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傳話,容安有事要稟。


    容瑾揮退槐容,移步到桌前坐下,雲亭徹好茶端過來。


    茶放在桌上,霧氣嫋嫋,有點看不清容瑾的表情,聲音傳過來道:“問清楚沒,祝美馨因何事頂撞如妃?”


    “不過是欲加之罪。”容安稟道:“祝美馨才貌雙全,在宮裏出入,被皇上惦記上,如妃容不下她,編個頂撞之罪,差點讓人把祝美馨活活打死在後宮。”


    “說要打死,卻沒死成,還來了西院子。”容瑾在一小團水煙霧氣裏淡淡道:“是誰搭把手救得祝美馨?”


    “太子少保祝明山開口為女兒求情,是王皇後把人從如妃處領到甘寧宮的。”


    “原是王皇後救的人。”一小團水煙氣慢慢散開,容瑾修長分明的指尖兒落在桌上,碰了碰桌麵道:“從如妃處領迴,又送到候爺府,倒是誰眼瞎心瞎,硬要把祝美馨塞進西院子給爺暖床?”


    容安嗓門放低道:“是內廷待衛首領王大人的意思。”


    恰好水霧氣全部散開,容瑾謫仙般的麵容顯現出來,眼裏直直冒出殺氣:“難怪暖床的丫頭按著當家主母的標準選,個個是百裏挑一的人選,敢情要來候爺府玩出寵妾滅妻,指著候爺府家宅不寧,王聰就能坐收漁翁之利,把爺屋裏的人給拉攏過去?不要臉的東西,竟想奪人妻室!”


    容安沒敢說話,卻見桌上的茶水“咣當”一聲砸到地上,容瑾騰騰火氣燃遍周身,咬著牙道:“狗貨,敢惦記我屋裏頭的人。”


    容瑾大動肝火,容安免不了要抖上一抖。


    容瑾道:“璟妍的一手琵琶彈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沒有查出跟誰所學?長景園的柳惠師從儲師,儲師的琴藝天下無人能出其左,璟妍年紀輕輕便有儲師的技藝,定是師從名師,把整個京都城篩一便,還能篩不出來?”


    容安兩眼倏地發亮:“奴才再去查。”


    容瑾氣不順,站起來疾走幾步道:“有沒有去過詹事府,百裏芷的弟弟可領迴候爺府?”


    容安忙道:“已領迴。”


    容瑾臉色愈發深沉:“人領迴來,賣身契握在我手裏,百裏芷要是顧忌自己弟弟,就不會折騰出要命的花樣精。”


    容安又道:“永寧宮的茱靈奴才也查過,確實是服侍平陽王府蔡夫人的。”


    容瑾皺下眉頭,又問道:“景福宮的靖蕊,有沒有查出些明堂?”


    容安抹把汗道:“奴才再去查。”


    容瑾麵容驟冷:“宮裏出來的人,個個背後都藏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們隻是一條線兒,不足為懼,爺就想知道,線頭在誰手裏。王聰給爺招,可是把爺當成宋家那個隻會死讀書的蠢小子?爺沒滅他們威風,他們倒自個送上門,正好整飭一番。”


    候爺要整人!


    容安頓時來勁,抖擻精神道:“西院子的人,要不要奴才暗地下手,把人給滅掉。”


    容瑾氣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罵道:“皇後娘娘做在明麵,好心好意給候爺府送人,你把人全弄死在候爺府,不是明擺著跟皇室叫板?他娘的,好日子不想過,盡給爺鬧事,越發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容安垂著腦袋問:“爺的意思是?”


    容瑾慢慢抬起頭:“給爺把西院子裏的人一個個盯仔細,敢在道場門口作妖,就要有被五雷火神燒掉的覺悟,就等著她們犯事,爺就能正大光明的把她們掃地出門。”


    候爺出手,必然事事周到。


    容安不由側目:“要不要跟夫人支會一聲?”


    “不必。”容瑾蕭索道:“夫人是個灑脫人物,對人間風月素來超脫,俗事煩不到她。”


    容安看著容瑾一臉蕭索,站著發會呆才出門,心忖:“候爺幾時有過此番神情?”


    話說西院子裏,璟妍送走槐容,細細問過兩個丫環話後,正垂著眼皮對蔡言道:“我要是男人,也該為祝小姐的風骨折服,難怪皇後娘娘會挑她來西院子。”


    蔡言把最後一枝臘梅淨水瓶,挑了挑眉道:“咱們三個都是從甘寧宮出來的,璟姐姐休要再一聲一個“祝小姐”的喚她,她是小姐,我們又是什麽,聽得我無趣得很。”


    璟妍低聲道:“妹妹就愛瞎想。”


    蔡言走到擺桌前,瞧著綠翠玉擺件道:“候爺幾時瞧上的祝美馨?因她父親是太子少保祝明山,官聲還不錯,方才高看幾眼,賞她一座綠翠玉擺件和兩個丫環。”


    璟妍道:“候爺誇祝小姐家學淵源,善工詩小詞,是有名的才女。”


    “候爺還跟我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故土難離,最親不過故鄉人,說我來候爺府,來對地方。”蔡言慢慢轉身,看著璟妍笑道:“璟姐姐難道覺得,候爺的話就句句當真?”


    璟妍不由一怔。


    蔡言坐到璟妍對麵:“祝美馨不過是欲拒還迎,這個拒也就做做樣子,撐場麵而已,恰如臨淵釣魚,隻要引線得當,魚自會上鉤。”


    璟妍緩過神道:“你的意思是……。”


    蔡言冷笑道:“都是甘寧宮出來的人,誰還不知道誰!說到根本,祝美馨是不屑跟咱們爭,她才不稀罕當個姨娘,眼皮子高過頭頂,想在候爺府當正經主子,才想出以退為進的招數,到底是用過功、讀過書的聰明人,彎彎肚腸夠多的。”


    璟妍沉默半刻道:“候爺是皇上親賜的婚事,我還沒有聽過誰能把皇上親賜的妻室給休掉,她的心也太大。”


    “水不激不躍,人不激不奮,逼到絕境,少不得要拚上一拚。”蔡言敲點璟妍道:“誰又想當一輩子的奴才種子?候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後造化不可限量,得到候爺的眼緣兒就能平步青雲,別說她,就是你我,也得豁出命在候爺府後宅拚出個錦繡前程。”


    璟妍眼睛微亮,隨後默然,半天才道:“候爺今日的作派,豈是好相與的,隻怕是空打算盤。”


    蔡言不以為意道:“甘寧宮內,咱們不是最漂亮的,可皇後娘娘為何偏偏挑選咱們三個往候爺府送?祝美馨家學淵源有文才,璟姐姐窈宨嬋娟善音律,而我身無長技卻占了近鄉情怯的光,皇後娘娘挑人,心裏有數的很。”


    璟妍低頭不說話。


    蔡言謙虛自己身無長技,可璟妍明白,蔡言素來工於心計從已意,這才是當下世道最強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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