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臣分為三派, 一派是端王趙鬱的人,其中包括了當今慶和帝的親信。


    一派是首輔武應文的人。


    一派屬於兩邊不靠的, 比如部尚書和紫宸殿大學士謝一冰。


    眾閣臣都是第一次見端王這個樣子。


    看著一向溫潤如玉滿麵春風的端王忽然變得寒冰般銳利, 眾閣臣心中凜凜, 大慶殿暖閣內瞬間靜了下來, 外麵北風唿嘯之聲清晰可聞。


    謝一冰垂下了眼簾。


    他知道端王為何選在此時向武應文發難。


    其實對於大周周邊這些國家, 大周一向以撫恤為主,從不輕易開啟戰端, 因為打仗就是燒錢,就是勞民傷財, 所以除非必要, 大周不會主動挑釁。


    這幾年端王滅了大周內部叛亂的穆木爾人, 接連作戰,把常年劫掠大周邊境的西夏和赫孫兩國打的丟盔棄甲沒有還手之力。


    據謝一冰的消息, 除了收複了前朝陷落的千裏失地, 端王還通過對西夏和赫孫作戰, 大大地發了一筆財——如今西北西域商道,全被端王的表弟兼合作夥伴白佳寧控製。


    如今端王親信玉兆雁擔任西北總督, 楊宇品擔任西域總督,西北西域完全控製在了端王手中。


    也許端王是嚐到了甜頭, 收拾了西北和西域, 想要整頓遼州了。


    遼州與遼國接壤,遼州人有四分之一是通北人,這些通北人與遼國人同源, 一向把遼國當做祖國,在遼國明裏暗裏支持下,欺壓當地百姓,策劃投向遼國。


    而這些人在朝中的隱秘支持者,便是當今的大周首輔武應文。


    武應文祖籍遼州,他的祖母是通北人,他的妻子也是通北人。


    而武應文自己,與遼國也有說不清的牽扯......


    想到這裏,謝一冰看向趙鬱,心道:這位王爺,年紀雖輕,誌向卻遠大,不到動手之時,極能隱忍,而一旦做事又雷厲風行,已經疲軟了多年的大周帝國,在他的帶領下,也許會重新強大也未可知......


    趙鬱把武應文氣了個半死,自己似乎也很生氣,沉聲道:“都退下吧!”


    閣臣們鵪鶉似的向端王行了禮,魚貫退出。


    大慶殿暖閣內很快靜了下來。


    趙鬱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後,方才的刻薄譏誚似乎不曾出現過一般,清俊的臉上沒有表情,濃長睫毛垂了下來,靜靜想著心事。


    白文怡走上前,悄無聲息整理著書案上的文書和筆墨紙硯。


    整理完畢,又端起青瓷茶壺,斟了一盞明前毛尖,放在了趙鬱的手邊。


    趙鬱抬眼看向白文怡。


    白文怡生得有幾分女相,很是秀氣,看上去甚至有些單薄。


    可是這樣一個人,是延福宮總管太監,是內廷數千太監的首領,手下管著慶和帝另一密探組織錦騎,監視著大周從上到下無數的官員,手中掌握著無數官員的秘密......


    最重要的是,直到如今,白文怡依舊隻對慶和帝一人效忠,而不像林文懷,早早就在慶和帝的默許下帶著青衣衛投到了他這邊。


    趙鬱端起精致的青瓷茶盞,啜飲了一口。


    前世慶和帝一直到臨終前,才把白文怡及錦騎交給了他。


    這一世父皇身體康健,自然不會這麽早退位並把錦騎交給他。


    不過趙鬱也不急,父皇正值壯年,總得讓父皇有些安全感,自己不能什麽都抓在手中。


    白文怡一直在一邊觀察著,待趙鬱一盞茶飲罷,這才恭謹地行了個禮:“王爺,陛下請您去延福宮一趟。”


    延福宮此時熱鬧得很。


    慶和帝昨日命白文怡把三個小皇孫都接到了宮裏,如今正看著三個小皇孫玩。


    延福宮西側的地氈上又鋪設了一層嶄新的大紅猩猩氈,上麵擺著木製的皇宮模型,端王世子趙臻正帶了兩個弟弟趙澈和趙昕擺弄著玩。


    趙澈和趙熙已經七個月了,已經能夠穩穩地坐在軟墊上玩玩具了。


    和趙臻小時候不同,趙澈和趙熙都是瘦瘦的,卻不是病弱那種瘦,反而靈活得很。


    趙臻剛拚好大慶殿,正在斟酌如何拚大慶殿北端的紫宸殿,誰知趙澈整個身子壓了過來,一下子壓在了他剛拚好的大慶殿上。


    破壞了哥哥的勞動果實,趙澈不僅不知道害怕,還傻嗬嗬揚起腦袋衝著哥哥嗬嗬傻笑。


    慶和帝見了,不由為趙澈這傻小子擔心,忙看向長孫趙臻。


    趙臻很生氣。


    他靜靜看著趙澈,試圖讓趙澈看出他的憤怒,誰知趙澈隻會看著他傻乎乎的笑。


    看到趙澈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趙臻歎了口氣,認命地拿了娘親親自準備的素白鬆江布帕子,一手扶著趙澈的下巴,一手認真地用鬆江布帕子拭去了趙澈的口水。


    唉,沒辦法,攤上了一個傻弟弟,隻得做好大哥了!


    不過待弟弟再大一些,若是敢再這樣,一定要揍他屁股,讓他記住——爹爹說了,打弟弟屁股的話,弟弟能感覺到疼,卻不會受傷。


    慶和帝看到這裏,悄悄鬆了口氣。


    雖然貴為皇帝,可是他也是一個祖父,也希望看到小皇孫們兄友弟恭。


    趙臻是個完美主義者,剛拚好的大慶殿被二弟趙澈壓壞了,他便把二弟抱到一邊,讓翡翠姑姑看著,自己背對著兩個弟弟,又開始專心致誌地拚了起來。


    白白嫩嫩的小趙昕原本自己在玩,可是看到大哥背對著自己,心裏就癢癢的,屁股在大紅猩猩氈挪著挪著就挪過去了。


    到了趙臻身後,趙昕福至心靈,扶著趙臻慢慢悠悠站了起來,又有些站不穩,就趴在大哥背上。


    趙臻做事一向專心,沉浸在拚造宮殿的世界裏,根本沒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拚好大慶殿後,趙臻心裏幸福極了,抬眼尋找慶和帝:“皇祖父,快來——”


    “看”字還沒說出口,趙臻就覺得不對,脖子後麵濕漉漉軟綿綿的,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口水。


    原來趙昕這臭小子不知什麽時候趴到了他背上,而且至今還在流口水!


    趙臻一向有潔癖,當下快要氣死了,雙手摟到後麵,背著三弟趙昕挪到了距離剛拚好的大慶殿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這才把趙昕給放了下來,讓趙昕橫著趴在自己腿上,褪下趙昕的大紅紈絝,對著他的屁股便打了一下,認真地問趙昕:“以後要不要把口水滴哥哥身上了?”


    趙昕以為哥哥在和他鬧著玩,揚起頭嗬嗬直樂。


    趙臻氣急,又打了兩下。


    趙昕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嗷”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雙生子一向心連心,趙昕一哭,正在玩玩具的趙澈愣了愣,也張大嘴嚎啕起來。


    趙臻:“......”


    慶和帝笑吟吟立在一邊看著。


    翡翠奶娘等人因慶和帝的吩咐,都不敢幹涉,在一邊靜候著。


    趙臻自顧自把品好的大慶殿交給小太監放一邊,看向並排坐在一起仰著頭張著嘴嚎啕的兩個弟弟,道:“哭吧,哭夠了再來找哥哥。”


    說罷,他又開始專心致誌拚紫宸殿。


    趙澈和趙昕哥倆哭了一會兒,見哥哥果真不理他們,哭聲漸漸小了些。


    過了一會兒,見皇祖父也不理他們,他們抽抽噎噎哭了幾聲,便連滾帶爬到了哥哥身邊,湊過去對著哥哥咧嘴笑。


    看著兩個弟弟含著淚對著自己笑的樣子,趙臻心疼得很,麵上卻依舊很嚴肅:“以後不要破壞哥哥拚的宮殿,不要把口水往哥哥身上滴,記住了麽?”


    說罷,他認真地用鬆江布帕子把兩個弟弟臉上的淚水口水擦了,帶著弟弟玩了起來。


    一直看到了這裏,慶和帝這才鬆了一口氣:阿犬小寶貝真是好哥哥啊!


    阿澈和阿昕也不錯!


    三個小皇孫兄友弟恭這麽友愛,自然是他們的娘教得好了。


    慶和帝吩咐管內庫的太監方文惲:“傳朕的旨意,端王妃教子有功,把內庫裏的那套西洋進貢的明鏡賜給端王妃。”


    那一套西洋明鏡,大大小小總共有三十六麵,大到一麵牆那麽大,小到巴掌那麽大,照人的話纖毫畢現,比大周的銅鏡清晰許多。


    不知多少宮嬪想要這套西洋明鏡,隻是慶和帝天性喜歡齊齊整整,不大樂意拆分這套西洋明鏡,因此一直擺在他的內庫裏,如今正好賜給端王妃,倒也不曾讓這套明鏡家庭離散。


    趙鬱進入延福宮正殿,首先看到的便是趙臻帶著兩個弟弟趙澈和趙昕在拚木製模型,兄弟三人很是親密,不禁笑了起來,道:“父皇,阿犬倒是會哄弟弟!”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前大哥和自己相處的情形,笑容頓時燦爛起來——他和大哥趙翎小時候卻沒這麽和諧友愛,大哥老是揍他,揍完他又哄他。


    後來趙鬱長大了些,暗中苦練摔跤之技,大哥每每要揍他,最後總是被他給摔倒,以後就不揍他了,開始和他講道理。


    趙鬱從小就知道,要想讓人聽自己講道理,先把那人打服氣再說。


    國與國也一樣,對於高麗、真臘、暹羅和南詔這樣的小而弱的屬國,應以懷柔撫恤為主。


    可是對於遼國這樣依仗著武力強大,時不時要派騎兵進入大周燒殺劫掠打草穀,並以向大周進貢為由進行各種敲詐勒索的鄰國,大周國力弱時自當以撫慰為主,可是一旦力量足夠,就要打得遼國老老實實求著大周和談。


    他現在已經開始敲打遼國了。


    慶和帝微笑,根本不提小三趙昕被哥哥打了屁股的事。


    趙臻聽到爹爹聲音,抬頭看見爹爹來了,心中歡喜,當即叫了聲“爹爹”,可是轉念想到了禮儀,便規規矩矩起身向爹爹拱手行禮。


    趙鬱見趙臻這麽懂事,不禁笑了起來,走過去一把抱起了趙臻,靈活地往後一移,趙臻就被他移到了背上。


    趙臻反應靈敏,一到爹爹的背上,就伸手攀住了爹爹的脖頸。


    父子倆配合默契,看得慶和帝眼花繚亂,不由笑了。


    趙鬱背上背著大兒子,又一手一個把趙澈和趙昕夾了起來,笑盈盈道:“父皇,您這幾日受累了,我帶三個崽子迴去,過幾日再送進來陪您!”


    慶和帝很想說“朕不累,真的”,卻也知道三個小皇孫也得跟他們爹娘多相處,隻得眼睜睜看著趙鬱背了一個夾了兩個在眾人簇擁下去了,心裏空落落的......


    今日天氣陰沉,凜冽北風刮了整整一天,延福宮庭院裏花木枝幹上殘餘的幾片枯葉都被風刮得無影無蹤,分外蕭瑟淒涼。


    慶和帝在丹墀上負手而立,看著趙鬱與三個小皇孫一行人越走越遠,快要走到甬道的盡頭,心裏更加難過,歎了口氣道:“今夜怕是要落雪了......”


    距離過年沒幾日了,今年過年要不要帶著小皇孫去嵩山別業呢?


    那裏又暖和,又清靜,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溫泉池,到時候可以讓阿犬好好玩,而且兩個小的也可以在最淺的那種溫泉池裏玩水......


    阿鬱監國,自然要留在京城了,他又一向離不得王妃秦氏,秦氏自然要留在京城陪阿鬱,到時候朕就能和三個小皇孫好好呆幾日了......


    待端王與三位小皇孫的背影消失在白石甬道的盡頭,白文怡這才輕輕道:“陛下,該用晚膳了。”


    慶和帝歎了口氣,心中滿是寂寞淒涼,默然片刻方道:“去李寧妃那裏吧!”


    李嬪一向低調,又能詩善畫,為三位小皇孫畫了好幾幅嬰戲圖,頗得慶和帝之心,前些日子進了妃位,封號為寧,又搬進了距離延福宮不遠的鬆鶴殿,成為後宮最受寵愛的妃嬪。


    白文怡答了聲“是”,自安排了人去鬆鶴殿傳旨。


    殿內隻有慶和帝和白文怡。


    慶和帝似是隨意地問了白文怡一句:“今日內閣議事,沒出什麽事吧?”


    白文怡簡練地把端王斥責武首輔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到武應文被趙鬱逼得自誓“老臣若賣國,出了宮門就被馬車撞死”,慶和帝冷笑一聲,道:“他可真敢發誓!”


    又悠悠道:“阿鬱一時半會兒不會動遼國的,他會先收拾遼州的通北人......”


    端王府內宅庭院裏的兩株白梅盛開了,滿院幽香。


    蘭芝這會兒正在陪客。


    客人正是玉兆雁的夫人大張氏。


    大張氏懷裏抱著女兒玉櫻,正和蘭芝說話:“......如今阿櫻也五個月了,我打算把阿櫻留在京城,去涼州陪伴相公。”


    大周朝廷幾百年的傳統,鎮守邊關的將領須得把兒女留在京城,玉兆雁自然也不例外,他和大張氏隻有玉櫻一個女兒,自然得把玉櫻留在京城了。


    蘭芝聞言,眼睛一亮,忙殷殷看向大張氏,親熱地稱唿大張氏的閨名:“夢華,把阿櫻留在我這裏吧,我最會帶孩子了!”


    其實不止趙鬱喜歡女兒,她也喜歡女兒。


    隻是蘭芝總擔心自己再生的話還是兒子,因此不敢生罷了。


    對認了她做義母的玉櫻,蘭芝實在是喜歡得很。


    大張氏正有此意,當即起身笑盈盈屈膝行禮:“那我就拜托王妃了!”


    她妹妹小張氏張夢仙雖然更親一些,可是張夢仙自己還是個小姑娘,還得丈夫王湉寵著疼著哄著,大張氏怎麽放心把女兒托付給妹妹?


    秦王妃做事妥當,為人和氣,喜歡孩子,又善良正直,而且很會帶孩子,大張氏今日之所以過來,就是打算著要把玉櫻托付給秦王妃。


    當年玉兆雁曾經喜歡過秦王妃的事,張夢華早就知道了,不過她知道丈夫就是小孩子性情,喜歡就是喜歡,絕不摻雜別的曖昧,因此她也很喜歡秦王妃——丈夫喜歡過的女子,一定是好女子!


    見大張氏同意了,蘭芝大喜,當即叫了珊瑚進來,吩咐道:“把西廂房好好拾掇一下,阿櫻要帶著奶娘丫鬟住進去!”


    她又笑著向大張氏解釋道:“阿犬帶著兩個弟弟住在東廂房,阿櫻就住在西廂房,這樣我就能好好照看孩子們了!”


    得知秦王妃要親自照顧女兒,大張氏心中感動,忙又鄭重謝了。


    趙鬱帶了三個兒子迴來,得知自己的義女玉櫻以後要住在王府了,頓時大喜,忙道:“快把閨女抱過來讓我看看!”


    蘭芝見他如此歡喜,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趙鬱的臉頰:“奶娘喂過阿櫻,哄著她在西廂房睡了!”


    趙鬱有些遺憾,把臉湊到蘭芝手邊:“蘭芝,再捏捏!”


    蘭芝就算捏他擰他,他也覺得好舒服,真是奇哉怪哉!


    蘭芝笑著摸了摸趙鬱的臉,道:“嗯,風韻猶存,倒是還有幾分姿色!”


    趙鬱笑了,道:“我雖然沒有玉兆雁好看,卻也算不錯了,最重要的是,我比玉兆雁小,等他老了,我還英俊依舊!”


    蘭芝知道趙鬱還在吃玉兆雁的陳年老醋,當下笑著揪住趙鬱的耳朵:“你明知道玉兆雁那時候是開玩笑,他如今與夫人大張氏夫妻恩愛,你還胡亂吃醋!”


    趙鬱笑著抱住了蘭芝的腰肢。


    作者有話要說: 很豐滿的第一更~收藏快滿16000了,本章送出166個紅包,晚上十點半的第二更送出福利番外。


    各位想繼續看白佳寧和甄慧的番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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