哆嗦,目光在每一個角落停留。


    “爸爸……媽媽呢?”


    喬蔓病了,病的還有些嚴重。


    心病解不開,人肯定是要病的。


    喬蔓經曆了一場大起大落,更重要的是被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兒子突然就失去了消息,怎麽聯係都聯係不上。


    “寶貝,是寶貝迴來了嗎?”


    比起宋輝,喬蔓的衰老更加明顯,小少爺幾乎不敢相信麵前這個拄著拐杖,頭發蓬亂的女人是自己從來都要踩著高跟鞋,化全妝的媽媽。


    許白:【不行,我是真要哭了。】


    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他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顫聲叫,“媽媽。”


    喬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夢裏跟現在的場景差不多——她在屋裏聽見孩子的聲音,走出來看,發現澄澄就站在屋裏,朝著她叫“媽媽”。


    夢見過很多次,每次夢裏的時候都很高興,但是夢醒了就什麽都沒了。


    “媽媽。”


    許白朝喬蔓走過去。


    一步一步。


    “別過來!”


    他們都沒想到喬蔓會突然將拐杖往小少爺身上打。


    棍子接觸到皮肉上。


    所幸喬蔓沒什麽力氣,許白隻是踉蹌一下,並沒摔。


    隋遠扶住許白,宋輝也抓住了喬蔓的胳膊。


    “媽媽……”


    拐杖落到實處,喬蔓怔怔的看著許白,每一天她都是掰著手指頭數過來的,就是因為太害怕這一切不是真的,太害怕又是一場一戳就破的美夢,所以才會突然爆發。


    “媽媽。”許白又叫了一聲。


    他眨著眼,模糊的視線裏是喬蔓憔悴的麵龐。


    隋遠扶著小少爺,他的側臉很冷淡,繃緊的手臂線條甚至隨時準備著,如果喬蔓還揮舞拐杖他會立即阻攔。


    喬蔓把拐杖扔在地上,整個人癱軟下來痛哭失聲,“澄澄,澄澄寶貝——”


    許白掙脫開隋遠的攙扶,上去擁抱她,兩個人死死摟在一起,小少爺依戀的把頭蹭在喬蔓頸窩。


    喬蔓身上已經沒有熟悉的名牌香水味兒了,但懷抱還是那個熟悉的,隻屬於自己的溫暖懷抱。


    小少爺貪婪的嗅著媽媽身上的氣味,眼淚打濕了喬蔓身上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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