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昭也不開心了,沒興趣再瞧他們之間的破事,帶著人從酒樓裏出來,等在一側的車夫立即上前,恭敬道:“小姐,您接下來可要迴府?”


    少女頓了下,望了望城門處還在對峙的人群,眼底掠過玩味之色,她在馬車上坐穩,淡淡道:“去朱雀街。”


    華序皇城整體呈棋盤之狀,外圍共十八座城門,其內道路四通八達格外便捷,可因著城池太大,所以路上還是耗費了好一番時辰。


    到達朱雀街時已是傍晚,楚令昭沒叫侍女們跟著,隻是叫了幾名暗衛從暗處出來,跟著她光明正大地行至奇人異士巷內一處華美的宅邸前,宅邸朱門大開,門前石柱上豎向書著鐵畫銀鉤的:十二玉闌幹


    兩位過路的貴婦人瞧見她,雙雙會心一笑,好心提醒道:“這位妹妹也是來選麵首的?選麵首要去隔壁巷子呢,我們常來,可要幫你推薦家好的?”


    楚令昭輕輕勾唇,“多謝兩位姐姐,隻是我是來買毒藥的,要麵首做什麽?”


    她本抬步要走,誰知那兩位貴婦聞言卻跑來挽住楚令昭,萬分認真地勸說道:“妹妹迂腐了,如今這世道亂,我們也應當將思路拓寬些,憑什麽男人就可以姬妾成群,女子就不能麵首滿院?何必為了個男人髒了手,去買毒藥殺你那未婚夫婿的姬妾?與其尋夫婿婚嫁,還不若自己豢養麵首男妾,我們就是如此的呀!”


    華序婚嫁中,女子多有成婚前毒殺夫婿姬妾的習慣,這兩位貴婦瞧著楚令昭年歲輕,顯然以為她買毒是要殺夫家寵妾的了。


    婚不婚嫁的,少女倒是沒什麽興趣,可剛剛兩位貴婦口中的‘何必為男人髒了手’卻令少女很是認可。


    於是她也正經道:“雌雄本無差別,不過世人目帶異像爾,同為女子,我又怎會因小小情愛而屠戮同性別之人呢?”


    兩位貴婦呆住,半晌才愣愣道:“既不是要殺夫婿姬妾,那妹妹來這賣毒的地方做什麽?”


    楚令昭抬步跨進朱門,聞言迴眸道:“夫婿有姬妾,直接殺了夫婿不就好了?”


    “原來如此。”兩位貴婦綻開笑顏。


    ……


    十二玉闌幹內,侍女引著少女緩緩向宅邸深處走去,隻見這府中景致極盡淨美,倒像是文人雅士精心雕琢的庭院。


    再向裏走,處處皆是精致的竹樓與院落,時不時還有風情各異的美人憑欄遠眺,走了約莫半刻鍾,穿過重重月洞門,又繞過一條曲折的朱廊,終於抵達一處雕飾細膩的樓閣。


    侍女將她們帶到樓閣前,卻是說什麽也不肯進去了,整個人抖啊抖,連聲音都染上幾分恐懼:“這裏是珠璣館,公子此時應該在最頂層小憩,你們自己進去便好,記住……”


    侍女邊叮囑邊抬頭不停的望向樓閣頂層,一道冷然的視線悄然出現在頂層的窗畔,侍女對上那雙眼睛,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腿軟的跌坐在地,又連滾帶爬的趕忙跑了出去。


    楚令昭被她弄的雲裏霧裏的,她順著侍女剛剛的方向望向頂層,卻是什麽都沒看到,正待猶豫之時,一個鶴發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珠璣館門口,皮笑肉不笑道:“公子請你們上去。”


    說完,鶴發少年便領著楚令昭進了珠璣館,珠璣館高達十二層,他們一路向上走著,楚令昭微微側首,但見這裏每一層都槅扇緊閉,似蘊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我勸你最好別亂看。”少年走在前麵聲音涼嗖嗖道。


    楚令昭輕哼一聲,微微收斂了目光。


    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到了第十二層,守在門前的侍女推開槅扇,恭敬的請他們進去。


    她不動聲色的踏了進去,隻見一個容顏雌雄莫辨的男人倚在窗畔的憑欄處,鴉青長發隨意搭在一側,神色沉靜,唇角勾著一抹笑,旁側的琉璃小塔燃出嫋嫋香煙,將他的麵龐影影綽綽的隱在香霧中。


    端的是千嬌百媚,軟玉生香。


    風挑起男人一角寬袖,隻見男人手上的鐲子有些不同尋常,古銀的鐲麵上鑲嵌著刻了祝福篆文的黑曜石。


    這是秦廈的習俗。


    她麵上情緒不顯露分毫,聲音清冷淡然:“早就聽聞沈公子大名。今日得見,果真不負盛名,古人誠不欺我。”


    “哦?古人都說了些什麽?”沈君清語調微揚。


    楚令昭勾了勾唇,丹唇輕啟:“董生能巧笑,子都信美目。百萬市一言,千金買相逐。”


    “不道參差菜,誰論窈窕淑。


    願言奉繡被,來就越人宿。”


    她每說一句詩,沈君清的臉色便難看一分。“美人兒來這裏,就是為了挖苦諷刺小生的?”


    “挖苦不敢當,不過陳述事實罷了,沈公子的寢榻之位夜夜被無數男子爭搶競價,莫非我說錯了?”


    “直接些罷,你想買什麽毒?”沈君清冷然起身,在窗畔蒲團上跪坐下來,抬手斟了杯酒。


    楚令昭跪坐在矮幾對側,接過他遞來的酒盞一飲而盡。


    沈君清見狀挑眉:“怎麽?剛說了得罪小生的話,就不怕這酒裏有毒?”


    “沈公子向來擅長製毒,煉製出的毒藥種種皆登峰造極,隻是,你敢嗎?”


    楚令昭扶了扶發髻上的纏枝牡丹發釵,言談間,透徹風雅渾然天成。


    “你這前半句說得好。”


    沈君清如開屏般得意地揚了揚頭,隻揀了自己喜歡的話聽了,接著語調愉悅地問道:“想買什麽毒?”


    “擅長舞樂的貌美女子。”楚令昭含笑。


    他的麵龐上浮現出一抹不悅,“小生這兒隻賣毒,府裏的美人都是要拿來當藥引子的。”


    楚令昭挑了挑眉,“這話癡了些,美人毒若是不算毒,又如何會令無數英雄兒郎為之傾倒呢?可見此毒才為上上之毒,沈公子若是不賣,反而是落得下乘了。”


    “是嗎?”


    沈君清想了想,覺得她說的倒也有理有據,於是伸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幾個鶴發侍從便帶了六七個美人進來,皆頷首低眉,無半點逾矩。


    楚令昭逐一打量了一遍,看到最後一個時,她笑了笑,聲音清越:“我認得你。”


    趙含煙疑惑,抬眼望向她,看清來人時,她震驚的後退兩步,秋水剪眸中滿是驚懼。


    當初喚月樓裏……


    那些來食人肉的賓客被斬殺殆盡,骨頭皆被雕刻成了簪子……


    明明是她下令殺的人,卻還逼迫樓中管事們戴著人骨雕刻的簪子給那些賓客們哭靈送葬……


    她就是個瘋子啊……


    趙含煙扶著屏風跌倒在地上,一張嬌美的小臉猙獰扭曲,淚水被嚇得止都止不住。


    楚令昭含笑望著她驚懼的的樣子,對沈君清道:“沈公子的手竟是都伸到錦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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