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盡頭的雅座裏,身姿纖弱的女孩兒捧著手爐在軟榻上坐著,她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身穿一襲煙碧色立領長裙,外麵披著件同色的褙子,舉手投足都極有分寸,猶如仕女圖中走出的溫雅女子,嫻靜而端莊。


    女孩兒溫言軟語,正細細同一旁的少女說著話:“令昭姐姐,突然請你過來著實有些冒犯,隻是,後日便是家父的壽辰,所以特來請姐姐參加。”


    楚令昭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請帖,挑了挑眉:“定遠侯的壽宴我又怎會不去,倒是勞煩顧小姐親自送這一趟,不過帖子直接派人送到府上便好,顧小姐又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裏的?”


    女孩兒正是定遠侯府的五小姐顧念晚,不比楚令昭的惡名昭彰,顧念晚素有美名在外,以嫻雅知禮備受讚譽。


    顧念晚笑了笑:“碰巧遇到罷了,就想與令昭姐姐說說話,嗯……”


    她頓了頓,繼而又道:“不知閆信郡王近來可好?”


    “殊吟整日在演武場練兵,大多也歇在了郡王府,我近來也極少見到他。”楚令昭眸中掠過一絲狡黠,含笑道。


    “這樣啊……”顧念晚抿了抿嘴,似有不甘:“那,郡王他會來……”


    她話說到一半,又覺得有些許不妥,正左右躊躇著。楚令昭最是受不得這般吞吞吐吐,她頗有些不耐煩:“顧小姐若想見殊吟,何不自己去尋他?”


    少女性子直,貫來不會拐彎抹角的,這般直接點破,讓顧念晚著實有點難堪,她匆匆辭別了她,帶著侍女離開了畫舫。


    她走後,楚令昭在軟榻上歪坐了,不解的望向阿梔:“可是我欺負她了?”


    阿梔忍著笑意,搖搖頭:“小姐最是和善可親之人,怎麽會欺負人呢?”


    這番誇獎讓少女頗為受用,她起身:“走罷,我們去找趟殊吟。”


    已是亥時過半,郡王府。


    容顏昳麗的少年郎步履生風,大步朝花廳走來,見少女正倚在大椅上閉目養神,他眉眼難得的帶起了幾許笑意。


    他解下披風扔給身後的小廝,坐到少女身旁,抬手斟了杯茶:“管家派人跟我說姐姐來了,這才忙從演武場趕了迴來,姐姐怎的想起來看我了?”


    “這段時日都極少見你,所以想著過來瞧瞧。”楚令昭撫了撫茶蓋,示意小廝們呈上來了幾隻黃花梨木匣子,“說起來,半年前我命人從海外尋了些香材,正巧這幾日剛剛送到皇城,你一向喜好調香,便都給你送了來。”


    楚殊吟聞言,隨手打開了隻木匣,見裏麵果然都是些中原難得一見珍稀香料,他唇畔微彎:“這些香料有價無市,姐姐有心了。”


    “殊吟喜歡便好。”楚令昭見他眉眼舒展,不似平時冷肅模樣,輕聲道:“後日便是定遠侯的壽辰,定遠侯曾與叔父交好,我們不好不去的……”


    楚殊吟蹙眉,見少女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姐姐既明知我會不喜,緣何還要提?”


    “我……”楚令昭語噎,卻見少年接著道:


    “提都提了,緣何還這般小心翼翼?沒得要冤枉我欺負了姐姐。”


    聞言,阿梔忍不住在一旁輕笑出聲,暗道郡王不愧是與小姐血脈相連的姐弟,連骨子裏的劣根性都如此相像。


    楚令昭見他這般捉弄自己,頗覺沒臉,她抬手示意周圍的人都下去,將請帖擱到了花幾上,有些惱怒:“你到底去不去!”


    少年見狀,唇角揚起腹黑的弧度,聲音裏透著無可奈何:“也罷也罷,既如此,我那日同姐姐去一趟就是,誰叫我向來與姐姐要好呢。”


    楚令昭被他氣的窩火,看他答應了,便說什麽也不肯久留,帶著阿梔離開了郡王府。


    另一邊軒館內,蘇寒玄負手立於窗畔,深書走到他身後,順著他的視線望了眼將軍府遠去的馬車,疑惑道:“殿下,孫括這是……”


    “探探本宮的虛實。”蘇寒玄冷聲。


    他秋獮之時並未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孫括今夜也算是第一次與他見麵,隻是,這位權傾朝野的護國將軍手中,握有的勢力著實深不可測。


    看來,要早做打算了。


    翌日。


    太子府白石院,雕窗飛雪。


    蘇寒玄一身白衣靠坐在烏木雕山水圖軟榻上,外麵隨意披著件寬鬆的雲綢繡鬆柏紋外裳,如墨的長發在身後肆意鋪陳,白皙修長的手指托著一卷泛黃的古籍,正隨手翻閱著。


    “今日落了雪,城外明湖風光屬實不錯,哥哥怎的隻待在府裏看書?”


    少女清冷的嗓音自紅漆廊廡外響起,蘇寒玄偏頭望去,容顏譎豔的殊麗美人正垂眸跨過門檻。她扶著槅扇的手指纖細白膩,幾瓣紅梅順著裙擺滑落,身後積雪映照下,裙角的牡丹暗紋在昏惑的光影裏若隱若現,攜裹著浸浸寒氣,滿是朦朧醉意。


    蘇寒玄欣賞了片刻,放下手中的書卷,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正欲說些什麽,卻見她隻穿了件單薄的襦裙,他不由蹙了蹙眉:“怎的穿的這樣薄?”


    楚令昭坐到軟榻一側,聞言輕笑:“我自幼便格外喜寒,不過因著往時夏秋交替易染風寒,也不好穿得太薄。如今好容易到了冬日,我也適應了這節氣,無需擔憂驟冷驟熱的風寒之擾,便也就穿的清涼了些。”


    聽她如此說,蘇寒玄眉頭蹙的更緊,他斟酌了一下措辭,還是道:“女子體質本就陰寒,你如今還小倒也不甚在意,隻是經年日久,他日難免落下病根,日後還是勿要如此了。”


    楚令昭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竟也從善如流道:“那便聽哥哥的。”


    她倒是難得這般配合,蘇寒玄捏了捏她的耳垂:“可是有事要找本宮?”


    楚令昭微微頷首:“幾個月後便是三國盛會,屆時秦廈與楚國使臣到訪,孫括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迴到皇城,其用意不得不防。”


    蘇寒玄挑眉,抬手讓她繼續說。


    “哥哥雖掌握北疆勢力,但到底不比孫括在華序紮根日久,朝中勢力穩固。若想與孫括匹敵,需拉攏朝中重臣,若我沒猜錯,唐家,應是哥哥選擇的第一拉攏對象。”


    “不。”蘇寒玄突然打斷她,在矮幾旁慵懶支頭,語調含著些許玩笑之意:“本宮第一個拉攏的是昭兒才對。”


    楚令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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