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小樹人,巋然背手立著一人,半身匿在樹影裏,半身印在月光下。


    不但背影熟悉,就連他手裏所持的長劍,也十分讓人熟悉。


    那人轉身,用白天般和煦的語調道:“夫人,夜深人靜,你們幾人要去哪裏?”


    和煦裏隱藏著戾氣和淩厲,容瑾還是那個容瑾。


    事情敗露,明眼人一瞧便能知曉她的所為,索性開口道:“候爺,我打算離開候爺府。”


    容瑾麵色一沉,假裝出來的和煦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涼涼月色下涼到不能再涼的表情:“為何非走不可?”


    鄭青菡莫名道:“也沒有非留不可的原因。”


    容瑾怔了怔,問了句風馬牛不及的話:“我待你不好嗎?”


    “候爺待我,甚好。”鄭青菡道:“王皇後忌憚南化而暫不動手,我多在候爺府留一日,候爺府和朝廷的關係就會多惡化一日。”


    又續道:“我現在是候爺夫人的身份,做出格的事,件件後果都會罩到候爺府的頭上,倘若我殺人、害人、做出忤逆之事,候爺府都要承擔連帶責任,所以我走,是不想連累候爺。”


    容瑾的聲音飄過來:“你倒挺會替人著想。”


    鄭青菡深吸口氣:“候爺也知道我在定州豢養兵馬的事,說不準哪一天我迴到定州,就領兵直驅京都城,那可是禍國殃民的重罪,我替候爺的項上人頭思慮過,實在不願你陪我一起命喪黃泉。”


    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一出,李晨等人都嚇出一身冷汗,唯有容瑾風平氣和地道:“你的意思是……。”


    鄭青菡道:“候爺和我,還是和離吧!”


    容瑾揉揉額角道:“因替我著想,故要和離,難得見你賢慧一次。”


    鄭青菡便道:“我的好意,候爺想來會心領。”


    容瑾搖頭:“哪裏是好意,分明是樁虧本買賣,你莫要誆我。”


    這話,讓人摸不到頭腦。


    離開候爺府,給他省掉一筆麻煩,為何與他就成了虧本買賣,明明是隻賺不賠的一樁好生意。


    候爺他,好似不太會做生意。


    不會做生意的容瑾正緩緩望過來道:“你在定州小幾萬的人手也敢直驅京都城,膽也太肥了,依我拙見,你得找個靠山。”


    鄭青菡脫口便問:“找誰當靠山?”


    一問之下,便心生後悔,容瑾的話豈可輕易接的?


    果聽容瑾極不要臉地道:“我給你靠,想靠多久都可以。”


    鄭青菡幹幹站著,雙唇好不容易動了動:“候爺是想自掘死路嗎?”


    容瑾笑笑:“我原來不知道,你一直想替我留條活路,如今知道你是一心一意想我活著,我便也放下心,日後可以陪著你一塊去赴死了。”


    這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別說鄭青菡沒聽懂,隻怕連容瑾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鄭青菡道:“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我也不想找什麽靠山,隻麻煩你把我穴道解開,咱們日後橋歸橋,路歸路。”


    容瑾問:“為何要解穴道?”


    真是屁話一句,不解穴道,一身功夫就無法施展。


    鄭青菡沒好氣地道:“我想有功夫防身,免得被人欺負去。”


    “以前,你的功夫是為了防身,日後有我護著,有沒有功夫就無謂了。”說完,容瑾抬眼瞥看鄭青菡:“你說的那個領兵直驅京都城真是個好主意,如今天下大亂,誰都想爭搶皇位,咱們有兵有財又有地,好歹也要出來晃一晃,總比困在京都城被人欺壓的好。”


    鄭青菡反應半天道:“候爺不是說過,一時之強弱在力,千古之勝負在理,您堂堂男兒,不做有愧天地之事,自不會謀亂造反的嗎?”


    容瑾臉上一片淡然:“我隻是領兵直驅京都城來維持下京都安定,沒說要謀亂造反,你想多了。”


    鄭青菡:“……。”


    容瑾思慮片刻,眼神飄過來道:“你方才說的虧本買賣我不做,眼下有份極好的買賣,你要不要和我合夥?”


    明明曉得他的話不可輕易的接下,到底還是開嘴問道:“什麽買賣?”


    容瑾道:“你還當候爺府的夫人,我替你報仇,替將軍府洗刷冤情,幫你把冷颯接迴京都城。”


    候爺他,得確不太會做生意。


    這不是份極好的買賣!


    於他,半分好處也沒有。


    容瑾像似聽見了她的心聲,正補充道:“誰說我沒有好處?”


    “什麽好處?”明知他的話不能接,還是接了一迴又一迴,仔細想來,竟有些舍不得不接,隻怕一旦不接,就真正離候爺府遠了,離他遠了。


    容瑾分外認真地說:“鄭青菡,京都城亂成一團粥,南化勢大招忌,正是岌岌之時。定州和南化相鄰,不能在關鍵時分生出枝節,我把你留在候爺府,等同於把定州握在手心,方能心安。”


    鄭青菡不得不說一句:“候爺好算計。”


    容瑾又道:“我不是白白留你,我替你報仇,替將軍府洗刷冤情,幫你把冷颯接迴京都城就當成是報答。”


    在眾人皆懵的情況下,鄭青菡冷靜地問:“候爺可是一言九鼎,真的會替將軍府洗刷冤情,會把冷颯接迴京都城?”


    容瑾道:“比起你離開京都城,去定州拉擾人手辦妥這些事,我辦起來更駕輕就熟,光是冷颯的事,你便不及我十分之一。”


    確實,隻要容瑾願意相幫,勝算要多出幾十倍。


    荊國,鄭青菡的人手進不去,容瑾的人手卻早就滲透數年。


    就算為了冷颯,也應該應承下來。


    這筆買賣,她隻賺不賠。


    更何況,她也別無選擇,因為容瑾一側身,她在他身後看見被綁得跟粽子一樣的唐昭被人推進來,那個說好備好車馬在外頭接應的後備力量看來也是指望不到的。


    後路已斷,走是走不成的。


    容瑾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樣,垂眼對唐昭道:“平陽王修建馹道時巧立名目聚斂財物的案子是由前大理寺卿竇蒼決劾,你是竇蒼的得意門生,可知竇蒼如今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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