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漸漸行至三更,夜空深邃得近乎幽冷。


    萬境宮中燭火大都熄盡,長長的宮道上隻餘寥寥幾位巡守的年邁更官,手裏提著褐色散落銅綠鏽跡的燈盞,孤零零的焰苗隨風惶惶而晃,幾十年如一日的姿態總叫人渾噩著分不清今夕當年。


    【二十年前】


    三國內海中心,明鑾池萬境宮。


    同樣的地點,宮道的磚石都未有半塊變換,初擔此職的壯年更官戰戰兢兢地走在前方,領著一眾身披華服綺繡的青年男女向著處偏僻之地走去。


    怨不得更官滿心惶然,實在是此來的這些青年,宛若金風玉露匯聚相逢,風姿各異卻是各個都品貌非凡,仿佛連宮殿都因他們而顯得流光溢彩。


    更官身後一眾人中總共有著四男兩女,瞧著服飾能認出是來自不同三國。


    就如同他們身上的三種風格不同的衣裳,雖然一路沉默無言,但更官還是能清晰地察覺到,這來自不同三國的男女之間氣氛並不融洽。


    這樣怪異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一座高塔的百步台階前,身著華序丞相服製的男子突然疑惑出聲:“陛下,臣妹不見了。”


    可是他左前方的華序君主隻是輕輕頷首,並未多發一言,似乎並不在乎此行是否少人。


    更官身後的六人隻剩五人,一眾人步履不停,向百步之上的高塔走去,正在那其中的年輕丞相滿懷擔憂時,走在前方中央獨自前來的大楚君主冷淡啟唇:


    “想必是令妹覺著此行無趣先行離開,楚相無須惆悵憂心。”


    年輕的華序丞相低低歎息,隻得跟緊了眾人繼續向上。


    距高塔還有五十步台階,走在右側異域服製的秦廈君主眉心微蹙,“弦月不見了。”


    這一次,華序君主瞥了眼那位秦廈女子消失前的位置,“貴國郡主並非行為兒戲之人,離開必有緣由,深究無益。”


    更官身後的六人隻剩四人,眾人繼續向上走去。


    距高塔還有一步台階,年輕的華序丞相消失了,隻是三位君主無人迴眸,亦無人過問。


    他消失得無息無聲。


    更官身後的六人隻剩三人,眾人邁上最後一級台階,終於來到了高塔門前。


    他們踏進高塔之內,更官消失,塔門關閉。


    原本一行的眾人,現下隻剩下三位君主。


    長久的時辰流逝而去,高塔大門重又打開之時,三位君主亦消失了。


    引路的更官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持著褐色的燈盞,幽幽火苗晃動,他聽了片刻火苗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中間瑰姿豔逸的君主要求:''年歲永駐,長生不死。''


    那麽,他將永遠停駐在如今的青年模樣。”


    “左側文弱病態的君主要求:''瞞天欺地,國祚綿長。''


    那麽,他將延續他深知氣數已盡的國家。”


    “右側兇悍魁梧的君主要求:''詛咒驟短,自在逍遙。''


    那麽,他將縮短未來之詛咒帶來的沉睡。”


    更官麵上不見方才領路時的驚惶神態,隻餘下無盡漠然,他一板一眼地開口,“所求皆已如願,然,所求亦在命數之中,命中有數他們三位中:……”


    “一位機關算盡,自戕自殞,魂歸泥淖。”


    “一位作法自斃,眾叛親離,身死國消。”


    “一位南柯黃粱,半生囚困,畫地為牢。”


    “天意難違,是以,到頭來皆不過荒誕一場:……”


    “求長生不死者,終親自了結己身性命。”


    “求國祚綿長者,終親自葬送宗室江山。”


    “求自在逍遙者,終親自戴上禁錮枷鎖。”


    壯年更官毫無感情地吟誦完,熄滅了燈盞。


    天色破曉,更官的臉龐上褶皺蔓延開來,脊背彎曲,步履也漸顯蹣跚。


    當年之因亦是命中之因,今夕之果亦是未來之果。


    長夜過盡,今夕當年不再混淆,他秉著燃盡了的燈盞,一步步向前,直至消失在盡頭的宮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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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骨:這章很短,是敘說當年。但信息量很大,當年之因亦是命中之因,今夕之果亦是未來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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