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口中的舅父,自然說的是蔣慎。


    容瑾突然提到蔣慎,鄭青菡和蔣瀲都十分意外。


    蔣瀲不吐不快道:“勳貴子弟當官全憑門蔭,以捐納入仕實在不妥,慎弟本是一介雋才,當初替他捐官實屬無奈。”


    容瑾便道:“其中緣由我也聽說過。”


    果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蔣瀲悵然道:“前些日子,他接手了督禦使賈大人的案子,跑到寶山棧道查找線索,一連好幾個月忙到看不見人影子,實在是辛苦。”


    容瑾沒有立即迴應,隔了片刻道:“刑務掌罰罪事,政務煩雜辛苦不說,還極易出錯,依我看來官途黯淡。”


    蔣瀲惴惴不安道:“我也聽說刑部晉升困難,在朝中無外力相幫,全憑自身汲汲營營,隻怕難有出頭之日。”


    容瑾略一沉吟,說道:“我義兄蘇轍掌管金吾衛,正當用人之際,若您有意,倒可以在金吾衛給舅父當排個官職。”


    又續道:“品級大致在正從四品之間,中郎將之職可適合”


    蔣瀲懵怔半刻,轉瞬睜大兩隻眼睛,不可思議的望向容瑾。


    正從四品官職!


    比蔣慎現在的芝麻綠豆小官牛叉太多!


    金吾衛招收條件向來嚴格,官缺一向比同等品級京官要“肥”,收入高,壓力小,沒事率領騎卒在京都大道上巡行巡行,既有麵子又有裏子。


    簡單點說,是個低風險,高收入的行當。


    蔣瀲再看容瑾,一改初見的印象,隻覺得他從頭發絲可愛到指甲蓋,居然給蔣慎弄來天大一個肥差,實在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天上無緣無故掉下個餡餅!


    旁聽的鄭青菡正在猶豫要不要吃這塊餡餅的時候,蔣瀲已經迫不及待地道:“適合,適合,非常適合,一言為定!”


    那速度,那語氣,那態度,無非是怕容瑾說完反悔。


    容瑾微微偏頭望向鄭青菡道:“你覺得,適合不適合”


    金吾衛四品官職,可遇不可求,若容瑾是真心,自然是再適合不過。


    可是,容瑾的真心也一樣可遇不可求!


    鄭青菡含含糊糊道:“金吾衛正從四品官職自然是好的。”


    他依舊望著她道:“夫人說好,我便安排下去。”


    鄭青菡瞧著他臨近的眉眼,微微蹙眉,就如新婚那天手中的白瓷茶杯,當時她不知該砸還是不該砸!


    而現在,金吾衛的四品官職,她也不知道是該答應下來,還是不應該答應下來!


    簡單的迴門宴後,鄭青菡和容瑾坐上迴府的馬車。


    她始終無法介懷,問道:“候爺並不了解舅父為人,為何把金吾衛的四品官職賣人情賣給他”


    “夫人怎知,我並不了解蔣慎”容瑾緩緩道:“或——許,我比夫人更了解蔣慎。”


    鄭青菡撇撇嘴道:“瞎扯犢子,你跟舅父素未謀麵,哪裏來的了解”


    “素未謀麵,就不能了解一個人?”容瑾感歎道:“按夫人的邏輯,你我同床共枕幾日,同吃同睡,天天謀麵,應當彼此相當了解,足以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了吧”


    鄭青菡皺眉道:“我跟你說正經事,你往哪裏扯”


    容瑾冤枉道:“我哪裏不正經夜夜美人睡在身側,我都沒碰一根頭發絲,整個京都城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更正經的男人。”


    跟這種惡棍,就沒辦法好好說話!


    鄭青菡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容瑾翹翹唇角道:“蔣慎接手督禦使賈慶的案子,便去寶山棧道查看,刑部先前就派出過人手,個個沒查到蛛絲馬跡,倒是蔣慎有些真本事,下足苦功,推斷出賈慶是被人劫到船上,然後被運往將軍府別苑。”


    鄭青菡眼睫毛抖動幾下,沒有睜眼。


    容瑾坐在她對麵,繼續道:“水部掌管水道政令,沒有朝廷通行令,船隻不可隨意在河道行駛,到寶山棧道的往來船隻均要登記,所以蔣慎找到水部侍郎許鎬,讓他提供往來船隻的記錄。”


    鄭青菡倏地睜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容瑾,嚇了一跳道:“記錄上有什麽”


    容瑾想了想道:“水部記錄上明明寫著,賈慶出事當日,相國府淘金船去往過寶山棧道,同日折而返還,返還的方向還恰巧是往將軍府別院方向而去。”


    鄭青菡冒出一身冷汗,屏氣凝神道:“你的意思是,我殺賈慶的事敗露了”


    “哦!枉夫人一向自以為是神機妙算,覺得自己下手時沒露出半點蛛絲馬跡,可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一點,隻要有人推算出夫人是用船運的人,順藤摸瓜,從水部登記本上就可以找到線索。”


    鄭青菡一口氣堵在胸口。


    容瑾神情陰晴不定地望著她,半天道:“夫人要是被蔣慎揭底,打算如何解釋蔣慎身為刑部官員,剛直正派的大好青年,難道要因為夫人而泯滅本性,把一樁殺人案掩蓋”


    鄭青菡被容瑾問得說不出話來。


    “夫人為何不說話”容瑾貌似思索了一會道:“為夫明白,夫人是驚愕到說不話來,正因為夫人了解蔣慎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才會加倍糾結。”


    鄭青菡咬著唇道“我確確實實殺了人,可賈慶是該殺之人,他害死將軍府幾百條人命。”


    “我知道。”容瑾道:“可蔣慎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將軍府的死刑是皇上親口下旨,在天下人眼裏那是皇法,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既然全天下的人都不站在你的一邊,你認為蔣慎會站在你的一邊嗎”


    她明明做對的!


    明明是做對的!


    為何全天下的都站在皇法一邊,卻沒人願意站在她的一邊


    不,不,或許蔣慎會站在她的一邊,是的,或許會!


    容瑾歎口氣,坐到她身邊道:“你不用怕,你還有我,我跟他們不一樣,就算你和全天下為敵,我也會站在你身邊的。”


    “若有一日,我沒有站在你身邊,隻有一個原因。”


    “那便是——你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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