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新任刑部侍郎宋之佩聲名鵲起。


    之所以聲名能在一夜間鵲起,完全是因為他偵破兩件大案。


    一件是平陽王的冤案,一件是將軍府的冤案。


    外頭的人都說案子破得艱難,說宋之佩如何立朝剛毅,不顧身家性命得罪權貴,鐵麵無私敢於替忠臣申不平,隻有宋之佩自已清楚,兩樁案子審理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平陽王的案子,前大理寺卿竇蒼直接呈上一份賬本,是平陽王邵誌修建馹道時的賬目,上頭一筆筆錢財來往記得清清楚楚,宋之佩按著賬本明目查實下去,巧立名目聚斂財物事情根本是無中生有。


    細問竇蒼當時為何沒呈交賬本,竇蒼直言,當時就呈給皇上,皇上看也沒看就要砍平陽王的腦袋,他一個大理寺卿也是沒辦法。


    平陽王聲名至隆,人緣更是好的要命,近到京都城,遠到南化,沒有平陽王不交好的人。


    平陽王實在太好,好到連皇上都懷疑自己駕馭不了這般的高才。


    駕馭不了,便要除之!


    就算竇蒼願意拿項上人頭在皇上跟前逞能,皇上鐵了心要砍人,也是砍定的。


    當然,竇蒼也是有一丁點良心的,不得不給平陽王定了冤情後,自己也懷著愧疚之心隱退到戍邊。


    案子清楚不過,是皇上要平陽王死,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再說將軍府的冤案,把鄭伯綏從大牢裏提出來一審,就跟筆筒倒豆子般輕巧,一會就把事情說的明明白白,還是因為皇上心眼小,忌諱將軍府功高蓋主,蓋過聖威,方才先下手為強。


    冷傲身為大將軍,深入荊國,戰功赫赫,威名播於軍中,在軍中的威名把皇上都給“蓋”了,你厲害,你牛氣衝天,可是傳到京都城的皇帝老兒耳朵裏,一切都變了味。


    木秀於林,風必催之。


    皇帝老兒怕你造反,故而編了個理由弄死你!


    平陽王和冷大將軍罪名、冤情各不相同,但是潛台詞是一樣一樣的,就是活得風光太過,甚至把皇上的風光給蓋了。


    人家一天子,費兒八勁的登上皇位,萬人之上,不可企及,竟被兩個臣子硬生生比下去,自然是氣得夜夜磨刀不能眠。


    兩樁案子總結陳詞——就是皇上眼裏揉不下沙子,容不得人。


    宋之佩審起此案,沒費吹灰之力。


    原因很簡單——皇帝崩了,入土為安,天高皇帝遠,不對,是天亮皇帝死,有些實話就可以說了。


    朝廷一天一個變化,現在敦郡王要把忠臣的冤情調查清楚,下麵的人自然是識時務的很,誰讓敦郡王現在是老大!


    敦郡王是穀國沿爵最長的郡王,受遺詔為輔政大臣,不求無義之富貴,不結黨派,恪守職責,以忠心報答先帝大恩。


    穀國十六年前北部地區爆發大水,敦郡王辭去輔政大臣之位,親自去北部冶水。


    一冶便是十六年時光,再迴京都已是兩鬢斑白,捧的還是雙俸,在朝廷位望隆重,現在又開始了輔政大臣的生活,把假傳口詔的王皇後下獄,幫忠臣洗清冤情,還要把太子瑜王從外頭接迴來。


    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忠臣!


    全朝上下,全國人民,對敦郡表示了非常大的敬意和感激。


    這些人中,包含剛被夫婿容瑾拋棄的鄭青菡。


    暢息院內,傷好了大半的鄭青菡已一掃失婚的愁暢,一邊品茶一邊嗑著瓜子對連漪道:“表妹,敦郡王讓佩哥哥辦的兩樁案子真是大快人心。”


    連漪幾乎天天來暢息院報導,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下鐵落刀,一天沒拉的來到暢息院。


    問其原因,大致是父親連晉在某個深夜,一臉憔悴,失魂落魄地走進她房間,雙眼赤紅地道:“女兒,有空多去陪陪青菡,容瑾丟下休書,棄她而去,蔣家兄妹和麟哥兒也被殺,再加個鄭伯綏和鄭濤罪名已定,過幾日就要處以極刑,真應了夫棄婚裂、家破人亡,青菡際遇淒涼,為父實在怕她想不開。”


    又道:“你必須日日去暢息院,把院裏鋒利的東西都收掉,省得青菡做出極端的想法,院裏的湖和井也一並讓人填掉,我怕她想不開跳下去,還有她吃的東西你也拿銀針試一試,青菡醫術了得,很有可能下毒毒死自己……。”


    於是乎,連漪每天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來到暢息院,外帶無數心腹守在房門外,連曾芸也被連漪叫過來開解鄭青菡,可除了看見鄭青菡不斷表揚敦郡王和宋之佩辦案利索外,沒見鄭青菡尋死覓活過一次。


    沒人相信遇此風波,鄭青菡還能平靜如初。


    隻怕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黑暗之前的黎明。


    連漪迴府後把詳情稟報給連晉,連晉深歎一口氣道:“青菡越是掩飾,說明越是傷心,可見情傷頗深,還不如大哭一場來的讓人放心。”


    故而,連漪近日更加慎重,把屋裏的長緞布全給收了,以防鄭青菡一時想不開上吊自傷。


    曾芸倒是很不為意,正撐著頭道:“敦郡王給平陽王和冷大將軍平冤,真是大快人心。”


    鄭青菡啜口茶水道:“你說的極是。”


    連漪小心翼翼地道:“過幾日鄭相國和鄭濤要處以極刑……。”


    話說一半,謹小慎微地打量鄭青菡的臉色。


    鄭青菡不由沉默片刻,道:“刀在好人手裏用來做飯砍柴,在不好的人手裏就用來殺人,拿刀殺過人,總是要償命的,欠別人的終歸要還的。”


    連漪戰戰兢兢地不接話,曾芸則張口結舌,心道:“要拖去砍頭的人是鄭青菡的親爹、親弟弟,雖說是罪有應得,但她能淡定從容至此,也算是女中豪傑。”


    又覺這份淡定從容實在太過,好歹砍頭的是親爹親弟,怎能像個沒事人似的,不禁腹誹道:“莫非一連串的打擊過重,鄭青菡有些神經失常!”


    遂在辭別迴府的路上和連漪談起此事,連漪紅著眼道:“你也看出她不對勁?”


    曾芸點頭:“別說殺的是自己親人,就算殺的是見過幾麵之緣的朋友,咱們也得食不甘味,臥不安席,可你瞧瞧鄭青菡,吃嘛嘛香,睡嘛嘛香,完全不把鄭伯綏和鄭濤當迴事,知道的曉得他們是父女,不知道還以為是仇人,你瞅瞅青菡聽到將軍府洗清冤枉,鄭家父子立斬的高興模樣,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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