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鬧市的書齋軒,以售賣名家的精品畫作而聞名遐邇,鄭青菡坐在二樓,捧著茶盞飲茶,微啟的窗牖正巧讓她縱觀整條大街。


    寧遠伯府的喬姨娘遞了消息,稱蔣芹姐妹和鄭苒苒今兒去戲館聽曲,定會途經這條大街。


    跟呂梁學了半個多月的馴獸技藝,也到時候一展身手。


    想到這兒,鄭青菡唇角泛出寒意。


    窗牖外的鬧市,在此時變得萬籟無聲,抬頭望向大街,等的人終於出現,鄭青菡手中茶盞晃了晃,濺出幾片嬌綠點點的茶芯。


    街頭兀自寂靜,風起時飛沙走石,路人全退縮在兩旁,讓出開闊的道路任來人馳騁,偏偏馬上的男子並不領情,他輕輕磕著馬腹,悠然自得逛蕩在大街。


    男子微仰著頭,眉如墨畫,相貌非凡,唇角漾著傲睨一世的笑。


    世間男子,若論外貌,容瑾定居第一。


    鄭青菡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慢慢掃向幾米開外,一直尾隨在後的豹子。


    半個多月不見,兇殘的豹子已被馴服,容瑾沒拿繩索束縛,它平常如一般家犬,安靜的跟隨在主人身後。


    容瑾下馬,領著豹子進了對街的永昌茶館。


    不出所料,每日響午過後,容瑾便和一群紈絝子弟占此會聚。


    兩街相鄰不遠,一舉一動攬盡鄭青菡眼底。


    待他在茶館坐定,街市恢複了原樣,漸漸人聲鼎沸,京都永遠這般泱泱其樂,塞外幾度生死,京都卻幾度繁華。


    將士用血肉換來京都平靜,可帝君、朝上百官何曾領情?想殺便殺、想作踐便作踐,按個莫須有的罪名,便是屠戮滿門……。


    鄭青菡黑亮亮的眼珠滲出森寒,直至街頭出現一輛精致馬車,那片森寒轉變為驚心動魄的殺氣。


    萬事俱備,東風已至。


    鄭青菡取出一支竹笛,認認真真吹了起來。


    幽咽冷澀的笛聲在喧囂中飛揚,散盡在京都鬧市,笛聲輕弱似遊絲,傳不過幾米開外便煙消雲散。


    這笛聲,沉沒在喧囂中,沒人能聽見。


    永昌茶館內,容瑾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低下頭,數著碟子裏的花生米,一粒、二粒、三四粒……,數到二十幾粒的時候,身旁的豹子突然一躍而起,衝破茶室的窗紗,幾經竄跳已橫掃在鬧市中心,瞳仁磷光閃耀,灰白色銳爪不停撕扯著地麵,兇暴對峙著一輛精致馬車。


    圍著容瑾的紈絝子弟發出驚唿,街市倏時混亂嘈雜,無數路人在奔跑嘶叫,拚命躲避著這隻突然竄出的金錢豹。


    容瑾嘴角勾勒出一道弧度,眼角輕揚,餘光從對街掃向馬車。


    馬車簾子挑開,探出一張驚恐萬狀的臉,尖叫聲響徹四周:“苒苒,是豹子,是馬戲團的那隻豹子!”


    馬車上坐的,正是鄭苒苒和蔣家姐妹。


    此時,鄭苒苒震驚地呆滯原地,不敢置信的望著蔣芹:“豹子不是小候爺養著,怎會跑到大街上?”


    蔣芹額頭上滲滿汗珠,沿著鼻尖一滴滴砸落在車板:“這隻畜牲好像瘋了,你看它的樣子,像是要吃掉我們。”


    車廂裏的鄭苒苒和蔣晶本能的縮了縮身子,抖瑟得厲害。


    突然間,車廂劇烈晃動起來,金錢豹已躍至馬車上,灰白色銳爪用力一抓,車廂頓時垮掉半邊,它越發兇暴,銳利尖齒顯出森森寒芒,似乎瞬間就能吞咽掉一個人。


    蔣芹第一個反應過來,拿起車廂裏的雜物向豹子丟砸,豹子敏捷避開,閃電般咬向她脖子,大口撕啃起來。


    很快,蔣芹被豹子吃了,僅剩兩根腿骨和頭蓋,車板上漂浮著鮮紅血液,血腥味強烈刺激著動物的本能,豹子扭過頭,腥紅瞳仁鎖定在剩下的兩人身上。


    鄭苒苒牙齒打顫,全身哆嗦,明知對麵是隻不懂人情的畜牲,臉上仍現出怯弱討饒的神情:“不要、不要、放過我……。”


    豹子仰天長吼,絲毫不在意討饒聲,已經猛撲過來。


    幾乎沒有思考,求生的本能湧進腦海,鄭苒苒把身前的蔣晶推了出去,豁出命向車廂外跳去。


    豹子一隻咬住蔣晶,兩三下,蔣晶已被開膛破肚,五髒六腑散落在車板。


    長長的街道,鄭苒苒拚命奔跑,拚命求生,空中劃過光影,如同閃電一擊,豹子衝上前咬住她的右腿,伴著淒愴的哭喊,鄭苒苒已經死去活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而這幾分鍾,雋永如斯,印進了容瑾腦海。


    他起身,走出永昌茶館,墨黑眸間迸出幾點芒刺,不易察覺地閃動著,身後是綿綿不斷的幹嘔聲,眼前是血肉橫飛的場麵。


    容瑾吹響口哨,哨音蓋住偷偷竊竊的雜聲,豹子腥紅瞳仁從兇殘轉變為溫順,它慢慢鬆開鄭苒苒咬斷的半腿,乖巧迴到主人身邊。


    街道刮起了大風,越刮越猛,所過之處一片狼籍。


    隻聽見“嘭”的一聲響,幾家窗牖重重敲開,搖晃著發出巨響。


    容瑾倏地抬頭,對街窗牖應聲吹開,露出一張嫣然四溢的臉。


    竟是她!


    容瑾扯了扯嘴角,眸子變得火熱。


    鄭青菡隻得苦笑,有時候越想藏,越是藏不住,這該死的風,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


    容瑾吹了聲口哨,豹子隨他一同進了書齋軒,一人一獸的腳步聲分外清晰,每一腳皆踏在鄭青菡心坎。


    他邁過最後的台階,眼裏映出熾熱火焰:“我馴養的豹子,一下子成了怪物,竟當街咬死人,你說奇不奇怪?”


    “這豹子,怕是野性難除。”她溫和迴話,言語無害。


    容瑾斜頭看著豹子,它的唇齒沾滿血漬,血沿著門齒落到地麵,滴滴答答,斑斑駁駁,他咒罵一聲,走近鄭青菡:“滿大街的人全嚇跑了,你倒是鎮靜,坐定二樓看好戲。莫非,早知道豹子會咬人?”


    “小候爺真愛說笑。”鄭青菡恭恭敬敬道:“豹子是您養的,您都不知道它什麽時候發狂咬人,我又怎會知道?”


    容瑾語塞。


    鄭青菡低眉望著豹子,語氣平靜:“豹子應該生活在山地丘陵,養在身邊難免會誤傷。”


    “你真會替人著想……。”他劍眉傾斜,逼至她身前。


    抬頭,是他玉板般白淨的下巴。


    鄭青菡愕然,退了幾步,撞上背後窗牖。


    “看來,你不怕豹子,怕我。”容瑾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臉上劃著圈,指了指桌上的畫卷:“你來書齋軒買畫?”


    “是。”


    “這幅是誰的畫?”


    “不清楚。”


    容瑾散了眉間的不痛快,麵露譏誚:“連誰的畫也不知道,敢說來買畫?”


    “正是因為不知道,才打算好好學。”她低眉順眼,答得理所當然。


    容瑾哼哧兩聲,漫不經心道:“你學的真不少,除了識畫,怕是還藏著其它才藝?”


    鄭青菡聞言,心中一悸,難道他有所察覺?不可能,笛聲輕弱似遊絲,傳不過幾米開外便煙消雲散,除了聽覺是人類幾倍的豹子外,平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她用笛聲控製了豹子。


    她定了定神,徑自沉眸:“小候爺謬讚,我一向至濁至愚,實在身無技藝。”


    他處處刁難,她卻答得滴水不漏,就像重拳砸在海綿上,縱然使出最大勁,最後仍無功而返。


    容瑾有種直覺,眼前的這個女人,看著溫暖如春,實則綿裏藏針,寒光竊露。


    隻是她事事周全,讓人一時挑不出錯。


    兩人不再說話,屋裏的氣氛略顯僵持,容瑾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想起容瑾平日的作派,鄭青菡有些慌張,遲滯半刻起身道:“小候爺,我七妹命在旦夕,可容我先行告退,下樓去看看她?”


    “現在才想起她,怕是血都流幹,沒得救了。”容瑾俊感慨道:“我看你,根本心口不一,心裏想她死,嘴上卻說要救她。”


    鄭青菡臉色白了白。


    容瑾揮手道:“不必忤我跟前,要走快走。”


    鄭青菡無奈,咯吱著牙,忍著氣下了樓。


    剛下樓,唐平迎了過來,解釋道:“奴才不敢輕舉妄動,才讓小候爺上樓。”


    鄭青菡點頭:“你做的對,世上沒人能擋的住他。”


    “鄭苒苒還留著一口氣。”唐平低頭問:“七小姐,是救,還是不救?”


    “有小候爺盯著,當然得救。”


    唐平會意,聲音高了八度,足夠樓上樓下聽清:“快來人,快來人呀,七小姐被豹子咬傷了,大小姐讓趕緊救人……。”


    喊了一會,樓下開始有嘈雜的腳步聲,從書齋軒跑出三、四個小廝,把鮮血淋漓的鄭苒苒往一輛嶄新的馬車上抬。


    容瑾站在窗牖前,看著鄭青菡跟著上了車,拈起濺在桌上嬌綠點點的茶芯,得粉碎,吩咐下人道:“找人盯著她,我倒要瞧瞧,還想怎麽折騰?”


    容安小心應話:“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等等。”容瑾微微蹙眉:“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別人去我不放心,此事由你辦。”


    容安略感困惑,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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